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因為冷清秋愁眉不展,心情低落,連帶著冷太太也跟著心情不好起來,而宋世卿則是見金燕西和冷清秋的冷戰沒有結束的跡象,也免不了整日唉聲歎氣。他們三個的情緒不對,下麵的幾個傭人一並受到了影響,不敢露出歡喜的模樣,所以家裏這段時間氣氛壓抑的很。
留宿唐家,從唐家回來後,陸輕萍一進院,就發覺了不同,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腳步似乎也比前幾天鬆快許多。走進堂屋,她見冷清秋臉上一掃往日的愁容,眉眼舒展,一臉喜色。看到她這副樣子,陸輕萍笑問道:“這是雨過天晴了?”冷清秋也知道前陣子因為自己,家裏上上下下心情都跟著受到影響,被陸輕萍這麽一說不好意思起來,輕跺了一下腳,嬌嗔道:“表姐,你就會取笑人!”
雖然冷清秋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話,但是她的表情和言行都已經給了陸輕萍答案,這種情況除了和金燕西和好如初之外,再不做他想,陸輕萍笑笑不語,轉身回到自己房間。阿娣端茶過來時,她從阿娣手中接過茶杯,拿在手中,並不喝,問道:“阿娣,我不在家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金燕西跑來賠禮道歉來了?
阿娣簡單的把事情講述出來:“昨天金少爺過來,舅老爺說他被衙門派到天津出差,托金少爺在他不在的時候幫著照看家裏。金少爺不僅一口答應,而且還特地讓他家的廚子做來酒菜說是給餞行。好像大姑娘在酒席上對金少爺不理不睬,給了金少爺好大的難堪,被舅老爺好一番訓斥,這次就連太太也沒站在大姑娘這邊,說是大姑娘無禮,跟著說了幾句。大姑娘覺得委屈,大晚上的就跑了出去,然後就是金少爺追了出去。在那之後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正最後大姑娘是和金少爺一起回來的,而大姑娘臉上的神色也不複剛才的冰冷,和金少爺很是親密。”
陸輕萍一聽,哪裏還會不知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冷清秋是被金燕西發自肺腑的表白而感動,兩人和好如初了。不過相對於冷清秋和金燕西和好之事,她更關心的是宋世卿的行蹤,因為這其中關係到對李正德家追債的問題,因此忙問道:“舅舅要去天津出差,什麽時候走?”
阿娣老老實實的答道:“姑娘你沒回來之前,今天一大早就走了。說事情是突然委派下來的,衙門裏又催的急,舅老爺昨天從衙門裏提早了一個時辰回到家,一回來就催促家裏人給他收拾行李。因為這次差不多要去兩個星期,北麵又比這邊冷,所以衣服裏還要帶著幾件秋裝。宋先生還說衙門裏把車票都定好了,是萬萬不敢耽誤的。”
陸輕萍聽了撫上額頭,喟然長歎,宋世卿也不交代一聲,就這麽把事情一丟,不明不白的走了,真是太不負責任了。陸輕萍正想把韓媽喊過來,問一下關於李家的事情進行到哪一步了的時候,韓媽從外麵跑了進來,大聲喊道:“表姑娘,表姑娘,不好了,李家的人來了,李家的人找上門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陸輕萍看到韓媽慌亂的樣子,厲聲斥道:“慌什麽,找上門來就找上門來,欠債換錢,天經地義,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難道還會因為他們找上門,一跪一苦一求,就把債給免了不成?真是天大的笑話!”說完,陸輕萍起身向外走,打算去會會李家人。
“表姑娘,來的可不單單是李家三口,連帶隔壁的傅太太和依萍姑娘也來了。”韓媽見陸輕萍往外走,怕她吃虧,趕忙提醒道。
聽說傅文佩和依萍也跟著來了,陸輕萍微不可察的皺了皺,心中湧起一股厭惡之情,這兩人,跟著亂摻和什麽呀!嘴中不屑的說道:“哼,來了就來了,那又怎樣?有理沒理,不在人多!她們要是幫著換錢,那我倒無話可說,但是若是想做其他的,絕沒有那個可能!”
韓媽見陸輕萍態度鎮定從容,顯然拿定了主意,也穩了下來,跟在她身後一起往外走,嘀咕著:“表姑娘,你是不知道,這李家人可是難纏的很,我算是長見識了,這輩子還沒見識過這樣的人。明明他們是欠債的人,當初借錢的時候也是他們自願借的,誰也沒威逼他們不是,但是這會我們向他們要債,他們還不上不說還不上的話,卻成了我們逼他們去死一般,而且原本借錢的時候明明講清楚是有利息的,他們也知道,當時也沒提出異議來呀,可是這會卻成了我們為富不仁,還說什麽我們不善良,不慈悲,好像我們對他們作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跟他們說話,真是很難講清楚,反而讓他們繞呀繞呀,繞的你頭昏腦漲的。我以前怎麽可是不知道,他們這麽難打交道。”
這就難打交道了?天下之大,奇葩哪裏都有,李家的功力還不夠。比起陸輕萍知道的因為長時間欠錢不還,債主上門要債,要收繳欠債人借債時作為抵押的房產,結果欠債的人蠻不講理,不承認不說,反而把欠條搶過來,吃到肚子裏,結果最後弄得債主家敗人散的故事,要遜色多了,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
來到堂屋,陸輕萍看到冷太太也從房間裏出來,看到她,問道:“輕萍,我剛才聽到韓媽大呼小叫的找你去了,到底什麽事呀?”
“沒事。舅媽,還是陸家的那點破事。”關於李家的事,是瞞著冷太太的,陸輕萍不想冷太太知道,就把事情推到陸家身上,因此說道:“舅媽,陸家的那夥子人不講理,沒理還要辯三分,一貫胡攪蠻纏的,慣會把責任往外推。你和清秋還是避一下的好,免得一會兒說話的時候惹你生氣,說是你們從中挑撥,沒得跟著生氣。”
冷太太一聽說是陸家的事,就沒有摻和的意思,想著出去躲一躲,等陸輕萍處理完了,再回來,因此聽陸輕萍這麽說,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了下來:“那行,那我先走了。清秋被金少爺的六姐約了出去,估計得等下午才回來,等她回來的時候,估計事情也了了,不需要你替她操心。”冷太太交代了一下冷清秋的行蹤,想往外走的時候,想到來人就在院子裏,想了一下,從後門離開了。
“韓媽,你讓家裏剩下的人也都從後門出去,到外麵逛去,不要留在家裏看熱鬧。”陸輕萍在冷太太走了之後,將梁嫂他們也一並打發出去,然後才帶著韓媽來到院中。
李家一行被韓媽迎到了宋世卿的西廂房門前擺著的休閑桌椅坐下,依萍看到陸輕萍出來,皺了一下眉,轉而對跟在她身後的韓媽說道:“韓媽,我們是來找宋先生的,你把輕萍喊過來做什麽?別以為把她叫出來,就能把我們打發走。我們今天不見到宋先生,不說個清楚,是絕不會走的。”
陸輕萍笑笑,問道:“說清楚?什麽事需要說清楚?不就是李副官欠了錢,需要還錢的事情嗎,欠債還錢,似乎是非常簡單的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需要說清楚的?”陸輕萍說話的時候把目光遞給韓媽,韓媽心領會神,“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哭天抹淚的說道:“表姑娘,這事是老婆子作的是悔死了。我和李家是鄰居,原本是看著他們一家可憐,把好不容易攢下的幾個錢借了他們周轉。”
韓媽哭訴著:“隻是表姑娘也知道,老婆子和我家那口子,一輩子辛苦,攢下的這點棺材本本來是存在銀行裏做定期,是要吃利息的。這一借出去,沒到日子,原本的利息不就白白損失了。當時李嫂子跟我借錢的時候,說的千好萬好,說不白借我的,一定會彌補我的損失,因此借錢的時候,就說定了,還錢的時候要按照比銀行的利息高了一分來還。當時李家也是一口答應下來的,我擔心無憑無證的李家反悔,不僅找人讓李家寫下字據,並且把左鄰右舍請來作了見證。”
“事情像韓媽講述的這樣,沒錯吧?”陸輕萍接下韓媽的話茬,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副官一家,見他們坐在那裏不出聲,因而說道:“李副官你們不說話,我就當你們默認了。既然這樣,事情一清二楚,李家按照約定還錢就是……”
依萍將李副官他們不說話,氣哼哼的說道:“是,事情是確實像韓媽所說的那樣,一點不錯。但是輕萍,你就不問問,韓媽一共借給李副官一家多少錢嗎?一共好幾千塊,她一個作傭人的哪裏來這麽多錢?而且她借這麽多錢,給李副官一家,也不想想,李副官一家還不起的問題?這分明是針對李副官家設的一個圈套!所以我們才找上門來……”
“冤枉呀,冤枉呀!”韓媽見依萍揪出事情的“破綻”趕忙大聲喊著冤,繼續哭道:“我是傭人的,手裏是沒有那麽多錢,但是我在冷家做了快二十年,所以冷家上下,也沒把我當外人。前陣子,我看著舅老爺長籲短歎的,就多嘴問了一句,得知舅老爺每個月的薪水都不夠用,弄得手頭很緊,常常調不過寸頭來,找人借錢,欠人情不說,不過是暫緩一時之急,最後還不是要還的。因此就給舅老爺出主意,讓舅老爺弄一筆款子來,放出去吃利息,這事並不難,而且又不動本金,所以舅老爺就動了心。因為衙門裏,有的時候會有一些款項從舅老爺的手頭過,這些錢有的時候並不急用,能在舅老爺手裏呆上三五個月,舅老爺手頭沒錢,又不願意借錢,就打了這些公款的主意,想著暫時挪用一二。因為舅老爺衙門裏有事,他就把這事將交給了我辦理,讓我找個可靠地人放出去,並且一定要保證是還的起錢的人家,免得將來他要是要起來,還不起,惹出麻煩來!”
“因此李家再上門借錢,我就將舅老爺給我的錢借了出去,我想著一事不煩二主,一次性的借給一個人,總比分散著借出去要好的多,好管理,討債的時候也方便,因此有好幾家找上門,找我借錢,甚至都抬高了利息,我都想和李家相處得不錯,借錢的時候話說得也痛快,因此都沒借,反而借給了李家。至於依萍小姐說的李家還不起錢的問題,說句實話,我是真的沒擔心這個問題。別看李家跟我們一塊住在那個破爛的地方,但是人家絕對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可雲姑娘犯病,每次闖禍,哪次不要賠償少說也要三五十塊,多則上百,但是李家從來沒打過磕絆,都拿出來了。而且還有錢送可雲姑娘去大醫院治病,那藥錢幾十、幾十塊錢的花,也沒見李大哥和李嫂子有什麽為難的。就衝這個做派,又怎麽會還不起錢?”
聽了韓媽的話,李正德和玉真的臉色由青到紅,又到白,好看的很。韓媽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說道:“前幾天,舅老爺說衙門裏要查賬,所以催我將款子盡快收回來,因為舅老爺本來放的就是短期,總共也沒差幾天就到期了,所以我就去了李家。結果借錢的時候說得千好萬好的,恨不得給我磕頭下跪,稱呼我為救苦救難菩薩的李大哥李大嫂一轉臉就翻臉不認人了,我又從菩薩變成了催命的閻王了。隻是我這也是沒辦法,要是錢是我的,或者是我們舅老爺的,你們這邊一時還不上,我還能寬限寬限,但是這是衙門裏的公款,要是到了日子還不上,我們舅老爺到時可就是吃不了兜著走了!當初,固然有我們貪財的原因,但是我們可也是幫了你們大忙的,何況,看你們素日花錢的做派,也不是沒錢的,再說,欠債還錢,本就是應有之義,不管在到哪去說,這理我也是說的出去的,倒是你們,賴著不還錢不說,這會找上門來想幹什麽?”
看著韓媽將她和宋世卿商量好的說辭說了出來,理直氣壯的問了李家連帶傅文佩和依萍一個啞口無言。半晌,李正德憋出一句:“韓媽,我沒說不還錢,但是幾千塊,你讓我怎麽還?拿什麽還?就算賣了我,我也還不起呀!“說完,抱著腦袋,苦悶的蹲在了一邊。玉真則隻會哭,什麽也不說。
清醒著的可雲看了看父母,看了看傅文佩和依萍,“撲通”一聲跪倒了陸輕萍麵前,說道:“輕萍小姐,我知道這事是我父母做錯了,但是請你發發慈悲,原諒他們吧?他們都是為了我,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輕萍小姐,請你發發善心,我和我的家人都會感激你的,我發誓,我一定會做牛做馬報答你的!輕萍小姐,求求你了……”說著就對著陸輕萍磕起頭來。玉真撲到了可雲的身上,哭嚎道:“我的可雲,可憐的可雲!”抱著可雲大哭起來。
“別磕了!我受不起!”陸輕萍閃過身去,站到另一頭,說道:“可雲,你這話可是奇怪?你讓我發發善心?我該怎麽發善心呢?幾千塊,這可不是幾十塊,幾百塊的事,讓宋先生不在向你家追債?你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我可沒有這麽大的臉麵!這錢你剛才也聽韓媽提到了,是宋先生挪用的公款,關係著宋先生在衙門裏的職位,是不可能不要的!既然這樣,你的意思是讓我幫你把債擔過來了?但是這麽一大筆錢,我怎麽擔得過來?”
頓了一下,陸輕萍毫不客氣的說道:“何況,我又憑什麽替你們家擔這筆債?你們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再說,既然還不起,當初就不要借!大手大腳花錢的時候怎麽不想一想,還錢的時候為難了,難道你以為一跪,一求,一哭,就能把債給免了嗎?想得倒是挺美,隻是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你為難,難道人家就不為難了?沒道理借錢的跟著受累,欠債的倒是大爺了!”
“輕萍,你怎麽說話呢?這話說得可太難聽了!”傅文佩聽到陸輕萍後麵的言辭,不讚同的出麵說道:“李副官怎麽和我們沒有關係了?雖然他和我們不是一家人,但是他跟著你父親身邊幾十年,出生入死,不是一家人勝似一家人!當初,在東北的時候,他可是沒少照顧我們,你這會怎麽翻臉不認人了?你要是能幫忙,怎麽可以袖手旁觀?宋先生到底和你同住一屋簷下,他又是你舅母的親娘家弟弟,你喊他一聲舅舅也不為過,兩邊都是親人,何必彼此為難,你從中幫著說說情……”
“停!”陸輕萍伸出手來,打斷傅文佩的話,嘲弄的看著傅文佩。當初冷梅恨李副官恨得要死,雖然拿他沒辦法,但是兩人見麵的時候,冷梅從來不吝於難為他,這種情況下,李副官不難為她們母女已經很不錯了,還照顧?做夢吧!陸輕萍不相信傅文佩會不知道,這會說這些完全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這是把她當成傻子了,好糊弄是吧?
陸輕萍走到休閑桌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韓媽很有眼色的給她端過來一杯茶,她端著茶杯合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說道:“佩姨,你願意把李副官當作一家人,我不攔著,但是請別算上我!我和他是一家人?真是天大的笑話!我母親這輩子最恨的兩個人,一個就是陸振華,一個就是他。聽說可雲被人糟蹋,未婚產子?哈哈,真是報應,是李副官這麽些年為陸振華為虎作倀的報應,這真是大快人心,可惜,我母親沒能聽到這個消息,不然她一定高興死了。陸振華作為主使,李副官為虎作倀,是他們兩個毀了我母親的一輩子!我讓我和我母親的仇人做一家人,對不起,恕我做不到!”
“至於照顧?更是笑話,我和我母親在東北陸家大宅最偏僻的地上生活的時候,因為我們母女不入陸振華的眼,生活上不被克扣已經不錯了,至於照顧,我可是半分都沒看見,我隻看見了我母親變賣她的嫁妝供養我!所以我和李副官根本沒什麽情分可講!”
“佩——姨——!”陸輕萍拉長了音調,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語氣說道:“你願意作聖母,對李家表現你的好心,你的善良,願意‘舍己為人’,可以,但是別算上我,我這輩子和李家沒什麽善心可言!”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依萍聽到陸輕萍對傅文佩說話的語氣不對,不僅帶有一種挪揄的意思,而且還有一種其它的味道在裏麵,憤憤的從旁插言,言有所指的說道:“我母親善良又怎麽不對了?總比某人冷心、冷血、冷肺、冷肝,全身都是冷的要強!”
“哈哈。”陸輕萍忍俊不禁,對著氣憤的站出來為傅文佩出頭的依萍大笑一起,笑完之後,將手裏的茶杯交給韓媽,從椅子上沾了起來,繞著依萍走了一圈,口中嘖嘖出聲:“是呀,佩姨是善良,是偉大,偉大到為了別人而坑了自己的女兒的地步,我當然自愧不如!恐怕這個世界上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你在這裏胡說八道什麽?什麽坑自己的女兒?我媽疼我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害我,你別在這裏挑撥離間,你以為我會信你?你必須給我說清楚,你今天要是不給我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別想我放過你!你這是汙蔑!別以為我媽媽好說話,就可以隨意侮辱她!”傅文佩是依萍的“逆鱗”,為了保護她,依萍說她可以和全世界作對,所以她怎麽能夠容忍陸輕萍說傅文佩的不好,因此對著陸輕萍七分的揮舞著拳頭,非常不客氣的說道。
“汙蔑?侮辱?”陸輕萍冷笑道:“是嗎?你覺得我是空口白話,說是的虛言嗎?好,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的給你指出來!到時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才是!”
站在依萍的對麵,和依萍平視,望著憤憤然的依萍,陸輕萍輕笑道:“當年,佩姨和你被雪姨趕出陸家,我想隻要不是傻瓜,都知道,既然陸振華容許雪姨將你們趕走,那麽你們就不會有再回去的時候了。當然,或許也會有機會,但是那很渺茫,所以如果佩姨是個心有成算的,就該為以後的生活作打算了,但是她沒有。她並沒有出去找工作,或許是還把自己當作陸家的‘八夫人’,放不下來架子,所以沒有去找工作。這沒關係,靠著你們從陸家帶出來的財物和陸家給的生活費,你們也應該活得很好,不需要出去工作也沒問題。”
“但是,實際上,你們過得怎麽樣?依萍你自己的心裏應該最清楚!你母親跟了陸振華十幾年,還養了一個最得陸振華疼愛的女兒心萍,直到心萍去世,她這才失寵,但是心萍活到十六歲,十六年來陸振華不知道給了你母親多少好東西,當初,從東北逃亡上海的時候,雖然有些東西因為笨重而不便攜帶,但是你母親還是帶出來不少,因為那都是你父親送給她的,是她珍而視之的寶貝,她怎麽舍得丟棄,所以被她一並帶到了上海來,並且在被攆出來之後,也帶在了身邊。”
“你那個時候年紀小,不知道你母親帶出來東西的價值,但是就算你母親出去典當變賣的時候,人家欺負她是一個弱女子,被壓了價錢,連同陸家給的生活費,也足夠你們倆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是事實上呢?沒有,你就沒怎麽過過好日子,因而你在心裏怨恨你的父親,怨恨雪姨一家,唯獨沒有怨過佩姨,你不知道,其實你最該怨的人就是佩姨!”
“是她,是她將你們家的錢全都拿去填了李家這個填不滿的大坑!佩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不求任何回報的接濟的李家,她是善良,但是她的善良隻是對外人,對你這個女兒則吝惜展示她的善良。她看不見你的淚水,你的怨恨,你的痛苦……無視你到福煦路去要錢時所受的侮辱。”目光轉向李家三口,冷笑道:“李副官口口聲聲講骨氣,說自己哪怕要飯也不能去陸家找司令要錢,他絕不能用陸家的錢,不能被王雪琴笑話,讓司令跟著擔心。哈,這話說的真是好剛強,好有誌氣,隻是好像佩姨手中的錢就不是陸家的錢似的!欺負人家孤女寡母,就那麽心安理得?真是佩服!”
掉過頭,又對依萍說道:“如果說,你們剛被趕出來,佩姨對陸振華還抱有期望的話,那麽經過之後幾年的不聞不問,她應該接受了這個事實,該為你的前途籌劃了。但是她依然沒有,拿著家裏的錢毫不吝惜的對李家表示她的善良,以至於等你考上大學的時候卻因為沒有錢交學費而不得不輟學,你怨恨陸振華不肯幫你交學費,怨恨他的偏心,但是人心本來就是偏的,有人落魄,自然有人風光,當初你們也曾有過風光的時候。依萍你隻是因為來到上海之後陸振華的偏心而怨恨他,誓言要報複,我和我母親一輩子落魄,最後還被陸振華丟棄在東北,我因此怨恨陸振華,你反而跑過來指責我,你這是什麽邏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依萍,你母親接濟李家的事你已經知道了,而且最近一段時間,都是靠著你的收入來接濟李家,所以你們家花在李家身上大約多少錢,你隻要稍微算一下就清楚了,那絕對是一筆龐大到你無法想象的數目。你母親為了展現她的善良,她的美好,花出去的錢不要說讓你念大學,送你出國留學都沒問題!”
“現在社會,講究父母對孩子的義務是一樣的,你隻想著衝你父親要錢,覺得你父親養你應該的,難道佩姨就不需要養你嗎?你為什麽沒想過向佩姨要錢呢?因為佩姨在你眼裏是窮人,她拿不出錢來?但是你每個月向陸家要來的錢都交到了佩姨的手中,在頭幾年物價還沒這麽高的時候,其實從陸家要來的生活費,讓你們兩個溫飽綽綽有餘,但是實際上,你們的生活卻一直捉襟見肘。你就沒想過為什麽嗎?為什麽你明明有錢可以吃飽肚子,但是卻不得不餓肚子?為什麽你明明可以攢出上大學的錢,但是最後卻不得不輟學嗎?為什麽你明明可以不需要去大上海唱歌賺錢,但是最後卻不得不登台歌唱嗎?為什麽……”
“你別說了!”依萍臉色變得灰白,聲音顫抖著打斷了陸輕萍:“你胡說!這一切都是你胡說,不是這個樣子的,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才來上海多久,你又知道什麽,事情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媽媽是愛我的,是愛我的!”依萍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尖叫的否認,轉頭看向傅文佩。傅文佩雙眼含淚,抖動著嘴唇,說道:“對不起,依萍,媽媽絕對是愛你的,你是我的命,我,我隻是一時之間並沒有考慮到那麽遠……”
如果傅文佩不道歉,不解釋的話,依萍還能好受一點,但是傅文佩的話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一下子壓垮了她,陸輕萍的話,讓她的世界一下子顛覆了,她接收不了這個事實衝擊。原本依萍以為不管怎麽樣,她身後都有母親作依靠,但是這會她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對著陸輕萍投過恨恨的一眼,捂著臉跑了出去。傅文佩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其他了,她是絕對不能失去依萍的,淒婉而哀傷著喊著“依萍”的名字追了出去。
解決掉傅文佩和依萍,陸輕萍把目光投到了李家三口人的身上。可雲和玉真正抱在一起哭泣著,不時的對陸輕萍投來忐忑的目光,而原本抱著腦袋頹喪的蹲在地上的李副官則對著她投過來複雜的目光。
陸輕萍的視線從可雲和玉真的身上掃過,對上李副官的目光,笑了笑,說道:“李副官,你既然來求我一回,我雖然不能幫你擔下債務,並且也減免不了,不過我可以幫著你說說情,讓宋先生寬限你幾天。宋先生現在出差去天津了,不在,大約要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所以在他回來之前,不管你是偷還是搶,或者想其他法子必須把錢給湊齊了。不然,等宋先生回來,你若是還不上錢,可就慘了。”
將手指舉到眼前,對著眼光,看著上麵染著的變得斑駁的粉色指甲油,陸輕萍雲淡風輕的說道:“李副官,衝我們到底認識一場的份上,我免費送你個消息。我可是聽宋先生發狠了,因為這錢關係到宋先生在衙門裏的差事,所以他說,如果你還湊不夠錢的話,他既然拿不到錢,那麽就讓能拿到的人幫他去拿,拚著舍去借出去的一半,請道上的人出手。所以你也別想著欠錢不還,一家人潛逃到別的地方,隻要你們一家三口不離開上海,絕對有的是人對那幾千塊錢感興趣,從而把你們給‘挖’出來。所以李副官,別猶豫了,趕快想辦法吧,真要落到那個田地,那時你們一家三口的處境……”
陸輕萍對著李副官露出一個惡意的微笑,目光不懷好意的落在李副官身上,進而又落到玉真和可雲的身上,最終在年輕的可雲身上留流連不去。陸輕萍沒有往下說,但是李副官又哪裏會不知道呢,他跟在陸振華幾十年,白的黑的都見識過,雖然這裏是上海,但是一些事和東北也沒太大區別。黃浦江裏哪天不埋葬幾具無名屍,再說,真要是死了,倒還好了,就怕不死不活。
“玉真,可雲,我們走。”傅文佩和依萍這兩位“強援”已經離開,看陸輕萍的態度,他們在留在這裏也討不到什麽便宜,李副官恨恨的一咬牙,站了起來,招呼妻子和女兒跟著他一起離開。
韓媽看著李家三口離去的身影,長出一口氣,歎道:“可算是走了!”轉而拍陸輕萍的馬屁,“到底是表姑娘厲害,你一出馬,就把他們給打發走了。你可不知道,李家三口,其中數這個男的最難纏,他的老婆和女兒最好對付,隻是哭。我和舅老爺連著去了李家好幾趟,都是在這個男的那裏碰了壁。不過這回好了,好幾千塊錢呢,半個月內就要籌出來,看愁不死他!”
是呀,如果李正德沒有兩下子,沒那個三兩三,又怎麽能夠被陸振華信任,從而一直留在他身邊作副官,並且在逃亡上海的時候丟下那麽多妻子兒女不帶,反而帶上了他們一家三口呢!隻是這次是陸輕萍先發製人,而且謀劃得當,並且又把他搬來的傅文佩和依萍兩大強援給弄走了,她這邊又占著理,而且又不是債主,並且對李家表示出了深深的厭惡,所以李正德才會這麽好說話,帶著家人離開。陸輕萍在心中慨歎著,想著自己費了這麽一番氣力,宋世卿倒是躲得遠遠的,擎個現成的,早知道還要她出馬解決,就不給他那麽多好處了!
麵對韓媽的幸災樂禍,陸輕萍笑笑不語,幾千塊,對拉黃包車的李正德來說,難入登天,但是對陸振華的李副官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坑完了傅文佩和依萍,不會還可以去坑陸振華嗎?其實李副官對陸振華聽任王雪琴將他們一家三口掃地出門,他兒子陸尓豪欺負了他女兒可雲,心中在怨恨王雪琴和陸尓豪的同時,難道對陸振華就沒有一絲的埋怨?
應該還是有的吧!不然為什麽李副官在知道王雪琴出軌,並且替奸夫生下爾傑,讓陸振華幫著養孩子,而一聲不吭,說什麽之所以不說出來,不告訴陸振華,是為了司令的名譽著想。騙鬼去吧!被帶了“綠帽子”,並且幫著別人養孩子的陸振華還有名譽可言嗎?
雖然王雪琴和魏光雄來往隱秘,但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李副官能發現,依萍能發現,當然還能有別人能發現,事情總有揭破的那一天,到時陸振華還不是一樣丟醜!而且陸振華被隱瞞的時間越長,這臉丟的越厲害!所以李副官之所以不說,就是為了看陸振華不知情而被人暗地裏嘲笑的笑話。他因為怨恨陸振華的“不作為”,從而把這事作為他對陸振華的報複,並借此出一出自己心中的悶氣!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不理解,在情深中,依萍揭破王雪琴和魏光雄的事情的時候,李副官在旁接話茬,說他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不說,是為了司令的名譽著想,還說這是他對司令的忠心,多麽奇葩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