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瘋馬赤忠
渾濁的大腦慢慢清晰起來,出現了兩組圖,一組是十一平時的音容笑貌,另一組則是他最近的種種表現,兩者在一起對比,顯得特別刺眼。
勞鷺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無力,如果現在是站著,她一定會癱倒在地上的。
“鷺子……鷺子……看看我,快點看看我!”
忽然感覺肩膀被按住了,然後身體開始搖晃起來,將腦海裏的圖組全部晃散了。
她回過神來,眼前的十一卻倍感陌生。
“鷺子……鷺子!”
燕十一見勞鷺呆滯渾濁的樣子,心中擔心萬分,卻怎麽也搖不醒她。
勞鷺渾濁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身子往後一縮,離開了燕十一的手,一臉害怕的樣子。
燕十一的手懸在空中,整顆心就好像和手一樣空了。
“鷺子……”他清朗的聲音微微發顫。
“你不是十一……十一呢?”勞鷺將身子縮起來,眼裏各種情感夾雜,竟然變成了濃濃的害怕。
她竟然怕我……燕十一,或者是泓不君的腦子嗡嗡作響作響,一種痛苦和失去的感覺侵占了他的全身。
“鷺子。縱使天下人怕我,我也不許你怕我。”泓不君聲音煞是變得冰冷,縱使是頂著燕十一的臉,卻也是如同三月天的徹骨。
他伸手將勞鷺強行拉到懷裏,緊緊抱住,一手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青絲。
“睡一覺吧,睡醒了,一切都好了。”他柔聲道。伸出手指在她耳後輕輕一點,一絲靈力湧入了她的身體。
懷中的人兒漸漸不再顫栗了,而是陷入了深深的熟睡。
燕十一將她打橫抱起,隨手拿起放在陣法中間的機關盒。一點腳尖,身影一移,竟然轉瞬間就到了南麵的碼頭。
雲頂三老一死,灌題山上麵的結界便破了。他躍上小船。
“公子您來了?”船工憨憨一笑。
“開船。”燕十一冷色道,雙目平視前方,嘴角稍微下拉一些,麵無表情。
船工心中一顫,這燕公子怎麽好像換了個人一般。不敢多言語,連忙拉帆,朝鬆江府駛去。
……
……
此時,鬆江府公家的碼頭上,擠滿了百姓。都已經炸翻天了。
晴天。海上一絲霧氣也沒有。天蔚藍色,海也是蔚藍色的。遠遠望去,消失了一個多月的灌題山竟然又出現了。
“會不會是海市蜃樓?”一個年青百姓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大家紛紛揉了揉眼睛。靜靜等待了一盞茶功夫,一個穿著儒衫的青年便道:“不是。都已經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了。”
“那就是灌題山真的回來了?”
“神跡啊啊啊!”
“什麽神跡,明明是邪門!”
“你這是褻瀆神靈!”
“……”
“……”
公家的碼頭上人滿為患,而且鬧成了一鍋粥。
船工欲將船駛到陸家的碼頭去,卻被燕十一製止了,他將勞鷺往懷裏裹了裹,腳尖點頭,往前一躍。
“燕公子——”船工驚呼,這裏離岸上至少還有一百來丈,哪裏是可以憑功夫跳過去的。可是他剛剛開口,話馬上咽了下去。
隻見燕十一一躍數十丈,中間落了下來,輕輕點水麵,猶如蜻蜓點水,身體再次借力而起,往前躍去。
幾息之間,已經越到了沒什麽人的礁石上,抱著勞鷺匆匆離開了。
船工看得目瞪口呆,發了一小會兒呆之後,便將小船朝陸家的碼頭駛去。
話說燕十一抱著勞鷺到了一家客棧,趕巧的是,這正是燕十一和勞鷺原先在鬆江府投宿的萬盛客棧。
“喲,燕公子,您可回來了。”小二一見燕十一,可謂是大喜,一張幹癟的臉上,嘴巴笑得都有咧到耳根了,原本無神的眼睛發出幽幽綠光,這架勢,無異於一個即將要餓死的人看到了一隻色香味俱全的烤全羊。
燕十一一臉戒備地看著他。
“這不是勞姑娘嗎?怎麽了?要不要小的請個大夫來替她診治診治?”小二極力招呼,一副生怕燕十一今天不肯進萬盛大門的樣子。
“無礙,她隻是困了。”燕十一雖然心生戒備,但卻還是進了大堂。
剛剛沒有走兩步,隻見小二細細的腿大步邁出,狂喜地奔向客棧裏頭的橫台處,一邊走,一邊還用激動無比的聲音大喊:“掌櫃的,燕公子和勞姑娘終於回來了啊啊啊。”
這樣大的陣仗,惹得所有的食客都紛紛抬頭看,一時之間燕十一便成了眾人的焦點,有幾個食客沒有禮節,竟然還對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一昏睡女子一事評頭論足。
燕十一臉一黑,眼裏殺氣外泄,淡淡地掃了一眼。
眾人隻覺得頭皮發麻,背後雞皮疙瘩直立,識相的都馬上繼續低頭吃飯,不想招惹是非。不識相的,雖然還抬著頭,但是也發了怵,嘴裏不敢沒有把門了。
“燕大爺,您可來了。”老掌櫃一聽小二說燕十一和勞鷺回來了,連忙把手裏的賬簿算盤一扔,親自出門迎接。一張老臉笑得都起了褶子,漲得通紅,仔細一看,還能看到眼裏噙著淚。
燕十一疑惑晚飯,有些不解地看著他,不過依舊麵無表情。
老掌櫃一見燕十一,不由地被他身上的氣勢壓得往後退了半步,粗粗打量了一下,隻覺得燕公子變得冷冽了許多,不似以前平和了。
“先替我們準備一間上房。”燕十一平淡地說道。
“好,好,我這就讓小二去準備。”老掌櫃馬上揮手讓小二準備,然後繼續哈著腰,一副討好的樣子,小聲請求道:“燕公子,等安置好了勞姑娘,可否到馬廄一趟?”
“嗯?”燕十一並未開口,隻是自然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可是他現在的冰冷氣勢,這微微的一蹙眉,便嚇得老掌櫃背後滲出了一後背的虛汗,說話的聲音也低了不少。
“燕公子,您已經離開快要一個月了,您的坐騎赤忠寶馬甚是惦念您啊。”
原來燕十一還帶了一匹馬。
“知道了,我待會兒就下來。”說罷,抱著勞鷺在小二的指引下,往二樓走去。
他還未轉過拐角,樓下的食客便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原來萬盛後院馬廄裏那匹瘋馬就是他的啊。”
“就是幫府衙抓到采花賊的那匹馬?這哪是瘋馬,明明是寶馬!”
“寶馬個屁!它是抓到了采花賊,可是幾乎撞塌了半個巷子。”
“那也還是寶馬。”
“它住在萬盛隻做過這一件好事。平日裏和其他馬打架,要壞人家尾巴,還去追雞趕狗,有時候玩瘋了,撒開蹄子就衝進了飯堂裏。上次差點把正在吃飯的老員外給嚇得一口飯噎死過去。”
“這麽瘋!既然它主人近一個月杳無音信,為什麽不賣了了事?”
“這瘋馬如果能賣掉,那就不是瘋馬了。”
“怎麽個說法?”
“上次路過的一個員外看中了這馬的剽悍,老員外便將它賣了,好貼補被它破壞的東西。沒想到第二日它便自己跑回來了,嘴裏還叼著一大堆碎衣服。”
“後來買馬的員外差人來把馬退了,聽說這瘋馬把人家員外新買愛妾的衣服給一蹶子撕了,這小妾當場就羞暈了過去。”第三人插嘴道。
“誒……老掌櫃隻好退了銀子,還賠了些碎銀賠禮。”第一個人長歎一聲,話語裏是對萬盛老掌櫃的無限同情。
老掌櫃聞言,不由舉起來寬袖擦淚,他這客棧開的容易嘛?
這些人的話,原封不動地落進了燕十一的耳中。他一直微微下彎的嘴角竟然上揚起來了一個弧度,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兒,眼裏哪裏還有什麽殺氣,早就換成了一汪春水,柔的直滴水。人有趣的緊,馬便也有趣。
他將勞鷺輕輕放在**,替她寬去靴子,蓋上了薄衾,將機關盒放到她枕邊,準備去馬廄會會這匹瘋馬赤忠。
小二一直在門口候著,一見燕十一這麽快就出來,喜上眉梢,馬上將他引了過去。
一到馬廄,隻見偌大的兩個個馬廄裏,隻有一個裏有五匹馬,但是其中四匹都擠在一個角落裏,相互壓著,明明看著難受的緊,也不肯往旁邊的空地上移動半步。
而另外一匹黃驃大馬,正在吃食料,尾巴一甩一甩的,甚是愜意。
和它一對比,另外四匹馬,顯得忒可憐了一些。但是燕十一看了,卻忍不住發笑。
“既然它喜歡獨自一個馬廄,為什麽不給他騰出個小間來?”燕十一問道。
小二一聽,雙頰凹陷的臉一下子跨了,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
“這馬也是奇了,明明喜歡獨占馬廄,卻偏偏不肯搬到旁邊那個去。”
燕十一抬眼看了馬一眼,心道:這哪裏是奇了,明明是欺負別的馬欺負上癮來了。
赤忠感覺到了燕十一的目光,抬起頭來,一見是燕十一,馬上激動的打了一個響鼻,往前一躍,便從馬廄裏跨了出來。
小二眼看著赤忠快要壓在自己身上了,腿都嚇軟了,緊閉著眼,正要癱軟下去,卻被燕十一一把拉住。
等他睜眼,隻見赤忠偏著頭,用他一隻亮閃閃的大眼打量著燕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