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放逐

拓跋浩倒在了血泊中。

驚慌使馮麗麵目慘白,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喃喃自語道:“這都是我的錯。”

如果她不顧忌父母,她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拓跋浩有機會威脅她,更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場景,說到底是她害得拓跋燾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拓跋燾將匕首扔到了地上,幽幽目光深不見地,波瀾不驚卻又驚心動魄,屹屹不動的站在自己兒子的屍身前,沒有人知道他那顆帝王心是冷酷決絕的,還有悲涼無聲的。

馮麗沒有哭,眼前的一切太過驚恐,驚恐得越過了她慌亂的巔峰,此刻的她麻木的等待著罪有應得的懲罰。

馮麗不語,拓跋燾也無聲,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禦林親衛們清理著滿地的血跡,隻聽得到鎧甲配劍冰冷的零叮聲。

拓跋燾轉身看著馮麗,馮麗跪在地上端視著他,隨著目光的閃爍,二人都感到有東西正在離他們而去。剛剛過去的三天,彼此還因為寸步不離而安心幸福,而現在卻感到這種安心將會今生不再。

最終還是馮麗開了口:“一切都結束了嗎?”

她不願麵對,所以更想去確定這些都不是真的。

“夠了。”拓跋燾留下兩個字,轉身離開了雅音室。

馮麗癡癡的看著拓跋燾離去的背影,宮女扶她,被她伸手擋開了去,她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隻是比想像中要更慘烈了些。

血跡清理幹淨後,雅音室被封了起來。

外麵的人隻知道太子意圖謀反。被皇上賜死於禮樂司,沒有人知道那夜發生了什麽。

而寵冠後宮的馮左昭儀則深居簡出於鹿苑,似笠與這件事情毫無關聯。

所謂深居簡出,其實就軟禁,馮麗依著緊閉的羅紗窗,細數著日出日落,一天、兩天、三天……

她在想。沒有了她,拓跋燾也該會過的很好的吧,畢竟他是皇帝。

她又想,沒有了她,拓跋燾還是會想念她的吧。畢竟她是他的妻子。

她不想哭,卻在每一個夜幕降的黃昏落淚,因為她實在是太想念他了,他的關心、他的嗬護、他的吻,這一切都如滾燙的鋼水澆刻在她心中,即便化身為塵都抹不去。

清冷的殿宇死一般的寧寂。在安靜和孤獨中,思念更為蝕心,卻不知道自己要被這樣的思念折磨多久。十年、二十年,很有可能是終其一生,馮麗晃悟生不如死不過如此,一刀結果何嚐不是一種快事。

度日如年中她不敢再盼望拓跋燾會來看她一眼。心裏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憶著往日的恩愛。

但那個男人的心又豈是馮麗可以預料的,半月之後,拓跋燾就傳了秘旨:“將左昭儀秘密送到西域邊陲,永世不得自由。”

他舍不得殺她,又害怕再想念她,最後隻能讓她遠走。

“再不追究。”拓跋燾留了四個字給馮麗,即表示了二人就此再不糾纏。也是在示意馮麗安心遠走。

“能讓我再見皇上一麵嗎?”馮麗問傳旨的官員。

“皇上不再追究已是最大恩典,娘娘又何苦強求?”

馮麗淚濕衣襟,當初拓跋燾答應她不再追究,想不到時至今日他還能謹守諾言。

即使再有什麽不舍,馮麗也隻能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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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苑玄武門,子夜時分還是一片燈火通明。

拓跋燾從禦林軍中專門分出了一千精兵,分三撥派發出去,打算在不動聲色中把元希押挾到月靈古城。

“娘娘,可還有什麽遺漏?”雖然被放逐邊塞,馮麗的左昭儀封號卻依舊, 車隊統領清點好人數,上前行了跪禮,恭謹的向她複令。

“可以走了。”元希表情平靜,緩緩回首望向巍峨魏宮,微笑帶淚,釋懷不了的是心中濃濃的不舍,卻還是勇敢的轉身麵對未來,心中暗暗對沒有來送行的拓跋燾道:“謝謝你給我一場好夢。”

“娘娘請上車。”隨行的宮娥為元希揎車簾。

“知道了。”馮麗表情淡然,從容的起身上車。

車隊起程,此行的目的是 月靈古城,那裏是魏國西邊駐軍最多的要塞,千裏荒漠,萬裏風沙。

鹿苑南門城樓上一影獨立,宗愛的一頭白發在紫紅雉袍的映襯下更加蒼桑。

看著漸得漸遠的車軒,他眼眶泛濕:“這倒也好,這倒也好!”

“常侍……”身邊的小太監欲言又止,隻好恭敬地為宗愛遞上錦帕。

宗愛擋開錦帕,揮手示意小太監快走。

“你走吧,以後都不要再和我親近。”宗愛轉身背對小太監道。

宗愛說的實話,牆倒眾人推,左昭儀失寵,一向權冠後宮的宗愛也成眾失之地。

“常侍好生保重。”小太監收起錦帕默默退了下去。

小太監退去,宗愛依舊站在城門上,想到的是第一次在燕都見到馮麗時的情景,她像極了宇文盛希,像極了他年少時無法企及的美夢,於是他起了私心,帶她來到了這魏宮,無論是想留住她也好,還是想借她的榮寵做為靠山也好,馮麗走這一遭終是因為他宗愛。

宗愛就這麽看著,直到馮麗那被冷甲鐵兵緊緊圍著的車輿消失在平城層層疊疊的房簷屋頂中,宗愛收起棉帕,在這宮中遊走了一世,看盡爾虞我詐的鬥爭,深諳你死我活的定律,此刻卻滿心是久違的自責,禁不住迎風而笑,轉身離去,深宮中還有他必須要承擔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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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左昭儀離開了平城,但魏國宮庭因她而起的風雨才剛剛揭起序幕。

首當其衝的燕王,拓跋燾以嘉獎番王為名,下了昭見令臣國屬君,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嶽父。

接著是肅清太子餘黨,拓跋燾出手快速,手段狠厲,一陣血雨醒風後,平城裏的勳貴門弟盡都風聲鶴泣。

太子死後,拓跋燾日夜難安,不是因為失子之喪,而是在為馮麗痛心疾首,他可以殺了她,也可以留下她,最難的忘記她,最做不到的原諒她。

‘不再追究’隻是讓馮麗放心遠走的借口,而拓跋燾真實的行動是理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