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生死無名

船上,寧錦問夜青:“你抱著個靈甕是要做什麽?”

寧錦性子莽撞,若是被她知道寒琢有難,說不定要鬧成什麽樣子,況且夜青已經隱瞞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說這靈甕裏是寒琢。

便道:“這是我的一位摯友,受酆都鬼王指點來此找冥王助他投胎。”

寧錦點點頭:“哦,這樣啊,用不用我幫你引薦一下?重燁...冥王他日理萬機的,這種小事他從來都不理會的,若是真的被他拒之門外了你不白來一趟了?”

夜青也不好拒絕便應下:“那有勞女神了。”

寧錦高興的拍拍靈甕:“小子,你今日碰到我真是走運!”

“嘁!”帝休在旁邊又嗤了一聲。

寧錦捏著帝休的臉瞪著眼:“怎麽,你好像很不服的樣子啊?”

帝休翻了個白眼,我們夜青找冥王辦事還用得著你引薦?多此一舉!

夜青連忙訓斥帝休:“不得無禮!”

“這小子跟我那外甥一個樣,都這麽愛裝老成,他倆肯定能一見如故。”寧錦倒也沒生氣,就是孩子氣上來愛較真,不過在外人麵前她還是要崩著些神仙威儀的,總歸不能讓人說她是個心胸狹隘的神。

夜青隻淡淡笑了笑,不再言語,說多錯多,千萬不要被寧錦認出她來。

下了船,擺渡人特意留住夜青道:“姑娘,冥王早前交代過,若是姑娘來了,直接去明華殿內殿即可。”

夜青點了點頭,道了謝。

寧錦有些啞然,這麽說,這畫兒姑娘跟冥王是認識的?那她方才還那麽張揚的說要給她引薦!

實在丟人啊,幸好人家都沒計較。

寧錦趕緊追上前去,“畫兒姑娘,你認識冥王?”

“我先前來借過冥王太子的玉皿,見過冥王一麵,冥王知我要來,或許是以為我來還玉皿吧。”夜青盡量把話說的圓滿,這樣才不會被寧錦起疑。

寧錦恍然大悟:“哦!前一陣子來搶...不是,借玉皿的人就是你啊?我還說呢,哪個敢有這麽大膽子敢來陰司搶東西,原來是你啊,我真是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

“女神謬讚了。”寧錦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爽啊...

寧錦一路與夜青到了明華殿內殿門口夜青都沒有阻攔,夜青見她還要跟進去,終於還是道:“女神若還有別的事便去忙吧,我這事畢竟是私事。”

夜青將懷裏的靈甕托了托。

寧錦便會意,其實她本來也知道不該跟去,但是她好奇啊,她想知道這個畫兒到底什麽來頭,竟然能讓重燁特意給她留話,還能讓她把東西帶出陰司。

這女人該不會是重燁的新歡吧?那阿姊這一陣子總不見人是不是跟這個畫兒有關啊?

一想到這,寧錦就有些緊張,嘴上敷衍說走了,但等到夜青進了內殿,她便捏了個隱身閉氣的訣趴在內殿門口偷聽。

內殿光線較暗,所有的燈都沒有點亮,隻有重燁書案那裏有一盞燈亮著,重燁就在那裏坐著,看著夜青一步步走過去。

待夜青走到書案前,他對她招招手,“過來。”

夜青不動,重燁像是極為疲憊,輕聲歎了一口氣,“你抱著靈甕來求我,就不能順從一點嗎?”

重燁一語中的,她是來求重燁的,她不能像從前那樣與他做對。

便乖乖站在重燁身邊。

“把靈甕放下再過來。”

夜青沒聽,仍舊緊緊抱著靈甕,重燁無奈,隻好任由她抱著。

“你看。”重燁給她指這書案上鋪著的畫,那是他們的嫁衣畫,畫中的兩人無比般配,無比幸福,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寒錦,她是那麽心無旁騖的愛他。

“看什麽?”她故意問,故意忽略他想讓她感受的情愫。

“看你自己。”重燁的之間輕輕撫過畫中女人的臉頰,“那時的你,沒有煩憂,沒有仇恨,單純美妙,純淨無暇。”

夜青咬了咬唇,瞬間想到的,卻是自己的臉,是,她不美了,所以他要看從畫中得到滿足了是麽?

“現在的你,背負的太多了,太沉重了,重的壓塌了你腳下的路,你已經被壓到地底了。”重燁起身,燈火搖曳,他的輪廓不太分明,眼睛卻是亮的,含著憂鬱的情緒。

夜青不敢看他,偏過頭去,下一刻卻被抱了溫暖的懷中,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不過還好,我就在地底,陪著你。”

夜青忽然掙開他:“我不需要你陪,你做你的冥王,我做我的凡人,我不拖你後退,你也別再對我上心!”她不能讓他陪,也沒法讓他陪,所以隻能推開他,隻能永遠的拒絕他。

況且她還沒原諒他,怎麽能心軟呢。

夜青退到書案外,跪在了地上:“今日來找冥王有三件事,第一件是來歸還玉皿,多謝冥王慷慨之恩。第二件是來求冥王助這靈甕裏的殘魂轉生。第三件...”

夜青頓了頓:“第三件,請冥王與我去一趟女媧大神處,和離。”

夜青起身將玉皿放在書案上,退回去又跪下,等著重燁答複。

重燁看著案上的玉皿,沉默了許久,忽然坐了下來,“第一件玉皿歸還便罷了,第二件倒不是什麽難事,至於第三件,我不答應。你若要和離,那第二件事就免談。”

夜青詫異的抬頭看他,他的半張臉在燈火中忽明忽滅,情緒不明,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沉沉的,暗淡的。

“你明知道我不能...”不能活太久了...

“我不管!不論生死,我都要你!”重燁忽然加重的聲音,“我要你永遠,永遠都在我身邊!”

“若你知道我到底是誰,你還真的願意要我麽?”夜青忽然笑了。

重燁的情話聽的多了,溫柔的,霸道的,無賴的,暖心的,夜青每一次聽著都是一半欣喜,一半心痛,因為她知道他的真心,又知道他始終恨著寒錦,她夾在這其中,肝腸寸斷不能自已。

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說清楚吧,說清楚了她便也自由了,到時重燁會將她如何都無所謂了。

“我是寒錦啊,我是那個害死了玉錦,讓你痛失所愛,欺騙了你百年真情的寒錦啊。”

她無所謂的望著重燁,她是寒錦,她無所謂,但重燁呢,重燁能無所謂麽?

果然,夜青在重燁臉上看見了震驚的表情,雙眼睜圓卻不誇張,眉頭皺起卻不緊湊,薄唇微微抿起,雖不誇張,但這是他迄今為止最為複雜的表情,

果然他是接受不了的。

見了他這個樣子,她冷笑了起來,“我都說了,你早該放開我,不要為了我像玉錦,或是為了別的什麽愛上我,你會後悔的。”

重燁微微搖頭:“你知道我為何會驚訝麽?”

重燁轉身麵對那占了一麵牆的書櫃,掌心揮過書櫃上的暗紋,雕刻精細的紋路便亮了起來,書櫃發出轟隆隆的聲響緩緩挪開,裏麵竟然是一間密室。

他回頭看著她,她看著密室,隻一眼,她便看見了熟悉的東西,便走上前去。

密室不大,卻擺滿了東西,有陶土捏的十分醜陋的花瓶,有各式各樣繡的千奇百怪的手帕,有鬼畫符一般不堪入目的字畫,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

夜青一件件看過去,竟然紅了眼眶,這些,全都是當年她送給重燁的禮物,重燁從未看過一眼,她見重燁不要,便都丟了,想不到,竟然全都被他搜集了起來。

“這...這些到底是...”她不敢置信,每一個,每一件,都完好無損的被他收著。

“這些都是我在你丟掉之後找回來的。”他拿起其中一個花瓶,那個花瓶她記得被她摔下了凡間,應該早就碎的根本無法複原了。

“這個花瓶,我找了很久才把碎片找齊,現在想來,若是有找齊碎片的耐心,不如對你溫柔些。”他將花瓶放下,拉住了她的手:“怪隻怪,當年太年少,我不懂如何愛人。”

夜青有些懵了,怎麽會突然有這麽大的反轉?本來不是該決裂的嗎,重燁為什麽,為什麽要突然對她說這些!

“若我說見你第一麵便愛上你,恐怕你會覺得太假,但這實在就是事實。我無數次想鼓起勇氣與你說說話,最後卻隻能從玉錦那裏聽你的事,實在太窩囊。後來有一次聽玉錦說你為了給我找一塊玉玨把人打的屁滾尿流,我還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為了誰笑,當時我便在想,待你成年,我必要向女媧大神求親。”

夜青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她等這些話,等了十幾萬年,卻在她決定放棄的時候說出來,怎麽上天偏不能給她一個痛快呢?

“我驚訝,是因為你竟然以為說出你的身份就可以甩掉我。從見你第一眼起,我便知道你就是我餘生的唯一,我怎麽能讓你這麽輕易的甩開我?”

“不是我甩開你,而是你甩開我,在我死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什麽都別說了,我不想聽。”夜青將自己的手從重燁的手裏掙開,抱著寒琢的靈甕退開。

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她決定放開了,重新提起來,沒有意義了。

“你不想聽,我也要說。”今日怕是重燁的漫長生命中,第一次說這麽多的話:“天君賜婚,我無法拒絕,但玉錦也心有所屬,我們商議之後決定,她與路遙私奔,便由你代替她嫁給我,這樣,我與玉錦都能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