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陸聽燾揮劍斬雲頂
即將到了夏日,萬物正處在生生不息的最好時節。
鬆江府的官家碼頭上,往來工人頂著日頭,吹著海風,正忙得不亦熱乎。初夏和高秋,可謂是最受鬆江府百姓喜愛的日子了。忙得出了一身汗,隻要那鹹鹹涼涼的海風一吹,那是從頭頂到腳底的舒暢……
幾隻潔白的海鷗張開長翅劃過天際,迎風而翔,更顯勃勃生機。
隻是鬆江府的百姓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如果他們仔細看看,便會發現,待海鷗飛到了那已經消失一月之久的灌題山的上頭,便會消失一陣,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便從另一側出來了。
時值正午,碼頭旁邊的茶樓裏,坐滿了飯後午休的工人,他們都密密坐在大堂的長凳上,手裏皆捧著一大碗大麥茶,等著說書先生來講段子,做消遣。
隻聽得堂木拍桌的聲響,底下眾人立馬熄了聲音,安安靜靜地等著。
“今日,老頭子我又有一件奇事,要和諸位分享。”一身陳舊卻幹淨的長衫儒袍,以一根竹簽綰住花白的發髻,一把長胡。此人已在茶館裏說了十多年的書,要說原先是因為不如意才降格做了說書匠,那如今,便是真的喜好上了。
“前幾日,老頭我閑來無事,便拿了個茶壺,在鬆江府的堤壩便走了走,卻看到了意外的事情……”他說著,故意一頓,一雙細長的鳳眼微微往堂下掃了掃,待見到眾人的急待之色,微微一笑。繼續道:
“那陸家二少正攜著一名粉紅衣衫的妙齡女子下船。”
此平平淡淡一句話,毫無平仄韻味,卻如同平地裏的一記響雷,激起千層浪。
一個北方來的力夫馬上扯著他一嗓子濃濃的北方腔道:“俺怎麽記得十多日前說過灌題山的段子,那二少爺還沒有過門的媳婦兒已經不見了呢?”
“就是,就是。”
“誒,這有什麽。還不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薄良,已經將這媳婦兒給忘了。”
“不是吧。我看這二少爺不像是這樣的人。”一個在陸聽燾手下做過幾天活的男子小聲反駁。
“這有錢人家的花花腸子,哪能是你這個窮鬼可以知道的。”那北方莽漢馬上把話給堵了回去。
“……”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得好不熱鬧。隻聽得再是一身堂木拍桌的脆響,說書先生悠悠然開口:
“非也,非也。這大部分人,還是誤會了二少爺了。”
眾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致將目光齊刷刷投到說書先生身上。
“大約半年以前,那家的大小姐曾經來鬆江遊玩,走的是陸家的碼頭,我老頭子正好在那裏的堤壩上喝小酒,正好是瞅見了一眼。老頭子的眼力勁和記性都尚好,那粉衫女子正是大小姐是也。”
“可這灌題山已經不見了。那小姐是哪裏冒出來的?”莽漢趕忙問道,眾人跟著附和。
說書先生煞白的折扇一搖,合著眼微微一笑。
眾人見狀,心中直呼不好。
果然說書先生便搖頭道:“這樣的秘事,老頭子自然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
底下馬上此起彼伏一片歎氣聲……
陸聽燾和那絮兒在樹上貓了一小段時間,便聽到山腳下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一小隊黑衣蒙麵人煞煞而來,開始與他們形象極為不符的便是每人都拎了一個飯籃子,那一塊印花藍布蓋著。
陸聽燾看向那絮兒。隻見她微微點頭,便暗自運起內勁,等到最後一個黑衣人拐過去之前,身體往下一傾,隻留雙腳倒掛在樹上,雙手朝那個男子的頭顱一擰,幹淨利落地扭斷了他的脖子。
“絮兒,我去去就來。你千萬要隱藏好。”一句囑咐之間,他已經披上了黑色鬥篷,蒙上了麵巾,拎上籃子。
“陸郎。萬事小心。”那絮兒心中千言萬語,最後隻是輕輕道出一話。
陸聽燾低著頭,跟在隊伍後麵,和那日燕十一與勞鷺境遇一般,沒有受到什麽阻礙,直接上了北山山腰。
初上灌題山之時,他便隱隱見到北山山峰之上好似有隱隱光明乍現,現在到了北山山腰,那光芒如同太陽一般,將整個灌題山照的猶如白晝。再仔細一看,便可看到光芒之中流轉著絲絲光暈,隻是一眼,便有一種神力之感。
“大師兄。”
一列黑衣人眾口齊呼,陸聽燾連忙跟著一起低頭作揖。心中卻暗自奇怪,絮兒所言,一頭銀白頭發,長相邪魅的泓堂主好似不在。
“下去吧。”被稱為大師兄的男子並沒有過多言語便放行了。
陸聽燾隱隱不安,這成功好像來的太快了一些,總是叫人擔心。
跟著那列黑衣人,往洞裏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終於到了關押那氏一族的石室。
陸聽燾一看,心中一顫,那氏一族的慘狀,更勝絮兒的描述。一定是絮兒和博識被救之後,那些惡人加重了拷問的手段。
他眼睛回轉之間,找到了關在一個鐵籠裏的那老爺。原本膀大腰圓,神采奕奕的那老爺,此時雙目呆滯,骨瘦如柴,一臉淒冷之色。
“快點喂。”站在黑衣人頭上的男子道。
眾人散開,陸聽燾走到了那老爺身側,以身體擋住了眾人的視線,悄聲道:“嶽父大人,小婿拜上。”
隻見那老爺渾濁的眼珠一下子清明起來,身體微微顫抖,但是使盡了渾身的力道,也隻能將頭微微偏轉,嘴唇輕顫,聲音沙啞無比:“聽燾,絮兒呢?博識……?”
“嶽父大人無須擔心,絮兒和博識安好。小婿此番前來是想拜托嶽父大人解開這機關盒,取出那父眼,好救出那氏一族。”陸聽燾說罷,從懷裏取出了那個朱紅色的機關盒。
那老爺顫魏地伸手,接過機關盒,眼裏忽然閃出一絲不明的神色,下一刻把盒子往陸聽燾手裏一推:“快走,保護好那父眼,再也不要回來了。”
陸聽燾先是一驚,然後心中了然。
“嶽父大人,那父眼雖是至寶,但是與那氏一族的性命相比,是不足一提的。”他正色道。
那老爺微微一怔,緩緩轉頭看了一眼族人的慘狀,眼裏流露出不忍。
“把他圍起來!”身後喊聲傳來。
陸聽燾心裏一驚,隻見那列黑衣人已經將自己重重圍住。
“這是第二次了,難道以為我們雲頂真是酒囊飯袋?”那人便是一開始在山腰上被稱為大師兄的男子。
陸聽燾將機關盒交到那老爺手中,將身上的黑袍一甩,袖子微微一抖,一柄手臂長短的軟劍握於手中,一時儒顏盡掃,麵生冷冽,翩翩俠客。
那個大師兄首先拔出寬刀,口中默念起來,陸聽燾竟然見到一陣銀光浮現在刀身之上,和北山山峰上的光芒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師兄一刀朝他劈來,陸聽燾轉身以軟劍一鎖,身體微微一側躲了過去,翻身甩劍。那柄大刀便朝他身後一劃,落到了鐵籠上,竟發出“亢”一聲悶響,將手腕子粗細的鐵籠給削斷了。
陸聽燾一怔,以他的見識,這刀肯定不是什麽絕世寶刀,能削斷鐵籠,隻可能是那些銀光在作祟。他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小心翼翼地應對。
大師兄見自己敗下陣來,便手一揮,低聲道:“上!”
黑衣人一湧而上,一時間刀光劍影,衣袂翩飛,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聽到連連慘叫,隻見陸聽燾毫不手軟,體態輕盈,避開刀鋒,硬是將黑衣人的胳膊削落了不少。
潮濕陰冷的地牢裏,霎時血氣衝天,與潮濕之氣一混,讓人作嘔。
那老爺見到陸聽燾如此這般,連連點頭,手裏的功夫一刻沒停,沒有用眼睛看,便在衣服下麵飛快地解開機關盒。
不到半個時辰,牢內勝負已經快要決出,陸聽燾此時也負了傷,不過較失了胳膊手腳的黑衣人要好得多。
如果此時勞鷺再次,便會連連搖頭,歎息道:“雲頂收徒弟的時候要看看質量麽,盡收些三等殘次品,丟臉丟大發了,誒……”
那氏一族的族人都雙手扒住鐵杆,目光灼灼地看著眼前這場較量,他們似乎已經看到了這黑暗了一個多月以來的唯一光明。
“嶽父大人,可解開了?”陸聽燾定了定呼吸,開口問道。
“快了。”那老爺已經不擔心陸聽燾了,專注於解開機關盒,瘦如枯幹的食指連動,飛快解著,讓人眼花繚亂。
“二少爺,紅娘沒有看出來,你竟然有這等本事。”
正當眾人欣喜的時候,有些嫵媚的女聲響起,一個紅色身形款款而來。
“殷紅娘。”那老爺突出的眼睛微微一眯。
“那老爺,正是紅娘。”殷紅娘身子微微一扭,假意行禮。
“紅娘。”倒在地上的一個黑衣男子伸手抓住了殷紅娘的紅色裙擺,滿臉喜色。此人正是雲頂的大師兄。
“廢物。”殷紅娘盈盈一笑,卻滿身寒氣。
那男子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插在自己胸口的一把匕首。
“紅娘,你……”他瞪大了眼睛,咽下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