青牙堡急促戰鼓聲持續響著。

一隊隊精壯的戰兵全部穿著精良的盔甲,一言不發,在各級的軍官帶領下,踏在青牙堡的大道上。

他們要出城門,往校場上集合。

然而,即便他們一言不發,緊繃著臉,認真服從著溫越的命令。

但還是能發現他們神情不安,出城與建虜戰鬥,心中有著恐懼。

出城門的大道兩旁,站滿了密密麻麻的青牙堡居民。

每個人也是神情不安,臉帶憂慮。

但是當他們的父親、丈夫、孩兒從他們身邊跑過時,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攔下,隻是默默地看著跑過身旁。

而那些戰兵們跑過自己家人旁邊的時候,同樣是沒有回頭去多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去看。

怕是這一看,就會停下腳步,就會留戀下來吧?

整個青牙堡內外都陷入了一種沉默的氣氛中,每個戰兵,每個居民百姓,他們嘴裏縱有千言萬語,卻沒有一個人說出來。

縱使知道這次出戰,九死一生,卻沒有一個人退縮。

青牙堡的校場上,溫越眼神深邃,望著從青牙堡內跑來校場集合的軍士們,以及他們身後聚在兩旁的居民們。

這一戰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活著回來?又不知道有多少的家庭會失去他們丈夫父親和孩子?

可這便是亂世啊。

亂世人命如草芥!

溫越站在校場高台上,望著一隊又一隊的青牙堡軍士在校場上排成一橫一縱,最後成了整齊的陣列。

看著他們每個人神情堅毅,目視前方,每個人都握緊了自己的火銃和長槍。

溫越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他剛剛在腦海中,想好的鼓勵話語忽然都沒有了。

過了許久之後。

溫越才在腦海中緩緩記起了那些話,又突然覺得篇幅太多,都是廢話,可是卻又不能不說。

“這次出兵去救清河堡,我知道你們許多人心裏都害怕,這很正常,因為我也害怕。”

溫越緩緩開口道:“畢竟建虜個個強悍,個個精銳,城外野戰這十多年來從無敵手!但是為什麽我們還有出去和建虜野戰呢?

“因為他們是在侵略我們的家園,欺負我們的同胞兄弟,是在我們大明的土地上,殺人放火!

“說實話,我溫越心裏是害怕,但是要我安心守在青牙堡,眼睜睜看著建虜攻破清河堡,任意欺淩裏麵的同胞百姓。

“我做不到!”

溫越掃了麵前的眾軍士,狠狠道:“不僅是我,任何一個有著基本良知的人,都做不到!”

“今日我們可以不去救援我們兄弟,但是以後我們遇到危險,誰又來救援我們呢?

“是,沒錯,我們有著堅固的城牆,有著充足的防禦器械,還有著大家可以抵禦賊人!

“但是,我們能抵禦一次,能抵禦百次,千次嗎?

“總有一次,賊人會攻破我們的屯堡,侵占我們的家園,任意殺戮我們的家人,隨意玩弄我們的妻女!”

溫越厲聲喝問:“不用懷疑,這是賊人攻破城池後,一定會做的事情!但是你們願意眼睜睜看到這些麽?!”

校場上依舊是沉默不語。

但是空氣中多了不少焦灼,每個青牙堡軍士胸膛不斷起伏,眼中充滿了怒火,一想到那樣的場景,他們恨不得殺賊飲血吃肉!

溫越繼續怒喝道:“所以,為了我們家園,為了我們妻兒老小,為了我們兄弟姊妹同胞!

“不就是出城和建虜野戰麽?不就是可能會陣亡麽?

“大丈夫死則死矣,何懼哉?!

“我們就是要讓這些狗建虜們看看,我們青牙堡軍士不是孬種,我們漢人中也是有英雄好漢!

“而且,應該怕的是他們,是這群侵略我們家園的畜生!

“從今日開始,要讓建虜們聽到我們青牙堡的名字,就聞風喪膽!

“從今日開始,要讓這些建虜不敢踏入我們青牙堡範圍內一步!

“而想要做到這一點……”

溫越說到這裏,眉發須張,目光狠狠掃過下方一幹軍士。

他猛然拔出了腰間的重劍,高指天空,如猛獸咆哮的聲音,從嘴裏大喝而出:“殺虜!”

“殺虜!殺虜!殺虜!”

校場上眾軍士跟著咆哮,跟著呐喊。

所有青牙堡的軍士,神情狂熱,眼睛中再不見一點的恐懼。

他們不斷揮舞著手上的武器,大旗,響亮的咆哮呐喊聲音一波超過一波,直衝天際!

*****

“兄弟們,都加把勁!”

“堅持住,大人馬上就會過來救援我們的!”

羅千戶揮舞著砍刀,在城頭上指揮著軍士們抵禦建虜的攻擊。

而在他的呼喝聲中,清河堡的城頭上已經是戰成了血的一片,到處都是慘狀死亡的屍體。

無論是清河堡守堡軍士還是攻城的後金兵,這個時候都是殺紅了眼睛。

守衛清河堡的軍士,原本有八百人。

經過後金軍的猛烈攻城,以及現在的激烈戰鬥,已經陣亡了兩百多人,傷亡快到了三成。

而幸存的戰兵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有著大傷或是小傷。

對麵的建虜也不好受,損失的人手也有上百多人。

然而卻不見任何一點退去,反而越戰越勇,城門兩側雲梯爬上了的後金兵人數依舊不見減少。

清河堡的軍士們戰得精疲力盡,卻又不得不得繼續戰鬥下去。

可是,看這情況。

或許再要一兩個時辰,清河堡就守不住了。

羅千戶嘶喊著嗓子都有些啞了,邊指揮著戰鬥,邊時不時看向東南方向——那邊是青牙堡的方向。

羅千戶心裏擔憂無比。

按理說,溫大人應該收到求援了,卻怎麽還沒有出現一點影子?

是了,出城救援的話,就會和建虜野戰。

如果是我的話,這麽多的後金兵,我也不會出城野戰送死的。

但是,現在能救清河堡的,就隻有青牙堡了啊!

大人,你就救救清河堡一下吧!

求你了!

羅千戶在心裏瘋狂呐喊!

*****

清河堡東邊的一裏外。

拉巴額真和烏葉額真,領著大規模的後金兵在這裏嚴陣以待。

奉命攻擊清河堡的,隻是兩個牛錄。

這時,拉巴額真望著在後金兵不斷攻擊下,岌岌可危的清河堡,冷哼一聲道:“看來再要一個時辰,這個屯堡就要被我們大金給攻破了。

“哼哼,等這個屯堡攻破後,我一定要將裏麵的漢人全部屠戮了,以告慰我們那些死去的勇士,順便震懾下明人,讓他們知道這就是抵抗的下場!”

烏葉額真凝望著正在不斷廝殺的清河堡城頭,眉頭微皺,心裏有些吃驚。

雖說這清河堡沒有像青牙堡那麽難啃,可己方派了兩個牛錄去攻擊這個清河堡,這段時間下來,居然也損失了上百多人。

這放在其他地方,像攻擊這樣千戶屯堡,哪裏會損失超過上百的勇士。

最多損失數十人,便能輕鬆攻下。

這青牙堡周邊真是詭異!

哪來這麽多精銳的軍士?

不過看著照這樣的形勢下去,清河堡終究還是會被他們的大軍踏平。

烏葉甲喇便也附和道:“嗯,是當如此,等攻破這個屯堡後,一定要讓兒郎們好生享受享受。”

“哈哈哈,那是自然!”

巴拉甲喇哈哈大笑,腦海中想象攻破屯堡後,對裏麵的漢人施虐,就是一陣說不出來的暢快。

忽然。

正在哈哈大笑的巴拉甲喇停止了笑聲。

隻見從南邊大路方向,有一隊哨探正往這急速過來。

後金外出的哨探都是精銳,一般全是馬甲組成。

為首的是一個擺牙喇,此時急衝衝來到巴拉甲喇的麵前,立即下了馬,單膝跪在地上,稟告道:“巴拉大人,奴才等已經探查到了青牙堡明軍的動向,他們已經出了屯堡,往這邊過來,似乎是全軍出動,人數有三千五百餘。”

聞言。

在場的後金將官都是驚訝一番。

雖然布下這個計謀,但並沒有想著青牙堡的明軍會出來救援。

這番竟然敢真的出來,真是好膽!

巴拉甲喇冷笑數聲:“嘿嘿,這夥明軍真是好膽,竟真出兵來救,正好,他們想送死,我們就成全他們!

“來啊,全軍集合,準備迎戰,先將這夥明軍全部殺光,一個不留,等會再來攻下他們的屯堡。”

命令一下。

頓時鳴金聲響。

撤兵的命令傳來,正在清河堡廝殺搏鬥的後金兵一愣,許多人都露出了不情願的神色,眼看麵前這屯堡就要被攻下,這時撤退不是前功盡毀了嗎?

但後金軍中軍紀嚴森,沒有人再敢在城頭上多留,交替掩護,撤下了城頭。

清河堡的軍士戰了許久,也沒有力氣去阻攔。

但是看著後金兵突然撤退,俱是有些不可置信,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一個個或是依靠著城牆坐下,或是撐著兵器大口喘息。

片刻後,便紛紛疑惑道:

“發生什麽事情了?”

“怎麽建虜突然跑了?”

“難不成是大人來救援我們了?”

……

議論聲中,忽然有人指著遠方大喊。

“就是大人來救援我們了,你們看,那邊是青牙堡的旗號!”

眾人一起轉頭朝那個方向看去。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在太陽照射下。

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一片片火紅色。

這是許多豎著筆直的旗幟,這是代表明軍的火紅色旗幟。

再踮起腳,極目看去。

火紅色旗幟的下方,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灰色方陣。

即便在行軍走路上,也保持著整齊的步伐,嚴密的軍陣!

能有這般嚴密整齊的軍陣,在這附近幾十裏地內,除了青牙堡軍士,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