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反攻(六)
迷魂陣,黃紹有些詫異,他迅速在腦海中將敵我狀況梳理一道,可他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唯一不正常的地方是塘沽港口外增加的兩艘軍艦,難道這就是武藤的迷魂陣?黃紹很是迷惑。
莊繼華沒聽見黃紹說話,扭頭看了看,見他一味沉思,也就不再開口,兩人這樣沉默著到了居仁堂外。
走進作戰室,何應欽召開的作戰會議已經快結束了,他看到從門外進來的莊繼華和黃紹,連忙止住正在宣布作戰命令的熊斌的話聲,站起來迎了上來。
“文革,你怎麽來了?負傷了就好生休息嘛。”何應欽半責備半誇獎的說道。
“教官,軍情緊急,這點小傷算什麽。”莊繼華皺眉說道,這麽一會,麻藥過去,肩頭傳來陣陣疼痛。
“坐下,坐下,”何應欽看著莊繼華的額頭冒出的汗水,連忙把他扶到座位上。
宋哲元等人早就站起來了,此刻也圍了過來,眾人議論紛紛,對日本人的猖狂切齒痛恨,同時也提出應該在全城加強警衛,否則大家都可能受到同樣的襲擊,更何況還有大量高級軍官的家屬,如果日本人把這些家屬作為襲擊目標,那後果不堪設想。何應欽聞言立刻下令憲兵三團和警察局以及衛戍部隊加強檢查,在北平市內建立檢查站,任何可疑分子都可疑立刻逮捕。這道命令讓蔣孝先欣喜若狂,他感到終於可以放開手腳了。
“何委員長,還是開會吧,文革堅持要來肯定是對下一階段的作戰有些想法。”黃紹見眾人的話題拉得有些遠了,便招呼著重新回到正常的軌道。
何應欽也醒悟過來,現在還在開會時間,這樣混亂是不允許的,於是他敲著桌子招呼道:“好了。好了,都坐下,請熊次長繼續宣讀作戰命令。”
眾人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莊繼華待眾人坐下後,搶在熊斌之前首先開口道:“何委員長,我有些話要說。”
何應欽眉頭皺了下然後和顏悅色的說:“哦,那你說吧。”
莊繼華顧不得關注何應欽的想法了,他不能讓熊斌把命令宣讀完,如果那樣要扭轉這個命令就更難了,他幾乎可以肯定何應欽上了武藤信義地當。
“關東軍目前有六個師團,加上朝鮮,日本在大陸上共有七個師團,但在長城作戰的部隊中有朝鮮派出的一個混成旅團。所以朝鮮沒有力量再派出援軍了。”
莊繼華首先從日軍地總兵力開始分析,揭穿武藤信義的迷惑不難,難的是增強何應欽等人的信心,讓他們堅信按照他的打法可以達到目的。果然他從這個角度開始的分析一下就抓住了在座將領的心。
“日軍在長城一線作戰的部隊有兩個師團和兩個混成旅團,等於有有接近三個師團的兵力,相當於關東軍地一半力量,而剩下的一半力量,日本人把他分布在東三省廣闊的疆域中,特別是漫長的中蘇邊界,這些地方日軍是必須要留下足夠的守備隊。此外日軍還需要鎮壓依然在堅持的東北義勇軍,所以,日軍最多能抽出半個到一個旅團大約三千到五千人增援長城前線,而且這還要冒很大的風險。”
“對日軍兵力的判斷。我們可以確定日軍目前在長城前線的措施大部分是虛張聲勢,包括灤東前線、塘沽外的軍艦、天津日軍地異動。這些都是日軍采取的迷惑我軍的行動,目的是配合談判桌,他們地真正目的是想通過談判向我們施加壓力,誘使我軍在正麵停止軍事行動,讓他們抽出時間剿滅我們派到敵後地遊擊支隊,這些支隊正威脅著日軍的運輸線。後顧之憂一旦解決,日軍就會重新在長城前線發動進攻。”
“所以我建議立刻在喜峰口發起反攻,為增強打擊力度,我建議將軍分會掌握的預備隊。第八十四師調到喜峰口。從喜峰口出擊徹底割裂日軍東西戰線,以聚殲第八師團。”
莊繼華雄心勃勃的講話讓何應欽、黃紹等人有些傻。殲滅第八師團?殲滅日軍主力師團?這個念頭在場的所有將領都沒有過,他們想的是如何守住目前的防線,就算反攻也隻是一種策略,以戰迫和的策略,而之前莊繼華也是這樣的講地。
沉默了一會,熊斌忍不住問道:“文革,你對日軍兵力判斷地依據是什麽?”
“日軍在各個報社發表的祝捷通告,他們很得意,所以毫不忌諱地暴露了他們總兵力。”莊繼華不想泄露情報來源,居仁堂的保密措施實在不讓人放心。
“塘沽外的軍艦呢?”於學忠關心他的防區麵臨的威脅:“日本海軍陸戰隊的戰鬥很強,一二八淞滬抗戰就已經證明了。”
“對這個問題我必須吧日本陸軍和海軍之間的矛盾和此次熱河之戰在日本內部的糾葛解釋一下,”這是個尖銳的問題,莊繼華隻好又繞了個彎:“在日本軍隊中,陸軍將領的地位高於海軍,而且陸軍將領一向飛揚跋扈,瞧不起海軍將領,特別是關東軍,他們發動九一八,占領東三省後,自認為日本開疆拓土的功臣,所以不但瞧不上海軍,連陸軍部都有些瞧不上了。..所以恐怕不少海軍將領希望關東軍受點挫折,打場敗仗,壓壓關東軍的氣勢。否則以日本海軍的強大,何至於隻有兩艘軍艦到達塘沽口外。此外,此次長城作戰是關東軍堅持發動的,日本內閣和陸軍部此前都反對發起熱河之戰,認為時機不到,但關東軍上下被九一八的勝利衝昏了頭腦,認為根本不需要國內的支持就可以奪取熱河,進占長城。日本政府擔心關東軍再次擅自采取行動,那樣的話,日本政府的臉麵就會丟光,所以他們不得已才同意了武藤信義的要求。但武藤信義知道,如果他失敗或者向國內求援,那就意味著關東軍認輸了。因此武藤信義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向國內求援,而我們的機會就在他的猶豫,抓住他猶豫不決地時機,殲滅第八師團。”
莊繼華的分析讓眾人有了非常奇怪的感覺,他怎麽對日本內部了解這樣清楚?上次會議時他為什麽沒說呢?何應欽是在座地人中最了解莊繼華的,他首先反應過來。
“文革,你是不是有具體的情報?”何應欽問道。
莊繼華毫不遲疑的答道:“沒有更具體的,特務處提供了部分情報,其他是分析出來的。比如黃先生在上海與日本領事館的人談判沒有取得進展的原因就是這個,關東軍不想讓外務省得到功勞。以關東軍的強勢,外務省都沒辦法,要說外省官員沒有怨氣,那不符合人之常情。”
何應欽疑惑的看著莊繼華,腦子急速判斷他地話力有幾分真假,他很快就得出結論,莊繼華在說謊,就算外務省有抱怨,可以他對日本人的了解,日本人即便有內鬥。但對外還是一致的。
莊繼華說完之後也有些緊張,他還不想得罪何應欽,可不告訴他勢必就得罪了他,但讓他就這樣把情報來源拿出來這是絕對不行的。何應欽一向親日。是黃浦係裏麵有名的親日派,他身邊的人要冒出個日本間諜毫不奇怪。莊繼華看著何應欽的臉色忽陽忽陰。變幻無方,最後嚴厲的望著他,知道他開始懷疑了。急中生智下,他把眼光往於學忠等人身上一陣亂轉,最後才迎著何應欽的目光輕輕點頭,他隻能這樣引導了,至於其他人怎麽想,他就沒辦法了。
“如果武藤信義向日本國內求援呢?”熊斌還是有些不解。
“存在這種可能,”莊繼華點點頭:“但這就意味著關東軍前期的冒險政策失敗。日本政府內部就會有人趁機接管長城戰事地交涉權。如此我們就能和他們進行談判,也就達到了我們的戰略目的。”
黃紹首先明白莊繼華的意圖了。實際上莊繼華要地就是武藤信義向國內求援,那時對關東軍不滿的日本政界軍界人士就會趁機剝奪關東軍地部分權力,陸軍部也就能壓製住關東軍中主戰派,這樣對於長城戰事的談判產生有利於我方的變化。
相反如果武藤信義不向國內求援,那麽他就要盡快與中國方麵達成協議,以避免戰場上的不利態勢。
想通這點之後黃紹立刻表態:“我看文革的分析有道理,把八十四師調上去,軍分會手裏還有第三路軍,完全可以應付塘沽出現的意外情況。”
黃紹這一開口,宋哲元也隨即表示同意在喜峰口發起反攻,但要求把直屬軍分會的一個炮兵團交給他。於學忠無奈的歎口氣,他認為這是冒險,但既然反攻的主將都沒意見,他還能說什麽呢?晉軍老將徐永昌一直沒開口,晉軍係統地部隊除了與閻錫山翻了臉地商震外,就是已經在熱西展開反攻的傅作義所部,喜峰口地反攻對傅作義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他是堅決支持的,但他對莊繼華的觀感卻大變。
何應欽見眾人的態度起了變化,原先討論的作戰部署已經不合時宜了,他沉默的想了想說:“那好吧,熊次長按照喜峰口反攻製訂一個作戰計劃。”說完之後他又看看宋哲元:“明軒,你必須要撕開日軍防線,能做到嗎?”
“如果三十二軍能在冷口拖住第六師團,不讓他增援喜峰口,我保證打開缺口。”宋哲元充滿信心,他麵對的日軍也就一個不滿員的聯隊,兵力分散在羅文峪到喜峰口的漫長戰線上,到處都是薄弱點。
“那就先讓商震將軍和衛立煌將軍發起牽製性進攻,迷惑他們。”何應欽下了決心,他防佛又看到運籌帷幄的報道了,賣國賊的名聲與它相比簡直是九天九地之別。
莊繼華長出一口氣,他終於達到所有目的,既保住了立高之助又讓作戰方案按照他的意誌製訂,下麵就看宋哲元的了,隻要他能打開日軍缺口,武藤信義就得求和。
會議結束後,何應欽把莊繼華叫到他的辦公室,進門後何應欽的臉色不豫的坐在辦公桌後麵,盯著莊繼華不開口。
“總教官,您這是…..”莊繼華知道他想問什麽,但他現在要做的是裝相,反正戴笠那裏已經作了安排。
“你還知道我是你的老師呀,”何應欽冷冷的說,鏡片後麵出來的目光冰冷。
“哪能忘呢?黃埔同學沒人會忘,也沒人能忘。”莊繼華莊重的說:“老師我知道您想問什麽,可是我沒法回答您。這是藍衣社特務處提供的,至於怎麽來的,我真不知道。”
“藍衣社特務處?”何應欽還是沒有完全相信:“你說的是六期戴笠那小子的特務處?”
“對,就是他,”莊繼華立刻接上話茬,一副非常憤怒的樣子:“這小子現在不知天高地厚,當年我領他去見校長,現在他卻拿架子了,從日本國內搞了點情報就不得了了,我向他要,還推三阻四的,費盡唇舌才得點東西。”
何應欽看著莊繼華的咬牙切齒的樣子,有些將信將疑,好一會才有些失望的問:“原來不是你的情報,他的情報準嗎?”
“準,我也有情報佐證,”莊繼華的思路忽然開闊了:“我在美國交了些朋友,從他們那裏得到些情報。”
“美國方麵?”何應欽驚訝萬分:“領事館的?還是大使館的?”
“這個….”莊繼華流露出為難的樣子:“我是私人關係,我答應了他們不泄露他們的情況,一旦傳回美國,他們會受到嚴厲的處罰。”
這是應有之舉,何應欽點點頭,這下他的臉色好看多了:“你先回醫院吧,盡快把傷養好。以後出門的時候多帶點人。”
“是,多謝老師關懷。”莊繼華站起來答道,然後轉身離去。
當天夜裏,駐守在通州的八十四師秘密向遷西移動,長串人影在公路上快速前進,沉重的腳步聲在黑夜裏異常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