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法幣(六)

張學良明白讓他去西安是因為東北軍全軍調往西北,是西北剿匪的主力,他擔任西北剿匪副總司令責無旁貸,他也不是不想去,可他有難處。

東北軍自從失去東三省後,經濟來源斷了,兩次長城抗戰損失不小,可補充卻很少,而且由於在第一次長城抗戰中的拙劣表現,被蔣介石嚴令整編,部隊規模縮小為十六萬人,可就這十六萬人,軍餉依然不能保證,武器彈藥也很缺乏,東北軍將士的怨氣越來越大,要求張學良回來的呼聲越來越高,可他卻不能這樣空著手回去。

“委員長所命學良自當遵從,可學良離軍雖久,然軍中舊部常有書信往來,東北軍之現狀我盡知,東北軍目前的狀況非常不好,官兵有半年沒有發餉了,將是怨言很大,除了軍餉意外,武器彈藥也極度缺乏,士無戰心,根本無法承擔剿匪的重任。”張學良懇切的說:“委員長,東北軍將士希望學良去,可學良兩手空空是在無顏去見他們。”

“唔,東北軍的情況我是知道的,”蔣介石對這一切當然清楚,可是全國軍隊那麽多,財政又那麽緊張,各處都需要錢,除了中央軍外,那支部隊的軍餉都沒發足過,但現在要東北軍出力了,再差餓兵恐怕就不行了:“先補充三個月餉吧,漢卿,中央財政你是知道的,捉襟見肘,法幣推行後,會有一定的改觀,你就先暫時克服一下。至於武器彈藥….,我給你一道手令,你去重慶找莊文革,讓他給你撥,你大概不知道,重慶的兵工廠已經可以生產機槍大炮了120迫擊炮了,這些都是九一八三年以來,政府為抗戰做的準備。”

張學良有些詫異。要知道這時候的中國能生產的火炮的工廠很少,山西太原和沈陽兵工廠曾經是兩大生產基地,可都沒能生產出120迫擊炮,最好也就是82迫擊炮,這不由勾起了他的強烈興趣。

張學良走後,晏道剛進來報告:“委員長。李之龍送彈藥來了,他請求見您。”

“送彈藥?”蔣介石楞了下,川西北的決戰在即,他命令從重慶調撥一批彈藥到前線,可這種工作怎麽讓李之龍來了?這莊繼華是怎麽回事?蔣介石感到不解:“讓他進來吧。”

“報告校長,根據您的命令,我押運子彈xxx萬發,手榴彈xx萬枚,迫擊炮三百門。炮彈五萬發,已經交割軍需部。”李之龍大聲向蔣介石報告。

蔣介石略微皺皺眉頭:“就這個事?沒有其他?”

“有,求見校長主要還是為另一件事。”李之龍立刻答道:“五月開始在全川推行減租減息,可六月底我們抽查四川各縣,我們發現相當多地地方隻是走走過場,根本沒有執行減租減息令,為此我們曾經以行營的名義向四川省政府和黨部發文,要求他們切實執行,嚴厲查處那些陽奉陰違的地方官,可他們卻百般推脫。秋收之後,我們再度檢查。發現這樣的縣份更多了,總體來說,越靠近重慶的執行得越徹底,距離重慶越遠的越差,川北地區基本沒動,而省政府和黨部卻毫無作為,甚至對我們派去地工作隊進行打擊,校長,我們研究之後有個想法。認為必須將整個四川省的黨政係統劃歸行營,由行營統一指揮。”

李之龍說完之後拿出莊繼華署名的報告,蔣介石接過報告後又仔細看了一遍,他沒有立刻同意,而是沉凝了會才問:“你們打報告說要三個師的編製(哎,算數沒學好,五萬人實際隻有三個師的編製,感謝書友薔薇騎士團的指正)已經批下去了,人招齊了沒有?”

“新兵已經全部就位。不過。武器還不夠。”李之龍說。

蔣介石看著李之龍嚴肅認真地臉。他地風格與莊繼華完全不一樣。今天地情況匯報要讓莊繼華來做地話。肯定又是另外一番味道。絕對詼諧風趣。卻又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還絲毫感覺不到庸俗。

“武器不夠?莊文革這次怎麽沒叫苦。他可一向是最會叫苦地。”蔣介石淡淡地問。

“文革說戰爭地需要是第一位地。大不了我們先拿木棍當槍。先練著。”蔣介石在開玩笑。可李之龍沒接招。相反卻忍不住還有流露出一絲不自然。

蔣介石立刻發覺:“怎麽?他又鬧出什麽了。是不是嫌我沒付錢?”

“不是。這次是文革自掏腰包。不過爭議還是挺大。”李之龍老老實實地說:“光亭、範大哥他們意見挺大。文革也作了讓步。這次我就沒拉步槍來。”

蔣介石忍不住皺眉了,他剛給張學良批了手令,而且還沒給錢,張學良並不知道從莊文革那裏調東西是要給錢的。

“東北軍也很缺武器彈藥,西北剿匪的任務也很重,你回去給文革說說,把張漢卿要的武器彈藥酌量給一部分。”

“是。”李之龍毫不遲疑的答應下來,這讓蔣介石有些奇怪了,要知道李之龍和莊繼華風格雖然不一樣,但都是敢當麵頂撞的主,這次明知調撥有困難,他居然沒反對。

“怎麽你沒有意見?”蔣介石問。

“沒有,校長的命令學生自當服從,況且反正讓文革煩煩也挺好,不過光亭他們肯定要找文革鬧了。”李之龍平平靜靜地說,這次到成都來,是莊繼華有意讓他出麵的,這種“外交”事務交涉,正逐步向他身上轉移,這次來就是做個宣示,以後這樣的事情都要由李之龍負責。

蔣介石凝視著李之龍一會,點點頭說:“好吧,你先回去,至於劃歸重慶行營的事,我要考慮一下。”

李之龍走後,蔣介石叫晏道剛盡快把武器彈藥送往前線,百丈關一線的決戰已經拉開帷幕。

當莊繼華接到報告有人找他時他剛給川軍培訓團的軍官上完課,這已經是第四期培訓了,起初他還不在意,可當來報告的軍官說是張學良時。他不由楞了接近一分鍾,可隨即就被軍營門口傳來一聲槍響驚醒,莊繼華心中暗叫壞了,他拔腿就往軍營門口走。

老遠就看見幾個穿軍裝的軍人成扇形將一個穿白西裝的圍在中間,一個軍官帶著十幾個憲兵正與他們對峙,莊繼華心中不由苦笑。看來這位少帥已經與阻止他們地哨兵發生衝突了。

“住手!住手!”莊繼華連忙大聲喝止住那個怒氣衝衝的軍官:“把槍收起來。”

隨著莊繼華地命令所有武器全部收起來了。

“張少帥,卑職莊繼華,迎接來遲,還請恕罪。”莊繼華這才含笑對照張學良說道,不過臉上卻絲毫沒有恕罪的意思,更沒有處理那個軍官和士兵的意思。張學良臉上沒有絲毫怒色,他隻是略有好奇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年青的中將,說實話他不是不知道這個人,早在北伐時就聽說了。當年牛行大戰地結果傳到北方時,他和一幫奉軍軍官還笑罵孫傳芳無能,六倍地兵力優勢還拿不下一個小小地牛行。輸也活該,可今天在重慶轉了半圈,又在營門口與憲兵衝突之後,他才明白,當年孫傳芳輸得不冤。

張學良昨天晚上登上火車,今天黎明到達重慶,由於沒有通知任何人,所以也沒人沒車來接他們一行,其實這一行人也不多。四個衛士加上一個副官。

但他踏出火車站時,重慶還是一座剛剛睜開眼的城市,大街上隻有少數幾個早起地清潔工在打掃城市,慢慢的那些賣早點的小車擔子開始出現在街道兩旁。

可就這樣一個寧靜的秋天的黎明,以張學良那老辣地眼光來看,已經顯示出重慶的與眾不同。候車廳寬敞明亮,候車廣場平整寬大氣勢恢宏,盡管站內人不少,但卻很有序。特別是很少看見亂扔的垃圾,站內地警察與其他城市的火車站一樣,可這裏卻沒有其他城市那種專在外地客身邊打轉的混混,旅客們都安靜的在候車廳的長椅上等待,候車廳裏不時傳出甜美的聲音通報列車到站和檢票的消息,不過顯然,成渝鐵路還隻是一條地方鐵路,火車隻在成都重慶之間雙向對開。

出站之後張學良拒絕了尋找衛士長旅館的建議,而是隨意的在重慶街頭漫遊。隨著時間地推移。城市蘇醒過來,街上人流如織。每個公共汽車站都等滿候車的人,可張學良卻發現,每個站都有人維持秩序,因此人雖多但一點不亂,這在其他城市是很少見的。

帶著興趣,張學良又往臨江門、朝天門這樣轉了一圈,這一圈下來,盡管是走馬觀花,他也不得不承認,重慶市場及其繁榮,民眾不像其他地方那樣麵有菜色,除了朝天門在朝天門看到那些背著行禮剛下船,明顯是來打工的外地人外,重慶本地人的精神麵貌都要高於外地一籌,甚至超過上海。

帶著好印象到了基地門口時被攔住了,不讓進;不過他沒有發火,他的衛士長向哨兵解釋說是找莊繼華後,哨兵打量他們一下告訴他們,莊隊長在對麵軍營上課。

於是張學良又不得不轉向軍營,可到了軍營門口又被攔住了,盡管張學良等人向哨兵出示了證件,可執勤軍官卻堅持要他們等待,衛士長火了抬手就是一掌,軍官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可衛士長還沒來得及拿出下一個動作,就聽見一聲槍響,一粒子彈衝他頭頂上飛過,旁邊響起一陣槍栓聲,一群憲兵出現在他們周圍,十幾條黑洞洞的槍口逼迫下他們誰都不敢亂動,被打倒的軍官爬起來怒氣衝衝的要下他們地槍,就在這時,莊繼華趕到了。

“張少帥與傳聞大不相同,精神煥發,神采奕奕。”莊繼華也不管張學良的是什麽意思,開始灌迷魂湯了。

“莊將軍,你這衙門好高,連副司令的也敢擋道。”副官卻沒吃這套,臉上掛著寒冰,冷冷的說:“就算委員長侍衛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吧。”

“不是他們膽子大,是我擔子大,他們隻不過盡責而已。”莊繼華笑著說:“其實這還是怪少帥,少帥的容顏與傳聞大不相同,他們隻是一時沒認出來罷了。”

“哦,傳言我張學良怎樣?”張學良冷冷的問。

“精神困窘,麵色發黃,雙眼無神,可現在看完全不是這樣,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莊繼華淡淡的說,他說的是吸毒者的常見形象。

“嗬嗬,”張學良大笑起來,他當然聽懂莊繼華地意思:“難怪委員長說你莊文革膽大心細,善於得罪人,也善於化敵為友,見識了,見識了。”

“少帥謬讚了,”莊繼華臉上又浮出一線淡淡地無奈,這個張學良看上很豪爽,難怪能搞出那麽大件事來:“上次楊市長遇刺後,各級機關都加強警衛,特別是軍營重地和基地本部,要進去的人非要有人出來領不可,僅憑證件是進不來地。這條規定是很麻煩,可不如此不行呀。”莊繼華說完之後,側身讓路:“少帥,請。”

“不是要人領嗎,你走前麵,我後麵跟著。”張學良開了個玩笑,莊繼華缺毫不猶豫的走在前麵,不過步子放得很緩,兩步之間張學良就趕上來與他並排而行。

“文革,你這裏真有點周亞夫細柳營的味道,軍紀森嚴,又生龍活虎。”張學良看著、訓練場上正在接受訓練的士兵,有點感歎的說。

莊繼華淡淡的說:“他們是剛入伍的新兵,還不到一個月,這才剛剛開始,那能與前輩先賢相比,少帥高抬我了。”

莊繼華以為張學良是客氣,殊不知張學良卻是感慨,當年的郭鬆齡也是這樣,軍營之中軍紀嚴酷,所以才練出了一支精兵,在第二次直奉戰爭中直逼九門口,為最終戰勝吳佩孚立下頭功,不過這個莊繼華卻與那位師友的形象差距太大,郭鬆齡嚴肅認真,莊繼華卻看上去有些散漫,不過張學良卻憑直覺感到莊繼華這個散漫有點像是故意作出來的,因為散漫的人是不可能帶出這樣紀律嚴明的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