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鬼推磨(5)
都說是桃枝避邪﹑紅鬆鎖鬼,這話一點也不假。自從鮮血腦漿浸入那鬆樹之中以後,我的三魂六魄就像是被囚禁在那裏一樣,根本無法掙脫。
我在那裏苦苦等待了多少年,熬過了多少個嚴冬酷暑﹑經曆了多少風吹雨打,眼看著旁邊的樹葉青了又黃﹑落了再生,可是自己仍然像是被拴在那裏一樣動彈不得。
前幾天,我終於盼來了幾個上山伐木的人,也終於等到了他們放倒了我寄身的那棵鬆樹,盼望著他們能夠解救於我。
眼看他們幾個刨根去枝,把樹身鋸成了幾截,我卻是仍然不能脫身,我慢慢的擔心起來:怕他們那條利鋸誤傷了我!
所以當時我鬥膽輕叫了一聲,想要提示他們小心一點兒,結果卻是弄巧成拙,嚇得他們丟掉了我附身的那段樹身,抬著其他幾段樹身就下山去了......
就在我最為傷心失望的時候,是你正好截下我藏身的那一段鬆樹,而且把我帶回了家裏,讓我避免了風吹雨打﹑霜露相侵!
但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剛離狼窩又入虎穴,你不但沒有幫我解脫,反而是更加殘忍!
你們家人一個個輪流用刀在我身上割來劃去的,弄得我渾身傷痕累累﹑皮開肉綻!當時我就發誓,如果以後能夠脫身,我一定找你們報仇!
所幸的是,經過幾番清洗晾曬,那紅鬆漸漸失去了囚禁我的能力,再加上昨天你們掂來晃去的,終於使我擺脫了出來!
她這次既然出來了,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不過,她絕不亂傷無辜,而且讓人死傷明白,她現在就要讓我們全家看看頭破血流的樣子......
邊哭邊說的講到這裏,她就站了起來,看著床對麵的牆就撞了過去!
關鍵時刻,幸虧父親及時拽住了她,否則她真有可能借助母親的身體撞得頭破血流---那樣的話,受傷的就是我母親了!
後來,還是三妹的一陣哭叫,打動了那個叫如雪的女鬼。三妹說的是,如果沒了母親,她也沒法活了,這讓從小父母雙亡的如雪,動了同病相憐的惻隱之心!
加上父親硬著頭皮告訴她,無論如何,至少是我們家人幫你解救出來的,至於刀切之事,畢竟是我們的無知之過!
接著,那個如雪倒也恩怨分明,經過一番道白,她終於願意摒棄前嫌,不再追究我們的無心之錯。
最後,父親第二天真的找來一個高僧,替她超渡一番,家裏總算平靜下來了!
經過了那個切菜板叫疼的怪事以後,我也就明白了很多事情。所以當我看到鬼推磨時,也就並沒有感到什麽害怕的----看來那新做的磨杆兒,也有可能和當年那個切菜板一樣,上麵可能附有什麽死人的鬼魂而已。
但令人不解的是,要說是桃樹避邪﹑紅鬆鎖鬼,但這個新磨杆,卻是用榆木做成的,按說不應該會有什麽鬼魂那一類的東西才對;而且就算是它上麵附有什麽鬼魂,又沒有什麽可拘禁它的,它怎麽可能幫我家去推磨呢!
後來,我按照當年在娘家學的那一套,香蠟紙炮﹑三牲祭品,再焚了一些金箔元寶的,好言勸他走了算啦,別呆在我家嚇唬人了......
但是那一套根本沒有見效,半夜無人時,那盤磨仍然吱吱呀呀地自己在轉。我倒是無所謂,但我那剛過門不久的兒媳婦霜霜,人家年紀輕輕的可受不了啊!
所以我一怒之下,也就顧不了他是好鬼壞鬼啦!隻要他賴在我家不走,嚇得霜霜睡不安生,我就不能容忍於他。
那天晚上,我和霜霜提前燃好了一堆木碳取暖,默默等待著那個鬼怪再來推磨。霜霜也不知我打的到底是什麽主意,隻是默不作聲地坐著----神神鬼鬼的東西,耳目特別靈,我隻怕提前說與霜霜知道,就會走露風聲的!
到了半夜時分,西廂房果然又傳來了吱吱呀呀的響聲。我小心翼翼地把一些燒得通紅的木碳拔到了鐵鍬上麵,然後端著那把鐵鍬衝了過去。
到了西廂房門口,我立即雙手一揚,把那滿鐵鍬的火碳撒到那盤石磨上,同時嘴裏罵他說,好酒好肉﹑金箔元寶的請你走你不走,偏偏要在我家嚇唬人,狠狠地燙你一下,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來......
當時我隻感到一股冷氣直往門外衝去,那盤石磨也就停了下來,不再轉啦!
於是我就告訴霜霜,這下放心去睡吧,那個鬼東西再也不會來了。而且這次是我得罪他的,就算他來,也隻是找我的麻煩,不會再幫我們推磨嚇唬人的!
可是,第二天早上,霜霜就告訴我,她夢到我兒子小鵬非常傷心地對她說,他不忍看到我倆十分辛苦地勞作,所以趁著半夜時分,回家來幫忙磨些糧食,結果被碳燒了一下,渾身燒得疼痛不已......
我當然痛悔不已!光知道按以前的經驗辦事,就是沒有想到,是兒子小鵬的靈魂前來幫我的。
後來我一連等了數天,那盤石磨再也沒有吱吱呀呀地自己轉個不停,也就是說我兒子再也沒回來過,更不再悄無聲息地幫我推磨。
就在我後悔不已﹑傷心欲絕的時候,霜霜卻是一臉驚喜地告訴我,我兒子托夢給她說,由於他原本命不該絕,而且心性至孝,所以閻羅王準備再送他返陽,繼續贍養老母。
我當然也是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問霜霜,他現在已經入土半個月了,怎麽還能返陽呢?
霜霜告訴我,小鵬在夢中說,他的身體現在完好無損,隻要我們把他挖出來,他自然能夠返陽而活;隻不過,我們必須在夜裏才能開棺起屍,否則他就隻能轉世投胎啦,而且挖墳開棺的時候,絕對不能有外人在場,讓外人知道,否則他就很難靈魂附體﹑返陽而生......
我恍然大悟,現在正是天寒地凍的三九隆冬,兒子的身體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由於兒子托夢曾說,這事兒不能讓外人知道,而且必須在夜裏開棺起屍,所以我就和霜霜商量,幹脆也別麻煩門宗裏的人了,隻叫上女婿就行。就我們三個慢慢幹,白天挖土,晚上開棺,由女婿把小鵬弄回家算了!
霜霜雖然有些害怕,但一是有我和女婿做伴,又不是她一個人,再者說,小鵬畢竟是她丈夫,而且身體完好,就要返陽,所以也咬著嘴唇點頭答應下來。
當天我就把女婿叫了過來,再加上我們娘兒倆,三個人就帶上鐵鍬等家夥,悄悄地向村後的墳院走去---為了避免人多事亂,影響小鵬返陽,我們三個誰也沒有驚動,就來到那片墳地。
當時雖然沒雨沒雪的,但天氣陰沉沉的,很是昏暗;再加上北風刮得呼呼響,荒無人煙兒的墳地裏確實有點嚇人。
由於一心想要把兒子救出來,我也顧不了那麽多啦。不到半天時間,我們三個就已經挖去墳土,露出了棺材。
雖然棺材已經挖出來了,但霜霜說過,兒子在夢裏反複交待,那就是必須在夜裏陽氣最弱的時候,才能把他背到家裏,白天切切不可開棺......
所以,我們三個就在墳院背風的地方,吃了些事前帶來的東西,就一直傻傻地等在那裏----要是回去的話,一是怕被左鄰右舍的發現,二是也害怕萬一兒子的身體被野獸土狗的破壞了,那可就哭天無淚﹑後悔莫及啦!
就這樣,我們三個就一直苦苦地等候著。雖然當時天寒地凍﹑冷風刺骨的,但我心裏卻是熱呼呼地,非常高興地守在兒子的棺材旁邊!
忙的時候,總是感到一眨眼的功夫,太陽就東升西落﹑一天就過去了;而我們三個守在墳地專門等待日落的時候,反倒感到時間過得真是很慢。
天黑之後,北風是刮得更加厲害,而且天上慢慢地飄起了雪花,雖然不是什麽鵝毛大雪,卻也讓人感到更冷,而且周圍更加伸手不見五指。
就在雪花越來越大的時候,女婿看了看懷表,告訴我說,時辰到了,現在正是午夜時刻。
我們趕快撬掉釘棺釘,準備打開棺材蓋子,把兒子的身體弄到家裏去。
說實話,雖然是自己的兒子,但他畢竟已經進棺入土半個月了,要說心裏一點兒也不害怕,那全是騙人的。
好在有女婿和霜霜兩個人在身邊陪著我,加上我又盼子返陽心切,所以我們三個合力掀掉棺材蓋子後,我急忙拿起身邊早已準備好的氣死風燈,第一個伸頭向棺材裏麵看去。
四周漆黑一團,就我手中的那盞油燈還算明亮,我伸頭一看,發現棺材中的兒子雖然因為天寒地凍的原因,並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但他的臉色卻明顯地發烏發青,額頭上似乎有一股黑氣在盤旋一樣......
我心裏一緊張,趕快直身抬頭,卻聽到女婿和霜霜他們兩個,全都“啊”的一聲驚叫,嚇得我渾身一哆嗦,差點把手裏的氣死風燈丟掉。
就在這個十分要緊的節骨眼上,我抬頭一看,發現前麵幾丈遠的地方,竟然有一盞不大的紅燈籠,在那兒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女婿和霜霜一起指著那個小燈籠,嘴裏哆嗦得聽不清到底說些什麽。我仔細一看,那盞小燈籠果然是非常鬼怪,也沒有看到繩子什麽的東西,更沒有發現有人挑著它,它竟然離地二尺上下,不升不降地滴溜溜直轉!
更為嚇人的是,那個小燈籠發出的光十分奇怪,根本不像是火發出來的紅黃之光,反而是暗紅暗紅的,非常詭奇駭人!
怪不得女婿和霜霜他們兩個驚叫一聲呢,那個鬼燈籠真像一隻怪眼那樣,盯著我們不願意離去。
就在我們三個膽戰心驚的時候,身邊棺材裏卻傳來了幾聲“嘿嘿”的冷笑聲,那個笑聲就像是從冰窟窿裏剛剛撈出來的一樣,讓人聽了頭發直乍......
這一下,我們三個再也忍不住了,連忙爬出了那個棺材坑,跌跌撞撞地回頭就跑!
一直跑到家裏,我們累得渾身是汗,心裏卻仍是窪涼窪涼的!這才發現雙腿顫抖得厲害,根本不知道剛才是怎麽跑回來的,後怕得要命!
喝了些水平靜下來以後,我們才感到事情不對,既然兒子托夢要返陽,就不應該那樣嚇唬我們啊,而且那個冷冰冰的笑聲,根本就不像兒子的聲音!
還有,那盞嚇人的鬼燈籠,又是怎麽一回事兒呢?
最後,還是女婿先反應了過來,說是就算是霜霜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算那小鵬不會返陽,但是,至少也不會發出那麽嚇人的笑聲啊?而且我們已經把棺材蓋子打開了,萬一什麽野獸的破壞了他,那就不好啦!
其實人都是那樣,當初不猝不及防的被嚇了一跳,真正回想起來,倒也並沒有發現什麽害人嚇人的東西!
於是,女婿提議說,幹脆我們兩個再回去看看,就算再不濟,也應該把棺材蓋好,用土封住,不能讓小鵬暴屍荒野啊!
霜霜一個年輕人,當然沒必要讓她再去受驚害怕。就我和女婿兩個人,各拿一把鐵鍬,又找了一些過年沒有放完的爆竹炮仗,就提了燈再次前往那片荒墳地。
地上的雪是積得越來越厚了,等我們趕到墳地時,女婿先放了幾個炮仗鎮邪壯膽,然後我們兩個先去看看棺材中小鵬的身體是不是有返陽的樣子。
結果我們兩個舉燈伸頭一看,全部頭發直豎愣在了那裏!
因為,我們看到的並不是兒子已經返陽﹑或者是詐屍坐起來,而是發現那棺材中竟然空空如也,兒子的身體真的不翼而飛啦,隻剩下幾件當初陪葬的衣服......
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地愣了片刻,終於清醒了過來:今夜這事兒不對!先是他們兩個發現那盞鬼燈籠在不遠處直轉,接著就聽到棺材中有“嘿嘿”的冷笑聲,把我們三個嚇得跑了回去。
現在回頭再來看看,發現剛剛還完好無缺的兒子身體,竟然就在這一會兒的時間裏不翼而飛!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究竟是兒子的靈魂在嚇人,還是有其它什麽東西在作怪?
我又驚又怕又心疼,一下子就坐在了地方,心裏甚至後悔不該聽那霜霜的話----已經死了半月﹑而且裝棺入土的人,怎麽可能會起死回生呢?
我之所以相信霜霜的話,並不是我老糊塗了,也不完全是思子返陽心切,而是因為家裏發生的那件鬼推磨的怪事,那可是我親眼所見的,所以才讓我對霜霜的那個夢深信不疑。
可惜的是,事到如今,我們不但沒有盼來兒子起死回生﹑返陽而活,反倒落個屍骨不知下落,這可如何是好啊!
都說男人才是主心骨,這話不假。雖然我一向也是有膽有識有主見的,但當時那麽多怪事真讓我一時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隻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哭泣。
還是女婿想了一會兒,告訴我說,現在地上的雪那麽厚,要是小鵬被人偷走或者是被野獸什麽的拖走,一定會留下腳印兒的,而且這才發生不久,順著腳印兒應該還能追上!
我一下子迷糊了過來了!對呀,兒子暴病身亡,已經夠不幸的了,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再被野獸糟蹋了啊!
聽了女婿的話,我立即站了起來,一手拿著鐵鍬,準備和那偷屍的歹人或野獸拚命,一手提著氣死風燈照路,和女婿從墳坑裏上來,想要先察看那些雪中的腳印,看看到底往哪個方向去了。
仔細一看,厚厚的雪地上果然出現了一排腳印兒!而且那排腳兒一直向前,正是通往上次發現那個鬼燈籠的方向!
我立即抬步起身,就要順著那排腳印兒追趕過去,結果被女婿一把拉住了胳膊。
女婿小聲地提示我說,你看那排腳印兒,隻有整整兩個,並沒有其他人或野獸的痕跡,難道是小鵬他,他自己站起來走出去了嗎?而且就算他返陽回生,也應該是往家裏的方向走啊,怎麽會向外走去?
聽了女婿的話,我愣了一下,然後告訴他說,別老是疑神疑鬼的,說不定是什麽人想配陰婚什麽的,把小鵬的身體背走了也有可能!
說起配陰婚,那是我們這個地方幾百年來的老風俗習慣。也就是那些已經成年﹑而又未曾嫁娶的人意外身死,因為在陰間獨自一個悶得慌,就會糾纏家裏人,讓家人不得安生,最後托夢說是想要活在陽間的親人,幫他(她)找一個年齡相當的異性,把他們埋到一塊,算是讓他們在陰間結婚成家......
像我們這個窮地方,人煙兒稀少,哪裏會有那麽巧的事,正好有年齡差不多的人夭折身亡,給他(她)配陰婚?所以就出現了一種鄉村陋習,也就是悄無聲息地開墳破棺,偷走人家的屍體,進行配陰婚!
但是,這世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巧的事兒啊,我們這邊挖開墳打開棺,他那邊正好在旁邊等著,趁我們回家的那一會兒功夫,就偷走了小鵬的屍體?
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本來已經非常不幸的兒子,死後還要被人偷走屍體而不得安生!
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女婿沿著那排腳印,就向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