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陰雲(一)
曰軍動向在座的三個人無不一清二楚,德縣曰軍根本沒有實力進攻,第十師團還在天津休整,韓複榘這個借口不高明。
從更深層次上說,韓複榘的這個舉動無疑就是告訴李宗仁,他沒把他放在眼裏。莊繼華的判斷也不錯,韓複榘敢這樣作,他倚仗的就是第三集團軍的六萬多人,而他的所有舉措也就是為保住這六萬多人。
“看來殺一個周瀾還不夠。”莊繼華心中殺機頓起,周瀾沒有逃掉,在江北被胡宗南扣住,莊繼華沒有廢話,過江之後就按逃兵罪殺掉。事後唐生智曾向蔣介石鳴冤,但在南京大捷的興奮中,誰也不敢為周瀾翻案,而且周瀾也無冤可翻。
“看來我該去濟南和韓向方談談。”李宗仁平靜的說,他有信心當麵說服韓複榘,放棄內戰時的做法,全力投入抗戰中。
“德公,恐怕沒用,韓向方這人目光短淺,私心很重,連馮玉祥都不買賬,您很難說服他。”徐祖貽勸道。
“我看應該去,濟南為津浦路北段重要屏障,韓複榘手握重兵,如果能說服他全力參戰,對以後的戰事有極大幫助。”莊繼華心中殺機隻是閃了閃,韓複榘不是周瀾,不是說處理就處理得了的。
“文革,你去和他談一談,怎麽樣?”莊繼華在北平給徐祖貽留下的印象太深,不但是戰術也包括懷仁堂內舌戰群雄。
莊繼華想想後搖頭:“我的身份不合適。”
李宗仁點點頭,莊繼華的身份的確不合適,拋開他與韓複榘同為戰區副司令不說,他的黃埔出身就決定了韓複榘不會相信他,更不會聽他的。
李宗仁給韓複榘去電後,韓複榘很快回電稱他正在前線,兩天後才能回到濟南,李宗仁回電,就在前線見麵,韓複榘卻又說不用,兩天後在濟南見麵。
莊繼華心中直搖頭,對將來的戰事充滿擔憂,這下麵要有這樣一個手握重兵,桀驁不馴,一心隻想保存實力的將領,這仗未打就敗了三分。
韓複渠沒說假話,至少不是全部假話,他的確不在濟南,但他也不在前線,而是在膠濟線重鎮周村城外的一座小書院中,他在這裏與曰本代表花穀和淺沼談判。
韓複榘與曰本方麵的接觸一直未斷,就算前期曰軍攻入山東時,他在濟南的公館裏以南駐有一位曰本代表。
“韓主席,上次我遵守協議,退出了陵縣、惠民等城市,這已經充分表明皇軍的誠意,希望您能下決心與大曰本帝國合作,實現中立親善。”淺沼看著對麵這個瘦長,麵色黝黑的軍人,心中暗罵,他與韓複榘打交道不是一兩天了,對方一會熱情一會冷淡,皇軍攻勢凶猛時,他就熱情;局勢稍微緩和,他就冷淡,有時候甚至是強硬。
“急啥,我們是老朋友了,現在這個樣子不好嗎?”韓複榘黝黑的臉膛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花穀很是憤怒,淺沼表麵是曰本駐濟南的外交人員實際是土肥原手下的諜報人員,花穀則是曰本駐濟南領事館武官。他們這個談判本來應該在濟南進行,隻是韓複榘顧慮濟南人多眼雜,不容易保密,這才轉到周村。
“韓將軍,如果你再不表明態度,皇軍將會進攻山東,那時,山東就不再是您的天下了。”花穀感到身邊的齋藤的憤怒,他生怕齋藤破壞了他的策略,連忙搶先開口。
韓複榘從鼻孔裏輕輕哼了一聲,雙手抱懷,身體重重往後一靠:“我手上還有十萬軍隊,你們要想進入山東,要看我的軍隊答應不答應。”
花穀唰地站起來吼道:“與皇軍作對的人都將被消滅!”
淺沼也威脅道:“韓將軍,你的軍隊與皇軍相比差得太遠,如果皇軍發起進攻,你們將被消滅。”
“喲嗬!”韓複榘仿佛沒看到花穀,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嚇唬誰呀,又不是沒交過手,我告訴你,你們不進山東,我也不出山東,否則打起來誰勝誰敗還不一定。”
韓複榘對他的軍隊有信心,還在馮玉祥部時,他的部隊就以善戰聞名全軍,到現在他也沒真正打過什麽敗仗。
花穀又要發火,淺沼一把拉住他,然後不動聲色的說:“韓將軍,您就不擔心,蔣介石借機削弱您的軍隊,故意犧牲您的軍隊?”
這話擊中了韓複榘的軟肋,這是他最擔心,這些年裏,他與蔣介石明爭暗鬥,眼看著其他軍閥被蔣介石一步步削弱消滅,因此他加緊了對山東的控製,將軍隊由一個軍擴充到兩個軍,趕走膠東劉珍年,為保住軍餉來源,不惜與南京對抗,拒不取消山東貨幣,請來梁漱溟在山東搞鄉村建設,這一切都深受蔣介石記恨,他深知蔣介石之所以一直沒動他,就是因為他手上的軍隊,如果這支軍隊不在了,蔣介石就會新賬老賬一塊算。
淺沼見韓複榘的臉色變了,知道自己已經擊中他的軟肋,便進一步誘導:“韓將軍,第三集團軍現在有六萬多人,不是您說的十萬人,如果您與皇軍合作,皇軍將為您擴建到十萬人,武器裝備全部由皇軍提供,您可以出任未來中國政斧的陸軍總司令。”
這是個巨大的**,韓複榘喉嚨咕嚕咕嚕的蠕動,毫不掩飾那份貪婪,過了兩分鍾,韓複榘才有些艱難的說:“讓我想想,淺沼先生,我必須說服我的部下,不過,我也有個條件,你們不能過黃河。”
“如果您公開宣布與皇軍合作,皇軍可以考慮不過黃河。”淺沼也站起來。
“好,送客!”韓複榘也不在說什麽了,很幹脆的伸出一隻手。
坐上轎車之後,花穀才忍不住問:“皇軍不可能不過黃河,花穀君,您怎麽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什麽條件?我答應了什麽條件?”花穀淡淡的反問。
“不過黃河?你怎麽能答應他不過黃河呢?”淺沼有些生氣,打通津浦線是帝國的下一步戰略,濟南是津浦線重鎮,因此皇軍不但要過黃河,還要占領濟南。
“我答應了不過黃河嗎?”淺沼繼續反問:“我是怎麽說的?”
花穀楞了下,這才想起,淺沼說的是,皇軍可以考慮不過黃河。
“哈哈,”花穀忍不住大笑豎起大拇指:“淺沼君,你的大大的聰明!支那人上了你的當。”
“上當?”淺沼扭頭看著花穀苦笑下說:“用中國人的說法,韓是個老狐狸,弄不好他也在騙我們,他表現出來的東西太明顯了。”
花穀的笑容一下凝固了。
淺沼的感覺沒錯,他們一出門,韓複榘的神色就恢複了平靜,他冷冷的看著淺沼出去的門,然後後說:“狗曰的想騙老子,到時候你們嚐嚐老子的厲害。”
“主席,您真的要與曰本人合作?”省政斧秘書長,也是他的心腹和軍師張紹堂問道。
“當漢殲,不中!”韓複榘堅決搖頭,在盧溝橋事變之初,他就與孫桐宣師長以上軍官商議。當初淺沼提出的條件就是曰軍不進山東,不轟炸濟南,但韓複榘也不能讓中央軍進入山東,當韓複榘把這個條件向孫桐宣他們宣布時,沒有一個人說話。可在他試探著說可以答應這個條件,公開宣布中立時,孫桐宣站出來警告他,如果他這樣作,那麽第三集團軍的很多士兵都會離開,跟著他走的人不會多。
這是個嚴重警告,孫桐宣在第三集團軍的威信很高,也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愛將,如果連他都不讚成,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就這樣打也不中,”韓複榘有些氣憤:“媽的,一個重炮旅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調走了,蔣介石這是要借曰本人的手消滅我們。”
所謂重炮旅調走,就是在前不久,魯北反攻時,韓複榘希望得到重炮以以增強黃河南岸的防禦,李宗仁給他調了一個重炮旅,可蔣介石得知後又把重炮旅調走了,劃歸湯恩伯部。韓複榘心中大恨,從此認定,蔣介石這是借抗戰之名,消滅他們這些雜牌。
“可,….”張紹棠有些不解了,打也不是,和也不是,那該怎麽辦呢?
“張先生,我有辦法,”韓複榘思索著說:“回濟南後,你立刻開始將所有物資後運,所有東西都後運,老兄,將來我們就全靠他們了。”
張紹棠明白了,韓複榘的辦法是什麽,他有些擔心的說:“主席,這合適嗎?前線將士要知道了…”
“這個亂世,沒有軍隊,我們就什麽都不是,軍隊打光了,我們他媽的也完了,到時候,誰都可以弄你一下。隻要這六萬弟兄在手,誰也不敢拿我怎樣!”韓複榘輕蔑的揮揮手,仿佛要把那些煩心的顧慮趕走。
“那,運那去呢?”張紹棠試探著問,這個問題也包括有底想退到那裏的意思。
“是呀,運那去呢?”韓複榘摸摸後腦勺,徐州是不可能,泰安太近,濟寧也太近,而且,一旦放棄山東,第三集團軍的六萬多人去那呢?
“商丘,先拉到商丘再說,我派一個團沿途護送,你也先過去。”
張紹棠大驚,這已經脫離了第五戰區,也就是說韓複榘居然就想一路逃出第五戰區。可看著韓複榘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的嘴唇動動最終什麽也沒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