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古鏡(4)

第二天天明時分,等我醒來時才發現,昨晚那個花癡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然離去。

當時我也並未多想,隻是認為對方可能是附近村裏的花癡而已,或許對我有些好感,白天不好意思,晚上才偷偷出來相會而已。

突然奇緣從天而降,紅粉佳人翩翩自來,我當然是喜出望外,整個白天都沉浸於喜悅之中。

沒想到我劉永福雖然家徒四壁,但多年以來苦讀學習,終於腹有詩書氣自華,盼來了書中顏如玉!就是不知道昨晚那個佳人,今晚還會不會再來?

到了晚上,我早早吃過晚飯,洗漱一番之後,燒水備茶﹑坐在門外,準備等她來時,與那佳人一塊品茶賞月﹑促膝夜談。當然,也順便問問她,姓甚名誰﹑家住哪裏﹑是否婚配。

可是,那晚我一直坐到明月當頭﹑將至午夜,那個佳人卻是仍未出現,我心裏非常失望,難道我和她之間,隻能是露水之緣麽?

我雖然心裏十分失落,卻也毫無辦法,又坐立不安的等了片刻,仍然不見她前來,我也隻得怏怏不樂的進屋休息。

當我剛剛吹燈上床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了幾下輕輕的扣門之聲。

我當然喜出望外,沒來得及點燈穿衣,就跳下床來去打開房門。一個嫋嫋娜娜的身影鑽了進屋,正是昨晚的那個佳人!

我非常高興,正要點燈與她聊聊,也順便看清她的玉貌花容,卻被她一把拉住,示意我不要點燈。

當時我心想,或許人家一個妙齡女子,私自夜會情郎,肯定是不好意思而已,也未多想,就不再點燈,與她在床邊麵窗而坐。

我問她的家可在附近?她微微點頭承認,並未言語。

我再問她是否定親﹑有無婆家?她仍然沒有說話,隻是搖頭否認。

我又問她,我劉永福家境貧困,你會不會嫌我不名一文?她仍然沒有說話,隻是搖頭表示不會嫌棄。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妙齡女子,雖然容貌姣好﹑身材絕佳,可惜天嫉紅顏,讓她生成了一個啞巴!

真是造化弄人啊,縱使她粉雕玉琢﹑眉目如畫,如果一直不能說話,也算是憾事一件——怪不得她現在仍未嫁人,肯定是高不成低不就,才拖延至今!

雖然她不會說話,不能與我共談詩書風月,但以她的身材長相,也絕對是我這個窮小子望塵莫及的,若是與她能堂堂正正成為一家,對我來講當然是好事一件。

我心中竊喜,準備等水到渠成之時,就向她提出婚嫁之事。

但那佳人每次深夜前來,總是不讓我點燈細看,一夜溫存之後,在天亮以前悄然而去,從來也沒讓我看清過她的麵目真容,更沒有告訴我她芳名叫甚﹑父母何人。

時間一長,我就慢慢的懷疑起來:這個佳人,從來不見陽光,夜裏來﹑黑裏去,天天如此,誰家女子能經常這樣?不計名節﹑不要歸宿?更何況這附近幾個小山村中,我轉了多少遍也未曾見有這等脫俗佳人!

看看麵前桌上的那本《聊齋誌異》,我心裏是猛地一震:難道她,她並非附近人家的一個花癡,而是異類精靈變幻而成的麽?

一想到這裏,我嚇得渾身冷汗頓出!如果她真的不是人類,那麽她會是什麽變成的呢?山妖?花魂?狐精?鬼怪?我不敢再想像下去!

要知道,《聊齋誌異》裏的花妖女鬼﹑狐仙精靈,也是有好壞之分的。有的是蕙質蘭心﹑溫柔善良;有的卻是心藏禍機﹑吸血攝魂。

不知道我所遇到的這個紅粉佳人,會是哪一類的呢?這事兒對我來講,到底是福是禍?

當天晚上,她又如期而至。

她的美貌與溫存,讓我忘記了害怕。就像《聊齋誌異》中的那些異類紅粉佳人,美麗善良﹑溫柔多情,又不像世俗女子那般需要聘金彩禮,我隻是山村窮小子一個,能得遇此等佳人,夫複何求呢?

又過數天,她仍是深夜而來﹑頂星而走,溫柔有加﹑並無惡意。我也就慢慢放下心來,不再害怕。

隻要她無害我之心,得一異類紅粉知己,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呢!我當然深感幸運,不再憂心忡忡。

如此過有一個多禮拜,我也甚感不安,覺得很對不起人家,不能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歸宿,這豈是知書明禮的大丈夫所為?

另外,就算她是異類,要是與她能結秦晉之好,終身廝守﹑白頭到老,豈不更好?

所以,在遇到她十天左右的一天晚上,當她再次前來時,我終於鼓起勇氣向她提起此事。

我非常真誠地向她表示,我們雖然現在如膠似漆﹑兩情相悅,但沒有名份﹑見不得光,終是不好;而且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將來若是被人發現,毀了名節,反為不好;不如我們結為夫妻,日夜相守,你看可好?

我本來以為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令人難以想像的是,那天晚上,她竟然輕啟櫻唇,告訴我說,她小名叫做阿紫,家住後山,要想長相廝守,也是可以的,隻不過。

鶯聲燕語讓我興奮異常﹑豪氣頓生,更何況她表示可以與我結發長守呢!所以沒等她說完,我就急不可待地告訴她,隻要與她能結為夫妻,火海刀山我在所不惜。

因為,我心裏很清楚,她若為精靈仙家,自然不會要我出什麽聘金彩禮,更不會要求我置產建屋,要是那樣的話,我卻真是無能為力,畢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更何況我隻是一介書生!

但她要求的,到底是什麽呢?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她卻從身邊拿來一方香帕遞給我,告訴我說,如果我相信她的話,就請我不要猜忌於她,要我明天務必到後山某處找她,她就在那裏等我,則可永結秦晉;否則良緣盡矣。

天色將明時分,臨走前她又殷殷交待於我,讓我切不可將此事告知他人,並再三給我講述了後山那個地方的特征,以及沿途路徑等等!

吃過早飯,我就安排學生放假一天,好去處理個人終身大事。

當時我也清楚這事實在離奇詭異,甚至有些荒唐,但想到我與她半個多月的卿卿我﹑如膠似漆,她早已在我心中紮根甚深。

雖然我知道她並非人類,但這麽長時間,她並沒有半點害我之心,想必她就是山間一花魂精靈,迷戀紅塵﹑沉溺人間而已。

為了她,我當然並沒有往壞處考慮太多,於是穿戴一新,帶上些零食果品,就按照她所說的方向走去。

當時正值盛夏時節,一直走得汗流浹背﹑渾身濕透,才在午後時分來到一片荊棘遍地﹑荒草連天的地方。

那個地方非常荒涼,看來並無獵人樵子的蹤跡。到處是荊藤荒草,連一條人行小徑也沒有。要不是朗朗白日,我還真不敢到這個地方來。

按說這個地方與那阿紫所說的甚為相符,可那周圍別說沒有人煙,就連一個墳包也未發現!

這個阿紫,她到底是什麽變的?她讓我獨自前來,究竟想要幹些什麽?

我慢慢的害怕起來!

一陣風起﹑荒草亂動,原本藏匿在深草中的嶙峋怪石,也若隱若現,像似鬼魅怪獸一般;不遠處幾聲老鴰亂叫,更將周圍襯托得死寂恐怖!放眼四周,隻有我一個活人站在那裏。

在性命與美色之間,我當然選擇了前者!

就在我準備轉身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叫了起來:“過來呀,我就在這裏!”

沒錯,那個鶯聲燕語正是阿紫無疑!

我立即精神一振,不再害怕,但四下看了一圈,卻並未發現阿紫的身影。

我歡喜地大聲叫著阿紫,告訴她不要再藏起來捉弄我了,快快出來吧!

前麵荒草叢中響起一陣咯的笑聲,笑得我心裏癢癢的,也就顧不得多想,大步向那荒草叢邊走去。

我一邊走一邊叫阿紫出來,但她卻是隻在裏麵咯輕笑,就是不肯出來見我。

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調皮愛鬧,我隻得從旁邊矮樹上折下一根樹枝,去撥開那片荒草野藤,想要找她出來。

但我循聲挑開那片野藤之後,卻發現荒草長藤之下,一個不大的洞口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那個洞口雖然不大而且向陽,卻顯得陰森森的,很是嚇人。

我心裏猛地一涼﹑幡然頓悟:這個阿紫,絕非善類!如果她隻是花草精靈,一定不會住在這個幽深陰冷的怪洞之中!

她引誘我到這裏,絕對是不懷好意,甚至是。

想到這裏,我隻感到背上發涼﹑頭發直豎,心髒狂跳不已!我立即轉身,就要向後跑去。

可惜我隻想好事﹑不計後果,孤身一人被她引誘到這人跡罕至的荒野怪洞旁邊,正如羊如虎穴,難得善終啊!

就在我轉身回頭的一刹那間,隻見一股黑煙從洞內衝出,彌漫在我周圍,一個巨大的力量將我拖到洞裏去了。

我本一介書生,又無什麽功夫在身,當時我處在那陰森森﹑黑漆漆的洞中,嚇得渾身無力﹑癱軟在地,隻是嘴裏不停地哀叫著,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就在我高聲呼救求饒的時候,一股冷氣從洞內衝出,同時頭上一涼,一些粘稠的**就從上麵流了下來,淌到嘴角腥腥的﹑鹹鹹的!

不用說,肯定是什麽東西抓破了我的頭皮,上麵淌下來的那種粘稠**,是血無疑!

都說是狗急跳牆﹑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人在臨死之前的的膽量﹑力量,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更何況我年紀輕輕,被那個鬼東西**到此,心裏正是十分窩火呢!

所以當我聞到血腥之氣,知道那個東西真有害我之心,一股無名怒火直衝頭頂,立即破口大罵,並起身往外就跑!

隻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還沒等我起步衝出,一雙冰冷的東西就當胸一抓,我頓時感到胸前皮開肉破,幾個尖銳的東西直入胸內!

我本能地用手護住胸前,拚命的往外掙著,結果是顧此失彼,黑漆漆的眼前傳來一陣冷笑聲,讓我毛骨悚然,正在遲疑間,那雙冰冷的東西又向下一劃,弄破了我的肚子!

我隻感到肚子直進冷氣,似有東西從裏麵掉出,趕快用手去捂,托在手上的卻是一團粘糊糊﹑熱騰騰的東西!

我知道肯定是腸子流了出來,又加上手上熱流不斷,想必是鮮血直流,從指縫中不停地往下淌著,周圍的血腥之氣更加濃烈。

肚子破了之後,我手托一團滑膩溫熱﹑尚在蠕動的腸子,腸子裏端連著的五髒六腑發出陣陣揪心的疼痛,讓我疼得渾身直冒冷汗!

我感到身上的力量,正在快速地從我身上流出,而且渾身顫抖個不停,也不敢再冒然前衝,隻怕一不小心,那腸子就會從肚子裏掉了下去!

想到那個阿紫,我無害她心﹑她有害我意,相識以來,我並未曾有負於她,而且為了結為夫妻才冒險前來。然而她竟然如此歹毒殘忍,不但要取我性命,還要這樣折磨於我!

或許是血流失太多,我慢慢的頭暈眼花,身體也像一團棉花那樣發軟無力,但求生的**讓我不得不向她屈服,我用盡全力的求她饒我一命,放我出去。

但我得到的卻是一句讓我死不瞑目的回答:“哼,我不但要你死無全屍,而且就連你的兄弟永貴,我也一樣不會放過他。”

要說我出去私心﹑誤信妖邪,但我也付出了年輕的生命,這個代價已是不小;但要說連累到我那勤勞善良的兄弟,我當然是死不瞑目!

“你這妖孽!害我一人還不夠麽,這事與我兄弟又有何相幹?”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叫嚷道。

回答我的隻是一雙冰冷的爪子,直楞楞地從我頸後插了下去!那種冰涼痛苦直入骨髓,我感到自己終於解脫了,輕盈盈的飄了起來!

心中掛念著我那老實巴交的兄弟,隻怕他再中阿紫妖孽的毒手,我立即向外飛奔而去,就在快到洞口之時,隻見一道白光閃過,我就感到自身一分為二,其中的一部份就衝入了白光之中,另一半則留在洞內無法出去!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道白光,就發自於一枚青銅古鏡之中,我的一魂一魄,早已進入那枚古鏡之中!

魂魄不全,剩下的部份也隻是困在洞中苦苦等候,盼望著有朝一日上天見憐,能夠誅殺妖孽﹑報仇雪恨!

後來恰遇一中年農夫,我本想向前向他訴冤,無奈陰陽兩隔,又加上我身上冤氣太重,嚇得他隻撿了那枚銅鏡,就慌忙飛奔而出。

聽那劉永福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的如此詳細,我們幾個都是感歎不已!

“誒,這事兒真……離奇,兄弟確實死得很慘,而且很冤!”劉老大歎了口氣問道,“那麽,害你致死的那個阿紫妖孽,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現在在哪裏?”

“謝謝長官同情!其實至今我也未曾見到過那個阿紫的真麵目,更弄不清楚它究竟是個什麽精怪邪物,所以我才將具體經過講詳細點兒,想請長官幫我一把!”劉永福直愣愣地看著劉老大。

“哦,原來你至死都是個糊塗鬼啊!”大傻兄弟口無遮攔的說,“你根本就不知道它是鬼是妖,那我們弟兄幾個怎麽幫你呢?”

“確實是的,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妖孽到底是什麽東西,而且這麽長時間以來,她也再沒有出現過,我想她一定是去迷惑我兄弟去啦!”劉永福咬牙切齒地說。

“嗯,這事兒恐怕真不好辦,比前天我們在那百鬼樓下,所遇到的巨鼠要麻煩的多!”我對劉老大說,“好在這個劉永福,家就在附近的劉家溝。要不,我們到劉家溝問問情況,然後再到那破廟中看看再說?”

像這樣的離奇怪事,我們還是頭一次碰到。一個破鏡子中,竟然出現黑煙血手,本以為那血手就是害人之物,沒想到它倒是被害之鬼;更重要的是,他雖然求我們幫他報仇雪恨,可連害他的是什麽東西,他也說不清楚,我們當然很是為難!

“這樣吧,永福兄弟,我就有話直說了,你呢,雖死的很慘,但禍有因果﹑人鬼殊途,我們也沒辦法幫你,要知道我們也隻不過是幾個當兵的而已”劉老大最後說,“但既然上天讓我們碰上這件事,看來還算有緣;這次我們到劉家溝,去提醒你兄弟永貴,讓他好自為之,不要再被妖邪所迷!”

“謝謝長官!謝謝長官!隻要能救得我那永貴兄弟,我劉永福也就死而瞑目啦,下輩子我投胎當牛作馬,也會報答你們的!”那劉永福說到這裏,聲音嘎然而止,狗蛋的身體軟軟的似要倒地一般,被我們幾個扶住。

“啊,好冷!我們這是在哪兒呀?”狗蛋打了個嗬欠,迷迷糊糊地說。

“沒事啦,狗蛋兄弟!走,弟兄們,一塊出去!”劉老大揮手領我們向洞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