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 雲聚(三)

EN來比蔣介石早幾天回到廣州,他是帶著蔣介石的建由於二大召開在即,各路代表紛紛回來,北方的徐謙、於右任、上海的葉楚、戴季陶都到了廣州,一時之間廣州冠蓋雲集。在上海的中共中央也派張國燾到廣州作為二大時的黨團書記,同時傳達中央四屆二中全會的精神。

張國燾傳達的決定讓廣東區委的同誌感到憤怒,這種無條件的讓步讓他們難以接受,在區委所在地文德樓,陳延年、鄧中夏、楊殷、彭湃、馮菊坡等人當著鮑羅廷的麵批評中央,把矛頭直接指向總書記陳獨秀。黃明誠是沒有資格出席這樣的會議的,他現在是陳延年的秘書,他在客廳外聽著裏麵的爭吵聲心中不由產生一絲擔憂,他隱隱感到中央的判斷太保守。

坐在他旁邊的彭分田卻很安靜,對麵的年青人李浩一也是剛從基層提拔上來的,現在是中山大學的團委書記,李浩一是頭一次旁聽這種會議,他顯然不習慣領導們這樣激烈的針鋒相對的爭吵。

“明誠同誌,他們經常這樣?”李浩一悄悄問。

黃明誠搖搖頭,黨內不是沒有分歧,也不是沒有爭論,可這樣激烈的爭論就算彭分田也是第一次見到。

“我就不明白,為什麽要自我限製,現在國民黨是左派掌權,正是我們趁機發展的時候,二大上應該把所有右派都趕出中央。”李浩一顯得很是困惑,在他看來形勢很好,怎麽中央卻提出退卻的戰略。

“嗬,這有什麽不明白的,”彭分田輕聲說:“他們在天上。我們地上,所以他們要看的遠點,我們要看得實在點。”

黃明誠忍不住一樂,這個彭分田看上去安靜,其實也是個惹事的,跟他叔叔一樣,聽說在清新吃了莊繼華地暗虧,被調回來在農講所講課,可他卻一點不氣餒,依然像個無事人一樣。

“唉。中央早就應該遷到廣州來了。”黃明誠也認為中央之所以對形勢保守,主要是脫離了革命中心的緣故。

李浩一從懷裏掏出個精致的煙盒,從裏麵抽出支煙遞給黃明誠,黃明誠搖搖頭,表示不會,轉手又遞給彭分田,彭分田也搖搖頭,李浩一也不在意,把煙盒放在茶幾上,掏出打火機。自顧自的抽上。

黃明誠伸手拿過煙盒,銀白色的外表。盒麵上有個隱約的浮雕,邊緣四周卻是一圈白亮的不鏽鋼,男人看著很舒服。

“好漂亮。”黃明誠稱讚道,說著輕按側邊的彈簧,煙盒無聲無息的彈開一條縫,打開裏麵整齊的排著兩排香煙,左邊地一排已經少了一半。

“嗯,那買的,而我也去買個。”黃明誠問道。

“你不是不抽煙嗎?怎麽打算改正歸邪?”彭分田懶洋洋的問。

“送送我父親,他抽煙。”黃明誠解釋道。

“這個東西廣州沒賣的。”李浩一微微一笑,心裏有些滿足:“這是李之龍送我的,這時他們查走私繳的戰利品,改天遇上他。我替你問問,看看還有沒有。”

他記得李之龍那裏還有好幾個,可他沒把握一定能拿到。這個還是那天他陪潘慧勤去海軍部找李之龍,正好碰上他們回來,李之龍順手從給潘慧勤父親準備的禮物中拿出一個送給他的。

在李之龍那身筆挺的將軍服麵前他總感到說話底氣不足,當初大家一起遊行時,他是學生,李之龍也是學生,這才一年時間,人家已經是少將了,開著洋車到學校拉著漂亮的潘慧勤滿廣州閑逛;而自己呢,才是一個小小地團委書記,日思夜想的宮繡畫呢,原以為與那個莊繼華有關,現在看來沒有,不過卻與對麵地彭分田好像好上了。想到這裏,李浩一眼光複雜的看看一身粗布的彭分田。

李浩一自認才華橫溢,英俊瀟灑,可他就是不明白宮繡畫為什麽會看上這個穿得土裏吧唧的,相貌平庸的人;可這個人又是黨內同誌,還是大名鼎鼎的彭湃的侄子,他又無法向對付莊繼華那樣采取直接攻擊的方式。

“那還是算了。”黃明誠聽說查走私的戰利品立刻放棄了:“不能讓人家犯錯誤。”

“有什麽犯錯誤的,在田那東西多得很,根本沒數,李之龍說隻要沒入庫就沒問題。”李浩一有些炫耀與李之龍地關係。

黃明誠與彭分田交換下眼色,雙方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擔憂:“這時就算了,就算有我也買不起。對了,李之龍、潘慧勤,他們什麽時候結婚?”

“快了,潘慧勤打算在春節期間辦婚禮。”李浩一說。

這時裏麵又傳來一陣激烈的聲音,彭分田很熟悉這聲音,那是他那火爆的叔叔在發火。

他擔憂地看看關上的門,黃明誠歎口氣說:“沒事,隻要不打起來就行,況且就算打起來,你叔叔也不會吃虧,陳書記跟他的立場是一致地。”

李浩一噗哧一下笑了,彭分田卻皺皺眉奇怪的看看他,黃明誠有些莫名其妙:“你怎麽啦?”

“你跟莊文革是什麽關係?”彭分田問。

“什麽;

“你這說話的方式怎麽跟他一模一樣,跟他學的。”

說完,兩人同時大笑,卻又同時捂住嘴,然後小心的看看關著的門,見沒什麽反應,然後又輕輕的。

張國燾的聲音洪亮尖銳,他一步不讓,堅持廣東區委必須執行中央的決定,這是黨的組織原則,陳延年等人既感到委屈,又不甘心;可是誰也不敢提出不敢提出反對中央的話,會議陷入僵持。

聽到裏麵安靜下來,外麵的人都輕輕舒口氣,彭分田和黃明誠知道現在隻看鮑羅廷支持誰了,果然鮑羅廷說話的聲音傳出來。就在大家認為會議到此就要結束時,另外一個俄國人的聲音也傳出來了,很顯然他與鮑羅廷地觀

致,因為他們倆吵起來了。

“這是誰?居然和鮑顧問爭吵?”李浩一很是意外,他沒想到有人居然敢與鮑羅廷爭吵,即使那是個俄國人。

“季嘉山,顧問團的政治顧問。”黃明誠輕聲介紹,李浩一迅速瞟眼彭分田,見他古井不波,神色絲毫沒變。他心裏不由一緊,知道彭分田是認識這個人的,環視屋裏等待的人,他再次感到自己低微的地位。

鮑羅廷知道季嘉山為什麽會提出不同意見,而且敢當作中國同誌與自己爭吵,在共產國際季嘉山是屬於拉狄克的人也就是托洛斯基的人,自己是屬於斯大林派的人,季嘉山與蘇俄駐華大使加納罕以及上海的維經斯基正聯手要把自己從廣東趕回國,今天季嘉山既然敢發難,那說明他們的企圖就要實現了。

就在兩位俄國顧問爭吵不休地時候。周EN來從門外進來,他向略微看看外麵的人。然後輕輕一點頭就快步進入會議室,雖然沒說話,可似乎又與每個人都打了招呼。

周EN來帶來的消息讓鮑羅廷非常吃驚,他意識到蔣介石的態度在開始發生變化,不過他認為這是共產黨在國民黨內包辦了太多的事情,占據了太多的高級職位,於是他更堅決的支持中共中央的決定,相反季嘉山卻認為蔣介石滑向右派,更有必要加強共產黨和左派的力量,那就更不應該執行推讓戰略。

他們倆的爭論還沒結束。鄧中夏和彭湃氣壞了,彭湃拍岸而起。

“蔣介石要做中國地凱莫爾,必須打倒他。”

“我認為應該立刻發動工農,揭露蔣介石的陰謀。撤銷地職務,讓鄧演達擔任一軍軍長。”鄧中夏也叫道。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蔣介石剛取得東征勝利。聲望正處在上升期,國民黨內的某些人正準備為他舉行凱旋儀式,在這個時候向蔣介石發難,如何向普通群眾解釋,如何向國民黨內的左派解釋,恐怕連鄧演達、何香凝這些著名左派都不可能讚成。

陳延年把上述理由一說,彭湃、鄧中夏頓時也感棘手,理由不好找。良久,周EN來建議:“幹脆重組軍隊,把共產黨員全部撤出一軍,另組建新軍。”

周EN來說這話時,心裏非常沉重,在一軍中他已經成功發展了一個半團的由純粹共產黨員指揮的隊伍,惠州之戰二團損失很大,團長劉堯宸陣亡,連排級幹部陣亡一半多,政委蔣先雲負傷,補任團長的惠東升不是共產黨員,補充的連排級幹部也有2/3國民黨員,因此隻能算半個團。

“不行,如果這樣的話,國民黨右派酒會把破壞國共合作的罪名加在我們身上。”張國立刻反對:“蔣介石態度地變化正說明國民黨中派的態度變化,同誌們,我們必須先行推讓,列寧說過,革命不是一帆風順的,又時候進兩步,要退一步。另外,軍校內是誰在批評孫中山和三民主義?這是挑撥兩黨關係的嚴重事件,你們應該嚴肅處理。那個李之龍是怎麽回事?”

“蔣將軍還是可以爭取地,我觀察了他一年,他的思想還是進步的,這隻是他一時地氣話,等他回廣州我再與他談談。”鮑羅廷又回想了這一年多來蔣介石的言行,他認為蔣介石這是一時衝動,特別是聽說軍校內有人公開批評孫中山,傷害了他的感情。更重要的是目前已經整編的四個軍,以及正在整編的第五軍福軍中,隻有蔣介石是最合適的人選,他不相信離開軍校一年的鄧演達能取代蔣介石。

“另外,我鄭重建議在適當的時候結束罷工。”鮑羅廷對陳延年說。

“嗯,我們也在考慮結束罷工的時機和方式。”陳延年點頭表示他明白鮑羅廷的意思,結束罷工後,來自英國的壓力就減小了,而且深為國民黨忌憚的工人糾察隊也隨之解散,右派指責的一個重點就消失了,對於緩和兩黨糾紛可以起到很大作用。

其實就算鮑羅廷不說,罷工委員會也在考慮結束罷工,香港方麵新任港督金文泰上任後就派輔政司官員來廣州談判,不過他們沒做絲毫讓步;在陳炯明和鄧本殷失敗後,金文泰的態度更為鬆動,正在設法邀請國民政府財政部長宋子文訪問香港。這些動作說明如果再次談判,港英方麵很可能接受罷工工人的要求。

“李之龍究竟是怎麽回事?最近很多同誌反映他生活腐化,整天坐車到處招搖,EN來你找個時間與他談談,還有青軍會的楊其剛也要談,成立青軍會的目的是團結青年,不是分裂青年,更不是打架鬥毆。”陳延年的口氣很嚴厲也也很不滿,雖然周EN來人在潮,廣州的事情應與他無關,可他是軍委書記,因此必須承擔責任。

連周EN來都受到批評,陳延年的心情應該是極壞了,張國燾卻又趁機落井下石,周EN來沒有辯解,他默默地接受同誌們的批評,但林祖涵為他辯解。

“EN來人在潮州,廣州他是鞭長莫及,說來說去,還是我們在軍校內的領導不得力,邵力子既擔任政治部主任,又擔任蔣介石的秘書,也是忙不過來。”

“邵力子,別提他了,”陳延年長歎一聲:“惲代英同誌和高語罕同誌就要來廣州了,我建議向國民黨推薦惲代英擔任軍校政治部主任,高語罕去軍校當政治教官。”

這個建議迅速獲得通過。隨後又在進入中常委的名額上發生爭執,區委堅持最少七個,鮑羅廷表示最好隻要三個,最後鮑羅廷的建議獲得通過,季嘉山在旁邊沒有說話,他隻是冷冷的看著鮑羅廷,莫斯科的決定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