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經略西南 第一章 歸來 第二節 資源委員會(二)
“校長心目中文革還是第一呀。賀衷寒的話略有些醋意,他從蘇俄回國後就一直在中樞負責軍隊的政治工作,相當於以前的總政治部主任,這些年他竭盡全力製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政治思想工作體係,並培養出一批政治軍官,這才有了文賀之說,可就這樣他依然不敢公開說自己超越了莊繼華,但他暗地自認至少應該不比莊繼華差了吧,可今天蔣介石的舉動讓他明白他始終還是沒趕上莊繼華。
“文革是不是就是你們剛才說的雙雄之一?大家隨便聊,別拘謹。”蔣介石的舉動讓宋美齡也很意外,這讓她對這個未謀麵的莊文革充滿好奇。
“是的,夫人。”俞濟時恭恭敬敬的答道,莊繼華回來了,在他心中掀起不盡的波瀾。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居然讓介石如此著急,當年他又是為什麽走的,我記得介石為此發過好幾次脾氣。”那時她就問過,可蔣介石什麽也沒說,她也拘於身份不好向外人打聽,可今天她再也忍不住了。
“這,說來話就長了。”按理蔣介石一走,俞濟時他們就應該跟著,可宋美齡問話,他們又不能不回答,可要把莊繼華說清楚那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情的,因此俞濟時有些為難。
“不要緊,他去作他的,我們繼續聊,來,大家坐下,吳媽,倒茶。”吳媽倒茶可不就是吳媽來倒茶,吳媽是他從娘家帶來的仆人,一生都在宋家過,她們三姐妹是她看著長大的,對宋家忠心耿耿,在蔣家除了宋美齡能使動她,誰也使不動她,不管是什麽中央大員軍方將領,除了宋家三姐妹,斷沒有她來倒茶的理,宋美齡隻是順口,實際是讓吳媽派個人來倒茶。
果然端著茶出來的是個中年仆人,待仆人走後,宋美齡才說:“賀衷寒,你是三傑之一,蔣先雲和陳賡是共C黨,那莊文革和李之龍呢?他們為什麽走?也是共C黨?”
“不,文革決不是共C黨,他是地地道道的國民黨員,”賀衷寒說道:“說起來在座的人中,我與文革交往最多和最深,當初黃埔報名時我們就認識了,後來他組建情報科時我們就在一起工作,整訓川軍後才我下部隊,這才分開。他這個人很簡單也很複雜,他是國民黨員,但他讚成國共合作,不讚成分共,所以後來他走,我一點不意外。”
“說情報科夫人可能不知道,不過這個科後來交給了陳立夫,現在是中央組織部調查科,他當初製定的組織方式規章製度,現在依然被中央黨部調查科奉為金科玉律。”俞濟時補充道。
“哦!”宋美齡輕輕點點頭。
“在當年黃埔軍校內有兩大學生組織,孫學會和青軍會,說起來這兩個會都與莊繼華有關,都是他幫助建立的,可他卻那個會都不參加,卻與兩個會的領導者相交甚好,到後來兩會爭鬥激烈,他就成了最好的調解者,說來也是當初若非他出麵調解,兩會也因為他的調解減少了很多爭鬥。”曾擴情說:“文革能說會寫,當年在軍校,高語罕自持能言善辯,開口侮辱校長,全場上千人,隻有文革站出來,言辭犀利,逐句批駁,逼得高語罕不得不當場向校長認錯,會場上那麽多共C黨人,卻無一人敢站出來與文革辯論,那場麵何其壯烈。”
莊繼華要聽到這話恐怕是哭笑不得了,當初出麵與高語罕辯論也是逼上梁山了。
“其實,我最佩服的還是他帶兵的本事,”俞濟時現在是八十八師師長,帶兵難,帶出一支精兵更難的道理他可算明白了:“從教導團的七連到後來的一師,不管什麽兵,到了他的手裏,不出三個月就成了一支特別能打的精兵,八十八師我訓練了多久,可他呢,七連練了一個半月,樟木頭一個連打兩個團,打贏了;第一師軍紀渙散,戰鬥力嚴重下降,校長派他去了,兩個月下來,牛行一戰,三千對兩萬,結果呢,堅守十二天,打到隻剩下七八百人,其中還有一半傷員,部隊卻沒有垮,而一般的部隊,攻擊戰損失超過三成就誇了,防守也不能超過五成,能承受超過五成傷亡的就是鐵軍了,超過六成的就是鋼軍了。你說他這兵是怎麽帶的。”
“牛行大戰就是他打的呀,對,是莊文革,我想起來了,當初報上有報道。”宋美齡這下想起來,當年對牛行大戰的宣傳可是鋪天蓋地,報上以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為民國以來最慘烈的戰鬥來形容此戰,指揮官莊繼華更被譽為黃埔驕雄,北伐名將,一師也獲得北伐虎賁的榮譽稱號,而且這個稱號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當年宋部長反對全麵接管廣西,文革卻堅決主張全麵接管,最後中央決定接受文革的建議,派宋部長、陳公博和文革去與李宗仁白崇禧談判,”曾擴情又說道:“宋部長回來後對他也是讚賞有加。”
這出乎宋美齡的意料,她可是知道她這位哥哥可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很少稱讚人的。賀衷寒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把莊繼華完完全全的“出賣”了。
“哼,”一聲冷哼表示蔣介石回來了,賀衷寒、曾擴情和俞濟時立刻站起來,宋美齡卻沒動,蔣介石回到他的座位上,把手裏的一卷東西扔在石桌上:“你們剛才說不知道該怎麽辦,找不到辦法,現在我給你們送辦法來了,拿去,好好看看。”
賀衷寒拿起桌上文件,翻看兩頁,很是詫異:“校長,這是…。”
“對,就是文革提出的那個對策,你們沒辦法,可文革在七年以前就找到了,當年我們沒辦法實施,現在我們有條件了,隻要把這幾條完全實施,不管是共C黨還是日本人,都不是我們的對手。”蔣介石語氣中有些焦慮。
“校長,不用急,吳市長和戴司令會很快查到文革下落的。”鄧文儀這幾年一直擔任蔣介石的首席秘書,對蔣介石語氣變化很是了解。
“雪冰,沒查到?”賀衷寒詫異的問,鄧文儀點點頭:“吳市長和戴司令都答複沒有抓文革,警備司令部和警察局近期沒有抓人,不過他們也說不知道是不是下麵的人擅自行動,他們馬上去查,很快就會有回音。”
賀衷寒想想後問:“會不會是調查科的人幹的?”
賀衷寒的話提醒了蔣介石,他立刻掉頭對鄧文儀說:“你立刻給徐恩增,不,給陳立夫打電話,問問他。”
“是!”鄧文儀答應一聲轉身就走。
宋美齡從石桌上拿起文件就著昏暗的路燈仔細看,越看越驚訝:“這時他七年前寫的。”
“對,”蔣介石點點頭:“七年以前上海發生五卅慘案,他根據當時的時局提出的黨政軍建設策略,這些策略很多在現在也是有用的。”
停頓一下,他又歎口氣:“可惜呀,當初在廣州準備的時日太短,共C黨的幹擾又太強。文革對時局的發展有很強的預見性,你們不知道,北伐以前,他告訴我,北伐很可能會因政治上的分裂而失敗,後來果然被他說中了。這裏坐的都是自己人,我也不隱瞞,北伐看上去我們成功了,打垮了吳佩孚、孫傳芳,建立了國民政府,但實際上呢,軍閥沒有消滅,直到現在都沒徹底消滅。內憂未去外患又至,這又被他說中了。可以說今天的局麵,他在廣州就全部料到了。”
這下連沉穩的宋美齡也不由驚訝得叫出聲:“你說現在的局麵,他在七年前就預見到了?”宋美齡完全不能相信:“我不信,這不可能。”
“文革做事,從來都是走一步看十步,夫人,我可以跟你打賭,他回來肯定不是經商那麽簡單,他現在做的事,要等幾年你才能看明白。”
蔣介石的話音剛落,賀衷寒接口道:“校長說得對,就像當初青軍會和孫學會一樣,他沒參加蔣先雲拉他參加青軍會,他不去,我和擴大哥拉他參加孫學會,他也不來,他肯定那時就知道以後兩會會爭鬥不斷,所以幹脆那個會都不參加。”
“這就是他的問題,不夠堅決,”蔣介石輕聲說:“他講交情重義氣,對政治黨派卻很淡漠,交朋友隻看人,不論黨派;對他認定的敵人,他敢下也能下狠手,比如當初的熊克武,還有暗殺廖政委的粵軍,可對他認為不是敵人的人,他就不行了,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比如共C黨。就說離職吧,他在給我的信上說不願向巫山他們開槍,也不願向我開槍,所以隻有走。就是這個毛病限製了他的才能發揮。”
蔣介石說著露出了笑容,莊文革回來了,這是這段時間裏聽到的最好消息。
蔣介石忙著到處找人的時候,他找的人卻正悠閑的在上海調查科辦公室裏喝酒,陪著他喝酒的就是老部下王小山、調查科的特派員和科長副科長們。
莊繼華當場被捕,然後立刻塞進汽車,外麵等待的伍子牛傻眼了,醒悟過來,立刻上前阻攔,認為抓的不是鄧演達,不能直接交給他們,應該交給巡捕房,但洋探長一句話,反對無效,莊繼華被拉出租界進了上海調查科的審訊室。
在審訊室裏莊繼華清醒過來了,心中有些後悔,怎麽沒跟鄧演達一起跑呢,燒什麽文件嘛,既然裏麵有叛徒,那些文件對國民政府來說就不是什麽秘密,燒不燒都為所謂,隻要把名單拿走不就行了。
後悔歸後悔,可現在必須麵對了,莊繼華開始開動腦筋想辦法擺脫目前的困境了。
很快就有人進來了坐在對麵的桌子後,莊繼華看看這個審訊室,不像傳說中得那種血跡斑斑的審訊室,看來他們是要先禮後兵了。
一番例行詢問後,為首的三十來歲戴眼鏡的中年人看看問:“你在行動委員會負責作什麽?”
“錯了,我不是這個委員會的人。”莊繼華答道,鄧演達組織的是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不過這個名字是對外的,對內卻是以第三黨自稱。
“抵賴對你可沒好處,你知道這時什麽地方嗎?”眼鏡笑笑說。
“哦,願聞其詳,這是什麽地方?警備司令部?”莊繼華也笑了笑,然後反問道。
“警備司令部算什麽,我們這裏是中央黨部上海調查科,”眼鏡閃著陰光,冷冷的說:“我們現在對你客氣,不代表待會也對你客氣,很多比你更硬的人最後都開口了。”
“上海調查科?看來是個新組織,”莊繼華回憶著,以前沒有這個組織,看來是清黨後成立的:“誰是你們老板?你又是誰?”
“張特派員,和他廢話什麽,幾鞭子他就什麽都招了。”眼鏡旁邊穿深藍色西裝的看來是扮演紅臉的。
“別,我可受不了那些老虎凳,辣椒水什麽的,”莊繼華笑笑說:“跟你們說實話吧,你們又不信,隻好和你們套套交情了。”
這會他大致估計到他們的老板是誰了,眼鏡也笑笑說:“這個交情可不好套,對黨內的異己分子,委員長早有決定,誰也保不了你。”
藍色西裝很是不解,他不明白特派員為何這樣和顏悅色的與這個犯人談這些,他不知道眼鏡心中正犯難呢,對共C黨可以任意下手,但這第三黨成員不能這樣,這些人都是黃埔畢業的,在黨內軍內有大把的同學好友,亂動了他們,要是被這些同學好友知道了,將來怎麽死的恐怕都不知道,更重要的是誰都不知道蔣介石會怎麽處理他的這些“迷途”的學生。蔣介石曾經下過命令,凡是共C黨中的黃埔學生隻要肯認錯就既往不咎,連共C黨的都可以不咎,何況這些人了。
“那可不一定。”莊繼華的語氣很有把握,可心裏也拿不準管用不管用:“我可認識不少大人物。”
眼鏡沉默一陣後問:“你是黃埔幾期的?”
莊繼華輕輕的說:“一期。”
眼鏡眼光死死的盯著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是不是在說謊:“一期學生與鄧演達交好的不少,跟著他也不算意外。”
“少廢話,老子不是委員會的人,我尊敬鄧主任,不想看見他….,算了,你們不懂,你們是那種非此即彼的傻瓜。”酒意上來了,莊繼華有些不耐煩了,他已經看出眼鏡心中有顧慮,至少暫時不會拿他怎麽樣,既然這樣,那就讓他的顧慮更多吧,與老子鬥心眼,你還差得遠。
“啪!”藍色西裝大怒把桌子拍得啪啪響:“反了你,來人給我架出去。”
兩個穿中山裝的大漢立刻就要過來動手,莊繼華可不想吃這樣眼前虧,搖頭笑道:“嗬嗬,才兩句話就沉不住氣了,心裏素質極差,心理學可沒學好。”
眼鏡心中一驚,他怎麽知道特工要學心理學,更主要的是怎麽知道他們是要學心理學的?
他擺擺手製止了西裝的莽撞:“你究竟是誰?”
莊繼華看看他:“你們老板是不是陳立夫?”
眼鏡點點頭,莊繼華明白自己猜對了,他長出一口氣:“看來你們這個調查科就是以前北伐軍總部的情報科,我沒說錯吧。”
眼鏡又點點頭,莊繼華一笑:“我是你們第一任科長,這個科還是老子創建的,立夫就是從我手中接過這個科的,他媽的,你們就沒進行傳統教育。”
陳立夫當然不會進行傳統教育,他根本沒認識到傳統的重要性,眼鏡看看莊繼華吩咐到:“去請王特派員。”
莊繼華這才想起伍子牛說過來上海抓鄧演達的是王小山,他媽的,剛才怎麽把他忘記了,莊繼華一拍腦門:“你說的是不是王小山,對了,花春還在不在調查科?”
一聽這話眼鏡就知道莊繼華沒說假話,花春一直在總部,和下麵的聯係很少,知道他的人在調查科內都不多,而這個人卻張嘴就問。
“花處長目前在南京總部,負責後勤支援。”眼鏡的答話中規中矩,他現在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當處長了,嗯,混得還不錯,”莊繼華正打算與眼鏡好好拉拉家常,門開了,從外麵走進一個穿著灰色風衣的人,盡管容顏添了些風霜,可莊繼華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王小山。”
王小山愣了愣,有些不相信的眨眨眼,等確認沒錯之後:“連長!真的是你。”手忙腳亂的又要給他行禮,莊繼華上前就是一個擁抱,然後哈哈大笑道:“小山,我現在就是一介平民,你才是官,別把位置搞錯了。”
王小山笑著說:“不會錯,在連長麵前我永遠是您的兵。”
“恭喜王兄和莊連長重逢。”眼鏡也笑著湊上前,他現在更不敢輕易處理莊繼華了,但也不能這樣放了他,隻能先報南京,看看南京怎麽說。
“走,走,別在這裏呆著,到辦公室去,我們辦公室聊,莊先生可是我們這個組織的老前輩、老祖宗。”眼鏡笑著推作莊繼華往外走:“蘭副科長,讓菜香園送桌酒菜來。”
於是幾人就在眼鏡的辦公室喝開了,當作眼鏡的麵莊繼華也不好問王小山怎麽失勢了,眼鏡把心裏的話悄悄對藍色西裝說了,藍色西裝又把科長等人叫來,幾個人輪番敬酒,成心想把莊繼華灌醉,王小山看出來了,心裏很不高興,就替莊繼華擋了幾杯,眼鏡心知他看出來了,便悄悄把他拉到一邊,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
“王兄,兄弟也沒辦法,隻能這樣作了。”
王小山氣不打一處來:“你呀,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向南京報沒有?”
“還沒有。”眼鏡這下很老實了,王小山是可以和大老板陳立夫說上話的人,是調查科最老資格的幾個人之一。
“那就好,千萬別報,就說鄧演達跑了,責任我來擔,都推到我身上。”王小山毫不遲疑的說,本來他是特派員,可他不想去抓人,遲遲沒采取行動,老說沒找到,實際上鄧演達的住址早就在他手中掌握了,南京方麵不耐煩了便派了這個眼鏡來接替他,可又沒下令讓他回南京。
“為什麽?”眼鏡很是不解。
“因為報了,他就走不了了,委員長就會重用他,明白嗎?”王小山的話讓眼鏡更傻了,重用還不好?
他還在那發傻,就有人來報告:“特派員,警備司令部戴司令電話。”
“特派員,吳市長電話。”
“報告,總部來電詢問我們是否抓了一個叫莊繼華的人,要我們立刻查清,立刻回電,徐處長在總部坐等。”
眼鏡有些傻了,他現在有些明白王小山的話,那些電話肯定和電報的內容是一樣的,查問莊繼華的。
很快電報回來:“委員長親命,莊繼華立刻送南京,不得有誤。”眼鏡剛看完電報,立刻第二封電報又追來:“補充,必須毫發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