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號角(四)

三營長很快就到了,他是個年青的老紅軍,井岡山上下來的,陳賡一見就問:“除了槍支以外,你們還繳獲了些什麽?”

“是有些東西,不知道是什麽?”三營長剛才還在擺弄那些看上去不像是武器的東西,不知道該怎麽用。

“全部送過來。”陳賡的眼很尖,他立刻發現簡安嘴角露出的一絲嘲諷,但他沒說什麽,紅軍中的大部分戰士都沒受過什麽教育,很多幹部識字還是在紅軍中完成的。

“還有我們的標本。”原本坐在一邊的勘探隊員群中的一個青年爬起來叫道。

“標本也送過來。”陳賡隨即對三營長說。

“標本?什麽標本?”三營長莫名其妙,可隨後想起當初俘虜這些人時,發現那些騾子上拖的石頭,幾個戰士把石頭解下來扔掉,隻拉騾子,俘虜中就有人跑回去要那些石頭,卻被幾槍托打回來了。他試探的問:“是不是那些石頭?”

“那是礦石。”常隆慶忍不住叫道,那些礦石是他們半年工作的結果,就這樣給忍了,讓他心痛不已,原以為沒辦法要回來了,沒想到居然還有轉機。

“啥,不就是一堆石頭,啥礦石不礦石的。”三營長滿不在乎的說。

“常教授,算了,你們以後再找吧,”魏文剛勸道,可接下來一句差點讓三營長跳起來:“跟這些土包子說了,他們也不明白的。”

“媽的,反了你,”三營長擼起袖子就要動拳頭。

陳賡忍不住笑了:“三營長,他沒說錯,你就是個土包子,”隨後陳賡轉向魏文剛:“他在參加革命前是個貧農,連飯都吃不飽。更談不上認字了。參加革命以後才在部隊上學的文化。”

“那不是跟咱們一樣嗎,我也是在部隊裏學的文化。”一個護衛隊員插嘴道。

“小兄弟,你也是貧農?”三營長感興趣了,在與他們的戰鬥中,他發現這夥敵人的戰鬥技術很強,槍法很準,火力布置得當,這是指揮官的經驗好像不足。要是他來指揮地話。就會丟下那些壇壇罐罐,先帶人跑,怎麽也不會讓人包了餃子。

“貧農?”為那個護衛隊員對這個名詞很好奇,想了想才說:“你地意思是不是租別人地種的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算貧農。

“那你也是受苦人,參加我們紅軍吧。我們紅軍是窮人的隊伍。”三營長熱切的動員道。

“參加你們?跟你們一樣造反?不幹。”

護衛隊員鄙夷的神情差點讓三營長摔個跟鬥,陳賡卻笑道:“小兄弟,那你說說造反又那點不對了?”

“我們莊隊長說了,你們和我們的區別是救國和治國的理念不同,這種差異可以商量地。並非一定要動刀動槍,殺個你死我活。就像一家人,兩兄弟有不同意見,就非要動刀殺人呀。日本人在欺負我們,可我們自己卻還在內戰,所以我們被別人欺負,你們也要負責。”

“誰說地,蔣介石不抗日怎麽賴我們了,我們北上抗日他還阻攔。”三營長有些火氣了,這幾個反動派真是太頑固了:“團長。幹脆斃了得了。”

“嗬嗬。北上抗日?”魏文剛忍不住笑出聲來了:“你們這是打腫臉充胖子,流竄就是流竄嘛。”

“你!”三營長伸手就拔槍。陳賡連忙喝止,他在心裏卻暗自歎服,這莊文革在思想教育上下的功夫不少。

魏文剛卻不知足,仿佛沒看見三營長已經快暴走了,他依然嘲諷道:“就你們這點人,這些裝備,連我們都打不過,還和日本人打?打上兩三仗恐怕就沒了。”

“那你們怎麽當俘虜了。”陳賡淡淡的問道。

“當俘虜的原因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問問這位營長,你們死了幾個人,我們陣亡四人,傷三個,其中一人還是放下武器後被你們打傷的。”簡安冷冷的說。“這怎麽回事?”陳賡神色嚴厲起來了:“三營長?”

三營長一下就焉了,一番交火下來,三營陣亡的就有二十六人,負傷地還有八人,士兵們打紅了眼,雖然有嚴厲的軍紀約束,他們還是找到理由,把一個護衛隊員狠打了幾下。

“你是老兵了,老同誌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難道忘了?”陳賡很是生氣,幹部團都是幹部,要求自然更嚴,否則將來怎麽帶兵。

“你們的傷亡?”陳賡見三營長的樣子,壓壓火氣問道。

三營長不想在魏文剛麵前丟臉,扭扭捏捏的不想說,陳賡一下更火了,聲音一下就拔高八度:“說!”

“是,陣亡二十六人,傷八人,狗日地槍打得準。三營長立正答道。

陳賡愣住了,隨即心中一陣絞痛,這些可都是軍官呀,是軍隊的精華,土城戰役,才陣亡一百來人,強渡皎平渡,擊潰劉元塘也不過陣亡三十來人,可這樣一支小分隊就造成他們三十多人的傷亡,是在太不值得了。

陳賡怒氣衝天的瞪著三營長,三營長知道自己闖禍了,陳賡鼻孔冒著粗氣好半天才罵道:“滾,去吧東西拿來,還有那些礦石標本,丟了的,給我找回來。”

三營長大氣不敢出,轉身就跑,過了一會,陳賡才慢慢平複下來,他向勘探隊隊員們敬了個軍禮:“對不起,我的部下不該打人,這是平時督導無方,請你們原諒。”

簡安和魏文剛有些意外,他們略微皺眉,隨即站起來還禮:“學長言重。”

“剛才我說錯了,你們沒給莊文革丟臉。”陳賡很坦率的,知錯就改:“不過我不同意你們說的,咱們那蔣校長的確不抗日,你們看,為了圍剿我們紅軍,派出了百萬部隊,可日本人呢?東三省一槍不放,熱河停戰協議丟了半個熱河,塘沽協議丟了長城,日本人步步緊逼,他卻步步退讓,這不是賣國是什麽?”

“大丈夫能曲方能伸,”魏文剛的口才顯然要好於簡安,每次都是他搶著答話:“我們實行地是以空間換時間,抗戰是個長期戰爭。”

“陳將軍,”曹瑞芝忽然插話:“這點我同意莊隊長地觀點,抗戰是長期戰爭,九一八事變時,我們幾乎沒有重工業,鋼鐵產量隻有日本的百分之一,基本沒有軍事工業,連子彈都要從國外進口,這怎麽打?”

“對,四年過去了,我們在重慶建設了很多工廠,這些都是國防工業,為抗戰打下基礎,”一個年青地隊員站起來說:“當年我在北平時也參加了反政府示威,要求政府對日宣戰,可這四年裏我才知道,我們國家有多弱,抗戰有多難。貿然開戰,我們的民族會蒙受更大的損失,陳將軍,不客氣的告訴你,西南開發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不出十年,我們就可以北上收複失地了。”

“陳將軍,你知道我們為什麽會到這裏來嗎?”常隆慶說道:“這裏有個大鐵礦,我們要在這裏建一座鋼城,有了鋼鐵,我們就可以造武器,就可以打日本了,陳將軍您與莊隊長是好朋友,留下來,別管什麽黨派之見了,和我們一起幹吧,到抗日戰場上去發揮才能。”

陳賡有點哭笑不得,他費這麽多唇舌其實就是想把這些人拉進紅軍中,特別是那幾個年青的勘探隊員和護衛隊員,沒想到居然被別人先動員了。他仿佛看到莊繼華在重慶笑得打滾。

“你怎麽知道陳賡與莊文革是好朋友呢?”門外傳來一道充滿紹興味的聲音,陳賡一聽這聲音立刻蹦了起來,一個美髯公從門口外進來。

“周副主席,您怎麽來了?”陳賡很是意外。

“你這個陳賡跑得好快,我也不得不追快點嘛。”周E來笑著說。

簡安和魏文剛立刻知道是誰了,他們也隨即向周E來敬禮:“周主任。”

“坐下,我們慢慢聊。”周恩來隨意的還了個禮,然後招呼他們坐下:“莊文革對你們的教育抓得挺緊,我們可有好多年沒見了,他在重慶怎麽樣?”

“我們來這裏半年多了,也很長時間沒見到隊長了。”魏文剛歎口氣:“我們從報上了解到一些情況,重慶在搞減租減息,恐怕輕鬆不了。”

“張靜江曾經在浙江試行過一段時間,後來無疾而終。文革會成功嗎?”周E來露出擔心的神色,他的這個態度立刻獲得大多數普通隊員的好感。

“肯定能成功。”一個隊員快嘴說道。

“為什麽?說說你的理由?”魏文剛正要製止,周E來卻已經開口問道。

“說不清楚,”隊員有些羞澀的說:“隊長肯定有辦法,他已經策劃好幾年了,他從來沒失敗過。”

周E來默默的想了會說:“嗯,他是這樣,凡事謀定後動,希望能成功。盡管這不是最徹底的解決辦法。”

魏文剛張張嘴想要反駁,卻沒有說話,隻是眼神中露出不服氣,周E來察覺了,他隻是淡淡一笑:“我想請你們給我帶封信給他,可以嗎?”

或許是周E來的客氣讓大家感到有些歉意,簡安連忙答道:“力所能及,自當效勞。”

“我們要打會理,城裏還有你們什麽人嗎?”周E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