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經略西南 第八章 投機西安 第九節 轉機(三)

宋美齡在洛陽上飛機前給孔祥熙發來封電報,讓孔祥熙在聯席會議中提出停戰時限,規定以聖誕日為最後期限,屆時蔣介石若不能歸京,中央軍即展開進攻,這個決定要等她到了西安以後再宣布。莊繼華不僅為宋美齡的智慧佩服不已。

“這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高明,高明呀!師母若能領兵,必是上將軍!”莊繼華讚歎道。

張靜江也對此表示讚同,不過他還是加了層小心:“這是一招險棋,到時候具體怎麽做還要好好謀劃一番。”

“放心吧,可以先從西部動手,讓胡宗南率先進攻,接著是俞濟時,而張治中那裏卻按兵不動,讓他們去猜。”莊繼華淡淡的說,胡宗南率先進攻,他與西安還隔著共C黨的根據地,不過關麟征正在兼程從甘南繞道到鹹陽,隻要拖上十來天,關麟征部也就能趕到。如此三麵圍攻,張楊也隻能往北退,向中蒙邊境退去。

“不過,我對師母有信心。”莊繼華指指孔祥熙拿來的提案:“這樣的決心,我都不敢下,可師母卻下了,說明她對目前的局勢很有信心。”

聖誕節就在二十五號,距離現在也隻有四天時間了,四天時間要把這個談判完成,宋美齡的決心不是一般大,莊繼華自問不敢做這樣的決斷。

十二月二十二日,宋美齡飛赴西安,隨行人員有宋子文、蔣鼎文、戴笠、端納等。下午,孔祥熙代表聯席會議宣布,停戰令維持到十二月二十五日,以此日為限,過了這天,中央軍將恢複進攻。南京西安兩城的空氣頓時又緊張起來。

不過莊繼華保持了他的樂觀,他根本不在南京城內待了,帶著宮繡畫伍子牛魯瑞山跑到城外宋希濂師部去了,把張靜江和孔祥熙留在城內與主戰派周旋,盡管他們的聲勢已經都大不如從前。

停戰中止前一天,十二月二十四日,張靜江也幹脆跑到他這裏來了,見麵就罵莊繼華不地道,耍心眼,明知沒什麽事,卻不對他這個殘廢老頭明言,看著他每天跑來跑去,自己卻跑到一邊躲清閑,現在他也不幹了,要清閑大家都清閑。

張靜江的“責罵”讓眾人一陣樂,宋希濂快意的眨巴下眼珠說:“靜江先生說的沒錯,文革,我是最了解的,他算計每一個人,朋友,盟友,上司,部下,敵人,從七連開始他就在算計我們,我吃的虧太多了。”

“萌國,你小子要有點良心,你那裏又吃虧了?”莊繼華十分“不滿”:“你看這裏清風明月,江流宛轉,好一番詩情畫意;住在這麽個地方,你還有什麽抱怨的,需要抱怨嗎?”

傍晚的南京城郊十分美麗,天邊的雲彩染出點點霞光,江山白帆穿梭,間或有一兩聲長鳴的汽笛,士兵已經收操,軍營裏一遍寂靜;長江靜靜的從南京城邊流過;戰爭,政治在這一刻好像忽然都遠離他們了。

“是呀,真的好美,以前怎麽從沒發現。”宮繡畫忍不住低低的呢喃道,到南京的這些天,莊繼華還好,他們每一個人都把心提得高高的,直到現在也沒落下。

眾人都沒有出聲,他們靜靜的望著江麵,望著漸漸變得黑乎乎的南京城牆,想著各自的心事。

“萌國,你說從下關架一條浮橋到對岸,需要多少時間?”莊繼華最終打破沉默,宮繡畫不滿的白了他一眼,責備他不該破壞這種溫馨的氣氛。

宋希濂顯然沒細想莊繼華問題的含義,他隨口答道:“怎麽也得半天到一天吧。”

“有這麽快?”莊繼華表示懷疑,以前他對浮橋這類東西沒有太在意,剛才這幅極美的畫,讓他想到一年後這裏將發生的人間慘劇,如果到時有座浮橋,恐怕能跑出不少人吧,莊繼華忍不住這樣想。

宋希濂還沒答話,張靜江卻插話問道:“文革,西安到現在還沒消息,你就一點不擔心。”

“骰子已經擲下了,有什麽好擔心,明天校長能離開西安。”莊繼華肯定的說:“張楊也明白,他們目前最大的優勢就是校長;如果這張牌失效了,那他們將一無所獲。我們感到時間緊,他們也同樣感到時間緊,汪精衛要回來了,沒有師母在南京,聯席會議的態度很可能轉變,那時雙方就都沒有退路了。”

“共C黨方麵會同意放校長回來嗎?”盡管共C黨方麵給南京發來通電,呼籲和平,但南京方麵還是不肯相信,畢竟雙方結下的仇太深。

“當然,我恰恰認為共C黨方麵是真想放校長回來,”莊繼華望著天邊逐漸最後一抹亮光淡淡的說:“你們注意到沒有,**給中央的電報,還有事變剛發生時蘇俄的態度;我認為蘇俄肯定給他們施加了影響,為了蘇俄的利益,斯大林也會讓校長回來。”

“這點,我讚成共C黨方麵是想放委員長回來。”張靜江點頭說,他轉頭看看黝黑的南京:“不過,他一回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折戟沉舟,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個話題就有點沉重了,這場戰和之爭包含的東西太多,卷入的人群、團體也太多,莊繼華已經有些感覺了,孔祥熙提出那道最後通牒前,是與他和張靜江而不是與陳家兄弟商議,這已經就表明態度了,宋美齡沒有忘記陳家兄弟最初的“背叛”。

不過藍衣社肯定是最大的輸家,他們至始至終主戰,賀衷寒的種種舉措無不引人生疑,藍衣軍,白衣誓師,兩道通電,重重舉措,蔣介石回來必定清算。

當然最大的贏家肯定是莊繼華,他從頭至尾對宋美齡堅定不移的支持在某種程度上扭轉了南京的局勢,蔣介石宋美齡對他的信任將增加一種空前的程度。

“是非成敗多少事,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莊繼華歎道:“兩千年了,這條江見證了多少興衰,可回頭來看,又算什麽呢?又有什麽呢?法西斯主義本就是個極端的思想,不適合中國,藍衣社解散了也好。君山他們經此挫折,也不見得是壞事。”

眾人沉默了會,宋希濂才低聲問:“你認為校長會解散藍衣社?這可是他老人家親自下令成立的。”

“可藍衣社已經變了,與當初成立的主旨背道而馳,你看看這些年,爭權奪利,貪汙腐化,紀律鬆弛。四年前宣稱的鐵血、紀律、廉潔,現在還剩多少?”莊繼華搖頭歎息道,蓬勃興旺的藍衣社短短幾年就要煙消雲散。

“藍衣社可有上百萬人,校長就這樣把他們解散了?”宋希濂還是有點不相信。

“一下就解散恐怕不會,不過解散卻是肯定的,你們那位校長這方麵的手腕高著呢。”張靜江慢悠悠的說,其實他當年也不看好這個組織,不過他是從他與蔣介石私人恩怨的角度來看的,後來與莊繼華交流後,他才有了反對理論基礎,而這次的判斷則是基於他對蔣介石的認識做出的。

“文革,接下來要做什麽?”宋希濂有點好奇,他不喜歡政治,但這場事變就是政治範疇遠大於軍事範疇,完全讓他看不明白,隻好求助於莊繼華了。

“做什麽?還能做什麽,好好練兵,準備打仗,”莊繼華說到這裏像想起什麽來:“對了萌國,把弟妹和侄兒侄女送到重慶去吧,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手忙腳亂?”宋希濂疑惑的扭頭看著莊繼華,忽然之間明白了:“你是說抗戰就要開始了?南京還守不住?是這樣嗎?”

莊繼華沒說話,他站起來伸個懶腰,深深吸了口江上吹來的寒風,有點沉醉的說:“我們這代軍人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希望我們能把該打的仗都打完,等丫丫他們長大了,就不用再打仗了。”

“文革,如果你堅持這個判斷,那麽江浙一帶的廠礦是不是應該遷移了?”張靜江沉聲問。

這讓莊繼華的不好回答,如果說該,那麽什麽理由呢?明年就爆發全麵戰爭?依據在那裏?如果不是,戰爭一旦爆發,這麽多企業來得及搬遷嗎?莊繼華心裏拿不準。

猶豫半響,莊繼華最後還是沒敢把話說死:“明年不打,後年也要打;告訴他們,不要再擴大江浙一帶的生產廠了,把重心轉到四川雲南去。對了,先生,能不能組織一批上海的工商界人士去雲南考察一下,那裏的礦產比也是非常豐富的。”

“這個沒問題,交給我和阿德哥了,”張靜江大包大攬,現在他和虞洽卿在上海灘工商界有點說一不二的架勢:“文革,杜月笙找我過幾次,想與你認識一下。”

一提起杜月笙,莊繼華就想起當初宮繡畫的事還欠著他的情,便點點頭說:“當然沒問題,我還欠他一頓酒呢。不過我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去上海,以後這方麵的事都由在田主持,我的工作轉到軍隊去了,爭取明年練出十萬精銳。”

張靜江還好,莊繼華回國就反複向他灌輸戰爭爆發的時間;可宋希濂卻沒有,他看著莊繼華,他不明白,莊繼華為這麽著急,難道明年真會爆發中日全麵戰爭?更重要的是,他憑什麽對蔣介石明天回來這麽有信心。

可事實卻告訴他,莊繼華又贏了。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日,南京全城響起喜慶的鞭炮,這既是慶祝聖誕,又是慶祝蔣介石平安離開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