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六年四月三十日。

永平。

在永平城外已經紮滿了關寧軍的營帳。

此時,在營帳內外進進出出的,都是永平附近過來犒勞軍隊的官員和鄉紳。

在往京師報捷之後,溫越等人便不再遮掩行蹤了,大大方方從北方南下,通過關卡,在永平附近紮營。

果然,捷報的消息一下子傳開,就如旱地驚雷一般,周邊都是震動。

最開始的時候,眾人完全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可是,隨著越來越多的渠道,傳來的消息都是表明這消息是真的。

永平附近的守備、參將等人,全數趕了過來,朝溫越、滿桂和馬世龍組合。

甚至這其中還有不少巡撫文官官員。

也急忙從薊州等地飛快趕過來,他們帶著不少的米糧財帛,來表示給關寧軍慶祝犒勞。

對於這些人的心思。

不用多猜,溫越既然也能明白。

這次他們斬首了八千多枚建虜首級,隨便分給他們幾十上百,都可以讓他們好一陣的榮華富貴。

尤其是薊州,延慶,宣州,保安等地的武將官員,他們有著失陷土地的責任。

若是能分得一些首級,再買通一些官員,大有可能就能保住自己的腦袋。

當然,對永平府周邊的百姓鄉紳,他們或許是真的在興奮感恩,要不就是想結交溫越等人。

畢竟永平府的東北方向就是山海關,也就是溫越等將駐守的地方。

從四月三十日這天開始。

滿桂和馬世龍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有停歇下來過,他們似乎一輩子都沒有聽過如此多的巴結奉承的話語。

每天前來結交他們的官員鄉紳數不勝數。

“像永平周邊的守備,參將,兵備等,我等可見。像巡撫,失陷土地的文官,我等還是不見為好!”

溫越三人集中商議過。

現在他們立了大功,風光無限,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謹慎。

那些武將之間打交道,不會有什麽。

可若是和那些品級高的文官打交道,其中還不乏有失陷土地之責的,還是最好不見了。

現在朝廷局勢混雜,閹黨勢力錯綜複雜,辨別不了局勢,三人還是最好謹慎一些。

當然,對於武官,溫越也是看職位會見。

畢竟溫越現在乃是手握一方重兵之人,不是誰可以見就可以見了的。

對於過來拜訪的各地知州,縣令,守備,兵備,遊擊等,溫越隻讓手下之人代為接見。

但對於永平參將和還有永平兵備,溫越與馬世龍、滿桂兩人,親自接見。

這讓永平參將和兵備,臉上大感有光,還有些受寵若驚。

並且得到在得到兩百枚建虜首級後。

參將和兵備兩人更是與溫越稱兄道弟,視為知己。

至於,溫越想讓他解救下來的百姓,從永平府路過,往山海關去的事情。

他們更是保證絕無問題,一路上絕不會去阻攔。

而且,他們兩人還邀請溫越等將領,可以入永平府去休養歇息一二。

盛情實在難卻,溫越幾人跟著他們去城內參加了幾次酒宴。

但是進城休養歇息之事,還是算了。

大軍都在外紮營,主將這麽能去城中歇息呢?

稍微見過了一些官職重要的人物之後,其餘人,溫越就沒有再去見麵了。

一幹前來拜訪的人員,全部都讓麾下去接待。

此時,在大帳中,溫越的麵前跪著兩個男子,卻是剛剛從解救百姓中現身的。

官職也是溫越所熟悉的。

一個叫做嚴審本,另外一個叫做伍本大,都是屬於錦衣衛體係,一個百戶,一個總旗。

根據他們兩人所說,也想加入青牙軍,要為溫越賣命。

這兩人來的也正好。

溫越正想著手下也握出一條錦衣衛,這種特務機構出來。

和他們說了一些話後,溫越就讓他們去尋盧一恩,先由他管轄著。

之後,溫越招來了祖季。

溫越說道:“祖兄弟,我打算給你要一個撫寧衛的位置,等回去之後,你便駐守在撫寧如何?”

祖季會意,立即跪在地上:“大人有令,卑職怎敢不從,一定替大人守住這山海關的門戶!”

撫寧就在山海關的西邊,乃是山海關西出的第一個關卡,或許對建虜來說,這關卡並不重要。

都打通了山海關,再打通一個撫寧衛,有什麽難的。

不過對溫越來說,他現在的基本盤,就在山海關以北,山海關以南就是他的後方,不可不重視。

溫越將祖季扶起來,鄭重道:“祖兄弟,這撫寧衛對我等非常重要,其附近幾十裏地你不但要經營好,還要再交好永平等將領,日後我等出關活動,全靠你這裏了。”

祖季聽著溫越的隱隱意思,心中暗自激動不已。

又感覺責任重大,這是溫越第一次外派將領駐守外城,可見溫越對他的信任。

至於如何獲得撫寧衛的位子。

以大人的手段,還有著這麽多的建虜首級在手,顯然是一件輕而易舉之事。

就在這時。

外麵走進來一個親衛,稟告道:“大人,滿總兵和馬總兵緊急派人過來,說是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顧大人已至永平府不遠,讓我等做好準備迎接。”

溫越冷笑一聲:“顧秉謙?閹黨來人了,是要搶我們這功勞嗎?”

*

顧秉謙入內閣,諂附魏忠賢。次年,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進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加少保、太子太保。

天啟五年,晉少傅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改建極殿大學士,晉左柱國、少師、中極殿大學士,為首輔。

相傳顧秉謙曾帶著自己年幼的兒子來到魏忠賢麵前,說:“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須兒(指自己),故令稚子認孫。”

魏忠賢哈哈大笑,答應下來,並給他的兒子尚寶丞的職位。

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顧秉謙的車馬依仗聲勢不小。

除了數量不少的旗牌依仗一路大搖大擺開路外,這位魏忠賢手下第一外廷走狗的首輔大人,還帶來了許多的隨從和親衛。

其中不乏威風凜凜的東廠番子,和錦衣衛打手。

另外還有一堆紅袍官員和武將親信等跟在轎子後方。

再還有兩千京營兵馬隨軍護衛。

得到聖旨後,顧秉謙就領著京營人馬,快馬加鞭,這才兩三日的時間,便趕了過來。他

在關寧大營外的幾裏處。

溫越、滿桂和馬世龍領著麾下各個將領,還有薊州巡撫張平齊,永平府兵備、參將等人一起在這裏迎接。

一幹人群中,薊州巡撫張平齊的臉色是最與眾不同的。

得到關寧軍大勝的消息,他特地從薊州趕到永平府過來和溫越幾人賀喜,還帶來了大量的糧米財帛過來犒賞。

然而,溫越三人竟然一個人都沒有見他,一點麵子不給他看。

若是在往日時候。

張平齊早就氣憤不過,上書給朝廷尋理由彈劾溫越這三個敢對他不敬的武夫。

然而,現在溫越、滿桂和馬世龍三人,立下這般曠世功勞。

哪怕張平齊再如何氣憤,也沒有人去在乎。

而且現在張平齊自身都難保,此次後金兵突然轉向喜峰口等地入關擄掠。

他完全沒有準備,轄內失陷了多座城池,未來朝廷會該如何處置他都是難說。

這會顧秉謙過來,正是一個好機會,得要好好打點一番。

正好那三個匹夫不要這批錢財,那就給顧閣老吧。

一行浩浩****的車馬來到了眾人麵前。

在一幹紅袍官員的簇擁轄,顧秉謙從轎子上下來,旁邊有跟上一個做著錦衣衛打扮的武夫。

這武夫,上次溫越進京的時候見過,乃是魏忠賢手下的“五彪”之一,現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許顯純。

而顧秉謙則是溫越第一次相見。

不可否認,從外表上看過去,顧秉謙看上去並不像是奸臣。

他的扮相非常不錯。

身上是一套大紅色的蟒袍,頭上戴著梁冠,腰間係著玉帶。

胡須白色夾雜黑色,臉上雖有些老態,但雙目有神,自帶一股威嚴。

相比於顧秉謙,其旁邊的大小文官武夫就差許多了。

看到顧秉謙從轎子上下來。

薊州巡撫張平齊立即上千跪拜迎接,永平府兵備等官員,也急忙上前。

對於這些人,顧秉謙不置可否,隻是哼了一聲,掃了一眼,便把目光移開。

放在了溫越、滿桂、馬世龍三人的身上。

然後目光再往後方去些,便是三人身後上萬精兵。

在不遠處。

滿桂的正兵營,馬世龍的正兵營,還有溫越的青牙軍,都是整齊列陣。

鋪天蓋地,旌旗嚴森,在風中席卷,獵獵作響。

上萬精兵各是挺胸抬頭,靜靜站立,這種百戰餘生,無所披靡的氣勢,直衝人的心裏。

看著顧秉謙等人震撼不已。

特別是這種太陽高照,氣候有些悶熱煩躁的天氣,滿桂和馬世龍的正兵營,還有些稍動。

而溫越的青牙軍卻絲毫不見動彈一二。

強軍姿態,精銳氣勢,在此時展現得淋漓盡致。

大風吹起他們背後的披風,掀起一片的火紅。

望著這隻軍隊,顧秉謙等官員們不由在心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感覺。

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也不能被他們所理解。

但顧秉謙他們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在這股力量下,他們就是一隻蚍蜉。

遠處的大軍想要碾壓他們,就如踩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顧秉謙等人望著這邊許久,臉上露出了非常複雜的表情,既有著歡喜,也有著擔憂。

歡喜的是,溫越是他們閹黨之人。

擔憂的是,之前溫越在遼東幫忙袁崇煥,從高第手上奪權,這隱隱表明溫越並不像表明那般聽話。

而顧秉謙身後的兩千京營,則有些臉色難看。

這兩千京營身上所穿著的盔甲,都是精美異常的,武器都是集天下之人優先打造,提供最好的。

然而,現在他們歪七八扭的站姿,和不遠處的關寧軍相比,完全是自行慚愧。

“參見閣老!”

溫越、滿桂、馬世龍三人上前一步,朝顧秉謙行禮。

“錚錚錚……”

一片鐵甲錚然,上萬多的將士們齊聲大喝:“參見閣老!”

眾軍士們單膝下跪,聲音響亮,直衝天際!

顧秉謙、許顯純以及他們身旁的其餘人,都是被這突然響徹的動靜,給嚇了一跳。

就連之前和溫越他們打過交道的,永平府兵備,守備等,也是顫抖了一下身體。

果然是能立下大功的精銳虎賁之師,這聲勢浩響,都是驚天地厲鬼神!

顧秉謙愣了片刻,急忙回過神來了。

“咳咳。”

顧秉謙輕聲咳嗽一聲,快步上前,說道:“三位將軍不必行此大禮,爾等都是有功於國之人,快快請起。”

說話著,他親手將溫越三人給扶了起來。

又是說了不少好話,平易近人。

沒有絲毫身為內閣首輔大人的姿態,給足了溫越三人麵子。

扶起溫越的時候,顧秉謙更是驚歎道:“這位就是勇猛無比的溫將軍吧?竟然才如此年紀,就立下這般曠世功勞,真是讓人感歎啊。”

溫越謙虛道:“我等這番功勞都是仰賴陛下天威,三軍將士血戰殺敵,方才僥幸立下功勞,卑職萬萬不敢居功。”

“溫將軍謙虛了。”

顧秉謙搖頭,然後又親熱地握住滿桂和馬世龍的手,又是連番誇獎。

滿桂和馬世龍兩人也是連連擺手,聲道不敢。

這般樣子,看在旁邊的薊州巡撫張平齊的眼中,讓他極為羨慕嫉妒。

寒暄了一會後。

大軍回營。

路上,顧秉謙又是親善,又是噓寒問暖,詢問溫越等人有什麽需要朝廷現在解決的。

滿桂和馬世龍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溫越。

溫越根據之前三人所商議的話,說道:“幾番大戰後,我等三人的軍中損失慘重,又是經過宣戰才將百姓從建虜手中救出,糧草物資等實然不足。另外還有被解救回來的數萬百姓,他們也需糧米充饑。”

這是在向朝廷討要糧草了。

顧秉謙臉皮扯了扯,但還是裝模作樣的鄭重道:“溫將軍且放心,爾等大軍有功於國,這些百姓被擄掠之後也受了許多之苦,現在我等怎麽忍心,看著讓他們再次饑餓?”

說罷,顧秉謙吩咐永平府兵備等人,妥善解決這些糧草之事。

但明眼人都瞧得出,這是推諉之話。

不從朝廷發下糧餉,永平府僅僅一個小府,如何有那麽多糧食供應數萬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