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節 牛行車站(三)

猛烈的槍聲下,前排敵人如割草般栽倒,驚慌之下,活著的人少部分立刻趴下,更多的則是轉身就跑,常建詩的機槍追著這些人就打。

“不要跑!衝上去!衝上….”營長揮動指揮刀阻攔逃跑的士兵,可剛喊了兩聲,就被一連的狙擊手發現,隻一槍就阻止了他的叫聲。

這下敵人更亂了,丟下一遍屍體,逃走了,等敵人跑出三百米後,常建詩的機槍停止了射擊,大部分士兵也停止了射擊,隻剩下幾個狙擊手還在一槍一槍的點名,宋雄夫定下的規矩就是三百米外隻準狙擊手開槍。

第一次進攻就這樣被輕鬆擊敗,鄭俊彥有些呆了,他此前就感到牛行車站的敵軍不好打,可沒想到居然如此不好打。

“這還是那支部隊?”鄭俊彥有些苦澀的問。

身後的梁鴻恩說:“根據偵察,是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指揮官莊繼華,黃埔一期生。”

“看來我們圍住了蔣介石的嫡係部隊。”鄭俊彥若有所思,隨即臉色變得凶惡起來:“那就吃掉他,給蔣介石一點顏色看,老規矩,組織督戰隊,前進者賞,後退者死,第一支衝進牛行車站的部隊,軍官升一級,第一個衝進去的士兵,賞大洋一百。”

鄭俊彥的命令立刻傳達到各處,在第一次進攻中唯有彭德銓的部隊多打了幾分鍾,在小山丘上防守的三團八營,營長是黃埔一期生蔡粵,蔡粵以小廟為主陣地,廟外西、北各構築了三道防線,以二十二連守禦西麵,二十三連守在北麵,二十四連守在廟內。二十二連連長吳盛清本想梯次配備,第一線隻配備一個排,卻被蔡粵否決了,蔡粵認為戰鬥開始時必須打出威風,所以讓二十二連全連上了第一線,從二十四連中抽調兩個排補充進二線,同時向莊繼華請求增派一個連,增加兵力密度。

也幸虧蔡粵指揮得當,彭德銓投入進攻的一個營幾乎打進一線陣地。而莊繼華與薛嶽商議後,將第二十七連撥給蔡粵指揮,蔡粵將這個連作為預備隊。

“把校長的電報傳達下去,讓每個士兵都要知道,朱培德已經開始行動了,不要動不動就求援,仗才開始,現在就把力量消耗完了,突圍的時候怎麽辦?”蔡粵的要求雖然合理,可莊繼華心裏不舒服,這仗才開始打就要求援了,以後怎麽辦,因此他必須想辦法增強部隊的信心,而最好的興奮劑就是告訴他們有條生路。

果然蔣介石的電報迅速傳達到每個連隊後,士兵們信心大振,士氣陡然高漲。

鄭俊彥的命令也很快執行了,第二次進攻開始,這次不一樣的是,每支攻擊部隊後方都有機關槍和大刀隊,老兵都知道,這就是督戰隊。在督戰隊的督促下,梁鴻恩的第二個上來了。

還是老規矩,進入一百米時,常建詩的機槍開始怒吼了,這次他搶了另一個機槍手的活。受到打擊的敵人略微後退後,就趴在地上與一連展開對射,一連陣地前的形成膠著。

最激烈的戰鬥發生在二十二連陣地,彭德銓督兵猛攻,一個整營在機槍和迫擊炮的掩護下向二十二連猛衝。

打退上次進攻後,吳盛清在一線隻留下一個排,其餘兩個排退到二線陣地,這個排在排長王玉珊指揮下以排槍拒敵,但敵人的火力很快壓倒他們,看著敵人越來越近,王玉珊急令投擲手榴彈,幾十顆手榴彈飛向敵群,連續猛烈的爆炸逼得敵人不得不退。

“媽的,給我衝上去。”彭德銓在後麵看到部隊退下來了,揮動指揮刀大叫:“開槍。”

督戰隊的機槍嗒嗒響起來,跑在前麵的四五個士兵胸前綻出血花,後麵的士兵愣了下,呆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弟兄們回去,衝進過去拿賞錢啊!”潰兵中的一個軍官大叫起來,士兵們又紛紛轉身,再度發起進攻。

“打!”王玉珊一邊吼一邊拉動槍栓,瞄準了一個拿著指揮刀的軍官,扣動板機,那個軍官仰身栽倒。

敵人的衝擊步伐沒有因為軍官身死而放緩,依然嚎叫著往前衝。

“打手榴彈!”王玉珊叫著扔出了手榴彈,士兵們紛紛扔出手榴彈,猛烈的爆炸聲,讓敵人冷靜下來,連忙再度後退,退出百米後,與王玉珊排形成對射。

這一展開對射,王玉珊就感到有些吃不消了,敵人有三挺機關槍,他的排連一挺都沒有。三挺機槍噴射的火焰壓得他們太不起頭來,“打掉敵人的機槍。”王玉珊快速跑到全排槍法最好的士兵任樹田身邊,指著對麵正在瘋狂射擊的敵人機槍說。

任樹田緊咬著嘴唇抬手就是一槍,敵人的機槍頓時啞了,不過隻過了一會,機槍又開始響起來了。

在機槍的掩護下,敵人又開始站起來向前衝,王玉珊指揮士兵拚命射擊,不過此時他們已經傷亡三分之一,彈雨越發稀疏。

“上刺刀!”王玉珊大叫起來,隨後抓起一顆手榴彈扔了出去,戰壕裏的士兵停止了射擊,紛紛端起明晃晃的刺刀。

衝鋒的敵人呐喊著殺過來,王玉珊大吼一聲,躍出戰壕,四五個士兵立刻與他結成一個小組,撲進敵群中。

格擋、閃避、突刺,陣地上響起整整慘叫,王玉珊以自己為排頭,他隻進攻,兩側的士兵為他提供掩護,而後麵的人卻有掩護兩側的士兵,這樣一個小組在陣地上反複衝殺,連續砍殺十幾個敵人,小組的人數卻也縮減為三人,王玉珊自己也掛花了,他的右肋被敵人的刺刀削去一層皮,鮮血滲透了他的軍裝。

“圍起來!這裏有個當官的!”敵人大叫道。

很快王玉珊三人周圍圍上了一圈敵人,三人背靠背形成一個防禦陣形,敵人雖也不知該如何著手。

“殺!”敵人不進攻,王玉珊卻不想等,他大吼一聲,上前半步,指揮刀閃電般奔向當麵敵人的脖子,那個敵人驚慌後退,沒想到刀光一轉,卻劈在左側敵人的胸膛上,那個敵人慘叫一聲,栽倒在地。

一把刺刀嗖地直奔王玉珊的小腹,左邊的士兵閃電般的崩開了這把刺刀,而後順勢收槍,架開另一把準備撿便宜的刺刀,而另一邊士兵卻趁機一刀跳開了他的肚子,王玉珊卻又替他擋開敵人的進攻。

三人循環往複,一會時間就有六七個敵人倒在他們周圍。,剩下的敵人膽氣已寒,不敢在隨便出刀。

吳清盛見一線陣地危急,帶著兩個排增援上來,得到增援的王玉珊排士氣大振,猛烈反撲,敵人如潮水般的退下去了。吳清盛清點人數,王玉珊排還剩下十來個戰士,他決定放棄一線陣地,把部隊集中在二線陣地,一二線陣地之間僅僅相隔六十米。

莊繼華接到報告大為憤怒,薛嶽更生氣,他私心裏還想與莊繼華比比,沒想到這才開始打,一團沒丟陣地,他的三團卻把陣地給丟了,這讓他感到臉上無光。

“我去看看,蔡粵在搞什麽!”薛嶽說完沒等莊繼華開口就急匆匆跑出車站衝上小山丘。

跨進小廟的大門就吼起來:“蔡粵,你給老子滾出來,刁他媽的,陣地怎麽丟的,你給老子說清楚。”

蔡粵沒想到薛嶽會親自來,急忙迎出來,薛嶽沒等他開口,立刻劈頭蓋腦一頓痛罵:“陣地怎麽丟的?給我奪回來!蔡粵,你給我聽清楚,你要想保存實力,我就要你的腦袋!媽的,窩囊!”

等薛嶽的怒火過去後,蔡粵才解釋道:“團長,我們一個營兩邊都要守,兵力不夠,與其每道防線都兵力單薄,不如收縮兵力,增加兵力密度。”

“你放屁,”薛嶽見蔡粵還在解釋,頓時勃然大怒,用手指著他的鼻子說:“你給我聽清楚,陣地怎麽丟的,你怎麽給我奪回來,我就在這裏,看著你把他奪回來,你親自去!”

“是!”蔡粵不敢再說什麽,急忙出去組織兵力。

薛嶽隨後也到了前沿,看看前沿的情況,王玉珊肋部負傷,聽說蔡粵要去收複放棄的陣地也跟著來了,朝著要去。薛嶽看看他的樣子,二話不說把他趕回了小廟。

沒有炮火準備,蔡粵帶著二十二連和二十四連就發起了進攻,吳盛清指揮部隊走在前麵,六十米的距離很快就走了一半,敵人的子彈在身邊嗖嗖穿過。

“同誌們,衝….!”吳清盛的聲音嘎然而止,胸前冒出幾朵血花,他一頭摔在地上。

蔡粵眼睛立刻紅了,大叫一聲:“為吳連長報仇,衝啊!”

士兵們端起槍迎著敵人的子彈就衝過去了,陣地上再度響起兵刃的撞擊聲和慘叫聲,彭德銓在這個陣地上足足放了一個營,敵人依仗人數優勢與蔡粵混戰在一起。薛嶽看看還沒能把敵人壓下去,不由有些著急,急忙下令增援,可是沒兵了,蔡粵已經把所有可以調動的兵力都調上去了。

薛嶽也不管了從二十三連抽調一個排過來增援。這個排增援上去後,才把敵人壓下去。

收複前沿陣地,二十二連的兩個排損失一半,二十四連損失一個排。

蔡粵頭部掛彩,用繃帶胡亂包紮了一下,滿臉血汙:“報告團長,陣地奪回來了。”

薛嶽點點頭,沒說話,扔給他一支煙,也給自己點上:“我給你調兵,陣地不能輕易丟,朱培德什麽時候到還不知道,要利用這些陣地大量消耗敵人。”

“明白。”蔡粵麵無表情的答道。

薛嶽回到指揮部就向莊繼華要兵:“八營陣地太寬,兵力嚴重不足,必須給他增兵。”

莊繼華也沒想到,彭德銓居然這麽猛,他這是意識到兵力部署有問題,他點點頭:“好,小山上你親自去,那是我們的一個重要的支撐點,我把九營調給你,你必須釘在山上!”

“是!”薛嶽沒有廢話,立刻接受這個任務。

血紅的夕陽抖擻餘威,將天邊染成一遍金色,在贛江上灑出點點金光,天空的雲彩仿佛在燃燒,一天的激戰讓牛行車站周圍屍橫遍野,硝煙繚繞,盲目蒼涼。

傍晚十分統計數字出來後,莊繼華有些受不了,損失兵員近百人,陣亡連長一人,朱培德什麽時候到還不知道,可要照這種速度消耗下去,恐怕十天以後,這兩個團就沒了。

“發電,問問朱培德什麽時候到?”莊繼華按耐不住內心的焦慮。

莊繼華在車站內清點損失,車站外鄭俊彥也在清點損失,不過他們的清點更熱鬧些。

“我今天損失了三百多人,營長陣亡兩個,連長陣亡五個,我是盡力了。”彭德銓喪氣的說,今天他付出重大代價才攻下守軍前沿陣地,沒想到轉眼就被奪回去了,損失更讓他心痛,一天下來損失死傷三百多人,還稍兩個營長,五個連長,這換誰不心痛。

“老弟,我會向馨帥報告的,損失多少,給你補多少。”鄭俊彥知道彭德銓今天是最賣力的,他必須安撫這個鷹犬。

“我們發起了三次進攻,也損失了近兩百人,兩個連長也陣亡了。”梁鴻恩說著斜眼看看楊賡和。

楊賡和不露聲色的歎口氣:“看來大家都差不多,到底是黃埔黨軍,真要攻下來,我們都得作好減員一半的準備。”

“什麽差不多,我看就是有人偷殲耍滑,楊旅長,我問你,我和彭旅長在拚命,你那便怎麽沒什麽動靜?”梁鴻恩發火了,彭德銓隔得遠,不清楚東邊的情況,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楊賡和一共攻了兩次,每次都是趴在百米外放槍,而從正麵的情況看,北伐軍在百米外根本不怎麽還擊。

“你瞎眼了,”楊賡和毫不客氣的反駁說:“老子的弟兄死傷百多人,你沒看見!”

“你!”梁鴻恩跳起來指著楊賡和就要開罵,彭德銓聞言也大為不滿,瞪著楊賡和就要開罵。

鄭俊彥急忙攔住,他搶先站起來,敲著桌子吼道:“住口!你們這成什麽樣子。大敵當前,不認真對敵卻把心思放在友軍身上,我可告訴你們,我們要在江西失敗了,大家都沒好曰子過!保存實力,保存實力,保存到最後,這天下就是別人的了!”

楊賡和看看鄭俊彥吞吞吐吐的說:“司令,我們這打法是不是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雖然鄭俊彥的話是罵的三個人,可彭德銓卻依然不打算放過楊賡和。

“兵法上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這樣把他們圍得死死的,他們不能不作困獸之鬥,要是我們給他一條生路,他們的抵抗還會這樣頑強嗎?”

“你的意思是圍三闕一?”梁鴻恩問道,楊賡和點點頭:“那放開那麵?”

“當然是西麵,也隻有西麵,他們才會走。”楊賡和說著看了彭德銓一眼,彭德銓心領神會,這時他也顧不得與楊賡和爭什麽了,雖然他又五千多人,可減員一半,擱誰身上誰也受不了。

“我看這樣行,等他們突圍時再行掩殺,這樣我們的傷亡要小很多。”彭德銓急忙表示支持。

“不行,要放也隻能放開東麵。”鄭俊彥對底下幾個旅長的想法很清楚,掩殺,笑話,恐怕是掩而不殺。

東麵,楊賡和心裏輕蔑一笑,東麵誰會去,那是贛江和鄱陽湖,去幹什麽,跳水嗎?不過他卻不開口了,這時候自然有人開口。

“東麵?他們會去嗎?”梁鴻恩疑惑的問:“東麵可隔著贛江和鄱陽湖。”

“這就不用擔心了,人渴了,連鴆酒都要喝,何況東麵還有可能跑出去呢。”鄭俊彥蠻有把握的說:“嗯,就這樣,楊旅長明天把部隊撤下來充當預備隊,把東麵騰出來讓他們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