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注視中,青牙堡的軍士進入議事廳,將一枚枚建虜頭顱緩緩地搬入進來。
就像是螞蟻搬貨一般,一開始或許看著少還不覺為意,等著青牙堡軍士陸續地進出。
很快的,眾人就不自覺的張大了嘴巴。
就這麽一會的工夫,議事廳中被搬入的頭顱就已經堆成了小堆,有半人之高。
等著再搬了一會,議事廳中的頭顱越來越多,直接出現了一座兩人多高的小丘,並且還在不斷增高。
等著最後的時候,因為議事廳的高度有限,出現在眾人麵前的不僅是一座兩人高的小丘了,而是四五座由頭顱組成的小山。
一下子,整個議事廳的空間變得狹小,連著落腳的地方都減少許多,很多邊關將領都不得不往後退。
而每個人看到這座全由人頭堆成的小山,一股壓迫感重重撲麵而來。
就連六十多歲,見過了大山大浪的高第也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望著議事廳中的“人頭山”,張大了嘴巴由可不知。
看到這麽多的人頭,袁崇煥同樣是驚疑不已。
初步估算,從數量上來說,這些頭顱的數量應當超過了兩千多!
難不成這溫越沒有說謊,頭顱裏麵沒有水分,真是斬首了兩千餘級建虜的首級?
“不對!”
袁崇煥眼尖,忽然在這堆首級中發現了蹊蹺。
他大步走上去,在一個“人頭堆”上提起一顆頭顱,哈哈笑道:“哈哈,溫鎮撫使,你不是說你斬獲的是建虜麽?怎麽這裏還有蒙古人的首級!”
“沒錯,就是蒙古人的首級。”
馬世龍也湊了過來,對著首級仔細看去,觀察了一下人麵、辮發、牙口,斷言道:“這就是蒙古人的首級,溫大人,你這作何解釋?”
其他與溫越不和的明軍將領,剛才還被溫越搬進來此時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樣,紛紛湊過來,拿起這堆“人頭山”的首級,一一辨認。
“是啊,就是蒙古人的首級,嘿,數量還不少!”
“嗯,大概有六七百多!”
“哈哈,溫越啊溫越,你好大的膽子啊,竟然敢以蒙古人充當建虜的首級!”
“這是欺君之罪!”
“哼哼,如此戰功居然是虛報的,溫鎮撫使你該如何向朝廷交代?”
……
與溫越不和的明軍將領,此時像是抓到了溫越什麽致命把柄一樣,一個個對著溫越質問,對著溫越不禮。
隻有滿桂、祖大壽幾人,則目光充滿擔憂,再次檢查首級,確定到底是不是蒙古人的首級。
而麵對這情況。
李太監這個知情人捂著嘴笑,立在旁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而胡良輔、紀用、劉朝等閹黨黨羽,則臉色發白,好些個悄悄往旁邊移開了一些距離。
似乎這樣,就可以和溫越劃開關係。
作為當事人的溫越,則是用看小醜的目光,看著這些上調下竄的將領們。
而這些將領們,眼見溫越竟然沒有反駁,反而用一種戲笑的目光看向自己。
一個個逐漸的心中興奮不知為何淡了下去,轉為被看著有些惱怒。
馬世龍被溫越看得煩了,停止了笑容,怒喝道:“溫越,事實俱在,你還一副得意的樣子什麽?!”
說著,馬世龍轉過身,朝上方的高第抱拳昂頭道:“尚書大人,這溫越故意謊報軍功,事實物證俱全,還請尚書大人拿下溫越,以罪論處。”
高第當即臉色陰沉。
這是在教我做事?需要你來提醒我?
高第正待發作,這時溫越故作無辜說道:“馬總兵,你這是何意?我何曾謊報軍功?又為何要以罪論處?”
馬世龍一聽更氣憤了,喝道:“溫越,你還揣著明白裝糊塗麽?你這兩千餘級建虜的首級中,可是有六七百的蒙古人首級!你這作何解釋?”
“是,溫鎮北使,你這作何解釋?”
其他袁崇煥一派的將領,一起出聲嚷嚷道。
溫越眼神更加無辜了,疑惑道:“我何時說,這些首級是建虜首級了?這隻不過是前幾日我青牙堡軍,遇上了一夥蒙古千人,將其擊敗斬獲所得。
“本來想另起軍功報上朝廷,正好這次尚書大人親臨山海關,我就一並帶來了。
“真正的建虜首級,還沒有搬完呢。來啊,將另外一車的頭顱首級搬進議事廳。”
溫越朝一個把隊官喊道。
“是!”
那把隊官應了一聲後,卻沒有馬上動身,而是猶豫道:“可是大人,再往裏麵搬運的話,這廳中已經無處可放……”
溫越看了臉色難看的袁崇煥一眼,大聲道:“沒事,既然剛才袁督指揮使都說了,要將所有的賊虜頭顱一一現場勘驗,那便聽他的。”
“是!”
把隊官領命,出去招呼手下軍士,將車上的頭顱一一往議事廳中搬來。
很快,整個議事廳又變得混亂嘈雜起來。
不時地可以聽到有軍士說話:“這位大人,請你讓讓。”“這位大人,挪下腳。”
等著又過了一會,議事廳中又多出了兩座“人頭山”。
比剛才還重的壓迫感,再一次鋪麵而來。
望著這些栩栩如生,還保持著生前的凶惡模樣的建虜首級,除了溫越等青牙堡外,其餘所有人都是驚懼不已。
這麽多的建虜首級,如此凶殘,真是青牙堡打敗斬獲的麽?
頭顱擺好之後,溫越對著已經被擠到議事廳角落去的袁崇煥,笑道:“袁督指揮使,所有賊虜頭顱都在這裏,還請檢驗吧。”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袁崇煥。
其實看到這麽多的頭顱。
袁崇煥心裏已經對溫越斬獲兩千餘級建虜首級信了大半,但此時,麵對眾人的各異目光。
袁崇煥騎虎難下,咬牙道:“勘驗!”
他親自領著幾個明將開始對這五六座“人頭山”開始勘驗。
上方的高第樂嗬嗬地看著這一幕,命旁邊的四個隨軍書吏,跟著勘驗,並且統計數量。
建虜的首級從斬獲後,放入庫房前,就已經用石灰硝製,保存完好。
和建虜常年交戰的將領們,都有著犀利的眼力,其實一眼就能看出來議事廳中堆放的“人頭山”都是建虜的頭顱首級。
然而,袁崇煥不甘心的,仍舊是一個一個拿起來勘驗。
每顆首級先看發辮,然後再看麵孔,最後再看牙口。
並且還要對著太陽光,左看右看,才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顆真虜首級。
每一顆頭顱至少都要看上個一分鍾。
他這種嚴謹態度是值得學習的。
不過每確認完一顆真虜頭顱,袁崇煥的臉色就會難看一分。
而跟著統計的隨軍書吏,則沒管袁崇煥的臉色如何,心情如何,每確認一顆首級,他們便會喊上一聲,記上一筆。
“真虜首級!”
“是真虜!”
“真虜!”
……
一開始他們喊聲還中氣十足,等喊道後麵,數量喊得越來越多,他們的嗓子都喊的有些啞了。
可是,議事廳中還沒有清點完的首級頭顱,仍舊是有許多許多。
而眾人臉上的驚訝神情越來越多,最後都麻木了。
勘驗到現在,所有的首級竟然都是建虜首級,沒有一顆是殺良冒功的漢人首級!
馬世龍已經沒有繼續勘驗了。
他整個人呆在原地,神情盡是不可思議。
在大明軍中,尤其是邊關地區,殺良冒功虛報軍功這是常有的事情。
馬世龍本來以為,溫越帶來的這批首級,即便可能其中大部分是建虜首級,但怎麽說也會有少數是假的首級。他
如果查出來,他們便可以狠狠打壓閹黨的氣勢,甚至一鼓作氣,將溫越這個眾人的眼中釘,給趕出遼東,卻沒有想到,麵前這幾座小山的建虜首級全部都是真的!
袁崇煥還在繼續勘驗。
他死死盯著麵前的首級,心中充滿了驚怒。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都是真的?!
終於,檢查完一顆頭顱後,他沒有繼續勘驗。
而是朝外喝道:“快拿水來!”
這是另外一種勘驗首級的辦法,把頭顱放在水中,通過浸泡,將硝製的石灰泡掉,順便也可以將一些手段給刨掉。
不過,一般很少人會這麽做。
因為將石灰泡掉,頭顱需要重新硝製,大大破壞保質,易造成腐爛,品相不好。
所以即便上麵知道下麵有許多人殺良冒功,但隻要做的不太過分,都會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不會用水去浸泡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