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觀摩的第一站就是城外的招兵點。
溫越領著眾人便往城外去。
隨行人群，每個將領都是興致勃勃。
隻有一人默不作聲，是孫傳庭。
溫越根據情報局的消息，聽聞孫傳庭調往山西後，並不如意。
想學著溫越屯田練兵，但受到當地商人士紳多發阻礙。
現在看去，上次見他的時候，他還是滿是黑發，現在卻多生華發了。
此次，隨著眾將過來觀摩練兵。
孫傳庭沒有那次那般顯眼，顯得非常低調，經常半天不說一句話。
與旁邊熱鬧的人群完全是兩個狀態。
他不時觀察著周邊，又低頭似乎是在想些什麽，然後吩咐身旁的幕僚記下。
……
來到城外的舊演武場。
這邊人頭湧動，到處都是踴躍報名想要參軍的青壯。
如此踴躍報名參軍的盛況，在別地是不常見的，讓一幹官員將領看得瞪大眼睛。
招募新軍的事宜，總體由練兵局的朝寧負責。
各新軍千總，把總輔助，負責挑選。
因為鎮國將軍府設在山海關，所以朝寧在山海關的城外，又新辟了一個練兵場。
現在招募新軍的，乃是吳春章的新軍乙總。
一個千總人數不超過一千人，裏麵的各個軍官都被老兵擔任了。
需要的新兵人數則隻有八百左右。
然而，匯集在演武場的青壯人口數量似乎有上萬人之多。
黑壓壓排成了好幾條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正在排隊報名參軍的青壯，隻探頭探腦看著前方，什麽時候輪到自己報名。
對於溫越一行人的到來，他們根本沒去注意。
此等招募新軍的聲勢浩大，讓各官員將領震驚的時候，心思又是各異。
往來他們招兵，除了一些流民外，還有地痞想要吃糧外，哪有什麽身體強壯，身家清白的青壯願意參軍？
可在麵前的演武場上，一片的都是精壯的好男兒。
如此差別，真是讓人感歎。
在官員中，有些和溫越打交道少的。
猜測這或許是溫越為了在眾人麵前，鼓足麵子，故意拉來一些青壯在作假。
但望著青壯臉上迫不及待的樣子。
他們又是迷糊，這作假做的也幾乎和真的沒有什麽差別了吧？
各官員將領，站在旁邊觀摩了一會。
這青牙軍招募新軍給他們的第一感覺，就是招兵條件非常的苛刻。
第一道程序，眾人能夠理解，便是強壯特長者優先。
而第二道程序，便是有家口者，可以優先進入下一程序。
這一點，讓各官員將領有些奇怪。
再看下一道程序，品行優良者優先。
這一道程序攔下了許多身體強壯，有特長的青壯。
這些被篩選下來的青壯，放在大明的其他地方，都是強壯的營丁，甚至還是編入家丁親衛優先人選。
可居然在青牙軍的招募處前，被篩選下來了，令人不解，又覺得可惜。
其中永平府的兵備道馬溪國臉色有些不自然。
他愕然發現，那些個被篩選下來的青壯，竟然是他永平府營內的戰兵。
好些個還是他麾下剛剛招募的家丁。
他們竟然不聲不響，偷偷跑到了山海關來報名青牙軍？
而這些營中精銳的家丁，竟然還被篩選下來，給拒絕了？
對於這些強壯青壯被篩選下來，施鳳來，李國普感覺十分疑惑，招溫越過來詢問。
溫越簡單道:“啟稟兩位閣老，野外作戰，迎敵布陣講究個堂堂正正，以萬人為一人，講究個群體作戰，單打獨鬥並不實用。
“所以我青牙軍挑選軍士，隻用老實淳樸之人，那些武力強壯被篩選下去之人，大多油滑伶俐，這些人看似強壯，但若是上了戰場，和建虜搏命，膽小怕死不說，甚至都有可能倒執矢戈，動**軍心，編入軍伍，隻會有害無利。
“現大明各軍往往麵對敵人，都是一擊便潰，毫無鬥誌，便是軍中大有兵痞兵油，這些人，再是勇猛，再是武藝高強，末將也不會用其一個。
“上萬弱兵，不如八百精銳！”
溫越的話，說得毫不留情。
或是說到了場中各將領的痛處，他們每個人神情或是難看，或是思索。
“鎮國將軍，說得妙哉！”
“鎮國將軍這番話語，真如醍醐灌頂。”
施鳳來兩人連連點頭，他們不懂裝懂。
隻覺得溫越話多，便是他最厲害。
而看著各官員將領，露出了不同的神情。
溫越不能得知，剛才自己的話語，會給他們有多少提醒。
畢竟，如今這世道大明軍閥化逐漸形成，中央朝廷的地方的影響力變得非常薄弱。
如今，各家講究的便是誰的兵多，弄出的聲勢誰大。
如此才能增加自己的籌碼。
這樣的結果就是，軍隊中良莠不齊是極其常見的事。
便如後來的左良玉號稱有兵百萬，但等他死後其子率眾投降清朝之後，看過多爾袞的核查，所屬真正有戰鬥力的戰兵，還不到三萬。
但就因為他號稱有百萬之眾，唬住了不少人。
即便他在任時候，做了不少令人厭惡之事，明朝朝廷也不敢動他。
這時。
孫傳庭捋著自己的胡須，忽然道：“聽聞青牙軍不發下糧餉，請問經略大人，為何青牙軍招募新軍，卻又有如此多青壯願意參軍？可否與我解惑一二？”
顯然，這個問題也是其他將領非常關注的。
聽孫傳庭這麽問，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都看向溫越。
溫越微微沉吟了下，說道：“此事很簡單，關外向來以軍戶為珍貴，本經略給了這些參軍青壯許可，新軍參軍後達到五年，便可以發下軍戶戶籍，另外再分得五十畝田地，以及相應的耕牛農具等，所以願意參軍者數量眾多。”
孫傳庭恍然，道：“如此下來，鎮國將軍的青牙軍，就如唐初的府兵，以及本朝初興時候的衛所製。
“軍中都是青壯良善之輩，又有田畝之利許諾，加上軍紀嚴明，作戰時如臂揮使，難怪青牙軍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強軍啊。”
溫越點頭道：“孫將軍說得透徹，便是如此。”
得到溫越的肯定，孫傳庭興奮不已，急忙朝旁邊的幕僚道：“快，將剛才我與溫經略的話語，全數記錄下來。”
眾人皆是愕然。
沒想到孫傳庭竟然，如此厚著臉皮刺探青牙軍的機密。
但很快，許多人也默不作聲，低聲吩咐自己旁邊的幕僚親衛，將溫越剛才說的話記錄下來。
……
經過此事。
隊伍中氣氛有些尷尬，眾人有些沉默。
但好些人的臉上有著興奮和暗喜，似乎是從溫越這裏偷得了什麽寶貝秘籍一般。
溫越領著眾人走過了招兵處，繼續往前走。
在演武場的另一頭，這裏已經聚上了幾百名青壯。
他們是經過千挑萬選之後，跳出來可以進入青牙軍的新軍。
現在，這些人的臉上充滿了興奮和喜悅。
正站直身體，聚精會神，聽著上麵幾個軍官的訓話。
這時，在上麵的台子上，是一個鎮撫官打扮的模樣的人在說話。
“諸君，經過層層的選拔，你們現在已經是我青牙軍的一名新軍了。
“你們首先要知道的，你們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大明第一強軍，鎮國將軍的麾下。
“我們這支軍隊的戰績，不是吹出來的，是打出來的！
“在軍中，隻有戰死進入靖安祠的忠烈，從來沒有臨陣逃跑的懦夫，現在有誰害怕的，現在就可以離開，我青牙軍絕不挽留！”
這話聽著過來觀摩的施鳳來等人，俱是一愣。
哪裏有招進去，就讓新軍滾出去的？
招募新軍，不是應該給他們好吃好喝，讓他們留下來迎敵麽？
這青牙軍的作風，真是令人費解。
溫越微笑點頭。
這鎮撫官口才不錯，說出來的話語有著不少煽動。
看下方那些新軍的模樣，已經是臉色漲得通紅，熱血沸騰。
“好，沒有一個人想要退出，你們都是好樣的！”
鎮撫官先是誇獎了一句，然後又道：“諸君，知道我為什麽要稱呼你們為諸君？
“因為鎮國將軍說過，我青牙軍乃是為國效力，拱衛聖君，守護天下太平的君子，所以稱謂你們為諸君。
“你們記住，我們青牙軍和其他軍隊不同，我們青牙軍的軍士，不是卑賤的小兵小卒，而是守護天下蒼生的君子！”
“成為青牙軍的一員，就意味著你們將會受到萬人敬仰，你們看看我們青牙軍，走在大街上，哪個小媳婦黃花閨女的，不瞧上一眼？哪次回來不收個十幾二十張手絹汗巾？
“就算你們現在沒有媳婦，但隻要你們成為青牙軍的消息傳出，不要一個月半個月的，你們家門檻都要被說親的媒人給踏平嘍！”
新軍們“哈哈哈”的一陣歡笑。
不自覺地，他們感覺非常自豪，個個昂首挺胸。
鎮撫官旁邊的其他軍官，同樣是一陣歡笑。
個個意氣風發，好不得意。
鎮撫官又道：“嘿，我老田就是如此，當年窮得叮當響，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可是成為青牙軍不久後，別說天天有大魚大肉，上門來說媒的數不清有多少，現在老田我啊，有了妻子還不說，連妾都有了兩個。”
下麵又是一陣大笑。
溫越旁邊的滿桂哈哈大笑，說道：“這位兄弟說話不錯，我看對眼了，等會一定要請他喝酒！”
而其他官員將領，聽完上麵鎮撫官的話，有許多人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孫傳庭打聽清楚後，說話軍官的身份後，沉思了片刻，道：“用於軍心激勵，處理軍紀，妙啊，妙啊。”
他又朝溫越說道：“經略稱麾下軍士為君子，可是以有取越王勾踐六千君子之意？”
溫越淡淡道：“保護百姓，守衛天下蒼生，自可以稱君子。”
溫越給軍士特別的稱呼，其實是提高軍士的地位，給予他們榮耀。
孫傳庭道：“不錯，為天下蒼生計，自可稱為君子。”
他又轉身讓身後的幕僚，將眼下之事記下來。
施鳳來和李國普對鎮撫官，在軍中的作用，沒有多少去想。
他們兩人瞧著這幕，隻是擔憂，現在關外都是軍戶，少有民戶，或許不久之後，關外都是軍戶了。
雖然山海關外北邊就是建虜。
民戶都轉為軍戶，這是好事。
越多人加入軍戶，便會有越多的兵源，大大減少軍費支出，但卻是出現在溫越治下，日後溫越若是有異心……
不管這邊官員將領各是想著什麽。
這時。
那邊的鎮撫官激勵進入尾聲，他大喊道：“我青牙軍，向來氣勢就是不凡，就是天下第一，你們既入新軍，且隨我呼喊。”
他高舉起拳頭，大聲道：“我大明！”
“萬歲！”
台下所有新軍都是高舉起一個拳頭轟然響應。
鎮撫官再次舉起拳頭，用盡全力大喊：“鎮國將軍！”
“萬勝！”
“鎮國將軍！”
“萬勝！”
所有軍士的臉上都是狂熱，都是通紅。
似乎是感覺到另一頭招兵處，那些正在參軍報名的軍士，投來的羨慕目光。
數百新軍俱是鼓足了氣勢，用盡全身力量，大喊大叫。
鎮撫官這下子舉起了兩個拳頭，聲嘶力竭，大喊出聲：“我青牙軍！”
“威武！”
“我青牙軍！”
“威武！威武！威武！”
響徹天地，連綿不絕的轟然響應聲，一陣比一陣響，久久不息。
聽著這充滿力量，充滿氣勢的呼喊聲。
溫越身邊的每個官員還有將領，臉上的表情都是凝重凝固，都是沉默不語。
仿若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力量狠狠砸在他們的身上。
這股力量讓人畏懼，從心裏深處要讓人臣服。
……
離開演武場後。
今日的觀摩便是先停下來了。
許多人都向溫越打聽，那訓話軍官是做什麽用的。
溫越回答，那是鎮撫官，同時也是軍中的撫慰官。
“兵者，利也，同戾也。”
溫越道：“軍中軍士操練苦累，心中難免會有怨言，設立鎮撫官一是嚴明軍紀，二是排解軍士怨氣，同樣可以用來激勵軍中士氣，保持高昂氣勢。”
聽到溫越這麽說。
每個官員將領又是一陣深思，低聲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