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馮教授,我心裏既覺得古怪,又覺得氣憤和驚慌,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恐懼。

種種心理摻雜在一起,站在他的麵前,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陽光下,馮教授就那麽悠然的坐在椅子上,跟一個真實的活人,沒有任何的區別。

這個距離,我甚至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汗毛。

可,我曾經親眼見過,他被扒皮的惡心模樣。

還有,他是死我的懷中的。

當你看到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現在突然又活生生的坐在你麵前。

那種感覺,真是既怪異又難受。

這種感覺我已經有過一次,就是上次李楠的複活。

可這兩種感覺,又有很大的不同。

李楠是實實在在的人,而馮教授呢?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馮教授臉上掛著微笑,就那麽靜靜的坐著。

我真的很想上前掐一下他的臉,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存在。

馮教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指了指前麵的椅子。

“我知道你心裏有很多的疑問,有什麽事,坐下來說。”

說著話,清風和馬曉晴也到了近前。

清風見到馮教授,顯得很激動,上前指著他:“你,你,你真的存在?這一切不是夢。既然你能存在,我師父也一定還存在……”

馬曉晴拍了拍清風的肩膀,歎了口氣,說:“你別急,先坐下來,慢慢說。”

馮教授嗬嗬一笑:“還是曉晴姑娘懂事。既然已經相見了,有什麽事都可以慢慢說。你們別急,我會告訴你們一切的,包括你們所有的疑惑。”

這是一個緊靠窗戶,不大的四方木桌。

四周放了四把藤木編織成的椅子,顯得既古樸又高雅。

我知道這個時候發火是沒什麽用處的,強忍著想把他拽過來仔細研究一番的衝動,坐到椅子上。我們三個坐下,馮教授招來侍應生,給我們三個每人點了一杯咖啡。

我耐著性子等這一切做完,然後迫不及待的問:“這裏真的是電影的世界嗎?我們還能不能回到屬於我們的世界?”

目前來說,我們最關心的就是這兩個問題。

馮教授微笑著說:“這裏當然是真實的世界,在這個電影的世界裏,一切都是真實的,就連沉船都是真實的,所以你們一切的感覺都正常,有饑渴也有疲倦。就算你們掉到海裏,也是真正的死亡。至於能不能出去,那就要等電影結束以後了。隻有電影結束,你們才能出去。這是一段不可多得的旅程,各位好好享受吧。”

馮教授這幾句不疼不癢的話,激起了我的怒火。

我一拍桌子:“享受?享受個屁!我想問你,我們三個是招惹你了,還是得罪你了?為了你,年前我們開車跑到東北長白山,挨冷受凍也就算了,還遇到了那麽多的危險,這才把你救回來。為了救你,還犧牲了人參娃娃的一條胳膊。沒有我們,你早就拋屍在長白山,凍成冰棍了。可你是怎麽對我們的?出現在電視和電腦裏也就算了,現在還把我們搞到了電影裏,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有些激動,聲音很大,餐廳裏所有的人都向這邊看。

一個侍應生走過來,很禮貌的說:“先生,請你小聲些,不要打擾到其他客人用餐。”

馬曉晴急忙向他說了幾句對不起,然後拽了我一下。

“冷靜點,這個時候你跟他吵有什麽用?”

馬曉晴一勸我,我也感覺到了自己失態,有些沮喪的對馮教授說:“給我們個解釋吧?”

馮教授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看著我們三個,認真的說。

“陳平說的沒錯,我是應該好好的感謝你們,也一直對你們心存感激。我也說過,並不是我要跟你們過不去,而是在我臨死的時候,眼中看到的隻有你們三個人,所以我們建立了一種很微妙的聯係。有了這種聯係,才能使我再次的見到你們。而別人,即使我再努力,也是見不到的。你們也看到了,我已經不是人類了,可也不是以鬼魂的方式存在。我到底是個什麽,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困惑我很久的一個問題,現在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我又不想讓我了解的這些永遠沉沒,隻好求助你們三個,這才把你們帶入到電影裏麵。”

馮教授說的很誠懇。

可我還是不明白,困惑他很久的問題到底是什麽?

我忍不住開口問:“困惑你的問題是什麽?為什麽你好好的日子不過,卻去追尋虛無縹緲的成仙?”

馮教授沉思了一下。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你們也知道,我一直在中科院工作。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生活卻一直很單調。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一個人,從來也沒做過出格的事情。在老師的眼中,我是一個好學生。在父母的眼中,我是一個好孩子。在妻子眼中,我是一個好丈夫。在孩子麵前,我是一個好父親。以前我覺得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也並沒有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麽不對,甚至可以說是樂在其中。可就在生病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在醫學上很有名望的老教授。”

講到這裏,馮教授明顯的停頓了一下,完全陷入了回憶中。

我知道這就是全部事情的起因。

我看了一眼清風和馬曉晴,發現他倆也微微的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馮教授繼續講下去。

過了足足有五分鍾,馮教授才繼續說下去。

“我得的是心髒病,雖然不嚴重,可還是動了一個小手術。在療養的這段時間,我突然感覺,人的一生真的是很脆弱。我也發現,自己這輩子其實沒做過什麽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幾乎都是按照別人眼中的模式,一直在生活。因此,我覺得很惶恐。就在這時,我認識了這家醫院的院長。我們都曾經上過同一本雜誌,所以我很輕易認出了他。通過交談,我們成了朋友,也經常討論一些各自領域的難題。”

“在我們交往的過程中,有一次,院長帶我去看顯微鏡下麵的細胞組織。他對我說,腸粘膜細胞的壽命為3天,肝細胞壽命為500天,而腦與骨髓裏的神經細胞的壽命有幾十年,同人體壽命幾乎相等。血液中的白細胞,有的隻能活幾小時。胃細胞隻能活5天。人的表皮細胞,每兩周就要更換一次。血細胞的壽命,不會超過120天。我覺得很驚奇,就問有沒有例外?”

“院長的回答令我大吃一驚!他說,所有的細胞都逃脫不了這個固定的時間。即使相差,也不會差出幾分鍾的時間。由此,我想到了我研究的課題。量子物理學是在20世紀初,物理學家們在研究微觀世界(原子、分子、原子核…)的結構和運動規律的過程中,逐步建立起來的。而在我研究的過程中發現,不管是原子還是分子,都有自己特殊的運行軌道。而他們的運行,都遵循著極為精確的時間。這個時間,精準到連鍾表都難記錄下來,但卻是真實存在的。因此,我突然想到,人的一生其實也是被時間所控製的。”

“不管你是什麽人,不管你有多特殊,到頭來,誰也逃不掉時間對我們的束縛,無一例外。你們想想,從古到今,能活到一百多歲的人,就算是逆天了。由此可見,時間是多麽的嚴苟和殘酷。可時間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為什麽萬物都要遵循它的腳步?至少在我思索的過程中,至今沒發現一種東西能躲過時間而獨立存在。”

“可是,時間到底是什麽?它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更可怕的是,我們每個人的身體裏,都有一個生物鍾。它每天都會提醒你,在一定的時間,必須做某事。到了這個時間,你就自動會想起這件事來。比如你想明天早上6點起床,到時你會自動起來。現實生活中,有大部分事物都是時間提示起作用的,比如幾點上班、某時會見某人、愛人生日的獻花、愚人節、趕某趟車等等。”

“無論是生命過程,還是人命過程,都是生物鍾在起關鍵作用。先看看生命過程,當人的胃餓了時,生物鍾就會提醒你,該吃了。吃到一定程度,它又會提醒你,可以了。在這裏,生物鍾是通過一種胃壁的壓力感受器來實現功能的。胃壁壓力感受器感到胃內沒有東西了,就開始分解一種能夠使大腦產生胃痛的物質。這一物質和胃神經結合,胃神經開始產生一種電傳導,該傳導到達大腦的胃痛區,就產生了胃痛。反過來,持續胃痛又可分離胃神經上的化學結合物,從而終止胃痛。過一陣,如果還是沒有進食,胃就開始下一輪疼痛,這就是所謂的陣痛。”

“經過後來的研究,我發現這種現像不僅僅存在於人類,許多生物都存在著有趣的生物鍾現像。例如,在南美洲的危地馬拉,有一種第納鳥,它每過30分鍾就會嘰嘰喳喳地叫上一陣子,而且誤差隻有15秒,因此,那裏的居民就用它們的叫聲來推算時間,稱為鳥鍾。在非洲的密林裏,有一種報時蟲,它每過一小時就變換一種顏色。在那裏生活的家家戶戶,就把這種小蟲捉回家,看它變色,以推算時間,稱為蟲鍾。在植物中也有類似的例子。在南非有一種大葉樹,它的葉子每隔兩小時就翻動一次,因此當地居民稱其為活樹鍾。在南美洲的阿根廷,有一種野花能報時,每到初夏晚上8點左右便紛紛開放,被稱為花鍾。不僅如此,微小的細菌也知道時間。據米國的自然雜誌介紹,某些單細胞生物體內,不僅存在生物鍾,而且這些生物鍾十分精確。”

“由此產生了一個問題,為什麽所有的萬物都逃不掉時間的束縛,時間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