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2次演講,琅琅又念起了《自強備忘錄》——
向自己猛敲一聲警鍾:人生太短暫,可能不到60年,你連一堆枯骨都剩不下。想做什麽,大膽去做吧。
……
琅琅讀完後,又講了自己的一段小經曆,幾位姑娘嘻嘻笑著,嘰喳議論著。
一位中年人麵帶惑色:“小夥子,想請教你一個問題,還望你不要介意。剛才聽你朗讀那麽流利,怎麽放下本子說起話卻費勁巴力呢?”
琅琅嘿嘿一笑。
另一位婦女附和道:“對呀,小夥子,你要是像朗讀那樣說話,不就好了嗎?”
琅琅笑而不答,也在想:“是呀,我怎麽能像朗讀那樣說話呢?”
下了車,一個女孩跟上來,麵帶羞赧:“你好,打擾你一下。我在車上聽了你朗讀的那些東西,真是太精彩了……我可以複印一份嗎?”
“你放心,我沒有別的企圖,我隻是喜歡它,像看到了一本好書。”見琅琅有些遲疑,女孩又掏出了學生證,“我叫齊有慧,是黃海理工大學大四學生,就算我借閱,行嗎?”
齊有慧說得懇切,琅琅實在不忍拒絕,況且精神財富本應共享,便微笑著點頭同意了。
齊有慧粲然道:“真是太謝謝你了!我今天收獲蠻大:得到了一件寶貝,還遇到了一位奇人。”
琅琅和齊有慧一道去找複印社。
“敢問你尊姓大名?看你也像個學生!”
“我,我叫柯琅琅,是東北聯合大學新聞係大四學生。”
“工作找著了嗎?”齊有慧問。
“八,八字還沒一撇呢。”琅琅攤開雙手。
“唉,我正為工作上的事鬱悶呢,聽了你的朗讀,就像一陣春風,吹開了我心頭的陰雲,真好,那是你原創的嗎?”
“不,不是,東拚西湊,加上自己的感悟。”
“嗬,多好的名字——《自強備忘錄》,可以出一本小書了。我會一輩子珍惜它,把它當作我的座右銘。”齊有慧數著一遝的複印品,愛不釋手。
“謝,謝謝你這麽厚愛。”
“後會有期。”
第866次演講,琅琅又講起了自己當記者的理想因自身條件所限不能實現所以要在公交車上鍛煉自己,他每次演講都要向乘客說明理由,因為他深知:在公眾場合講話,應該有讓人可以接受的緣由,要博得聽眾的理解和支持,以求獲得良性的場麵氛圍。
在簡短的開場白後,琅琅又念起了《自強備忘錄》——
博大的胸襟,高度的樂觀主義,非凡的勇氣,頑強的毅力,始終應該是你前進的精神支柱……不要過份執著於小我,要突破小我,徹底走出小我,將自己融入到浩瀚的宇宙中,實現大我;宇宙浩瀚無際,我等草芥的些微得失,如蠅頭蚊足,何足道也!
……
“好!好!好!”
隻有一個人在鼓掌,好熟悉的聲音!
琅琅一看,原來是武步山。心裏直納悶:講了這一路,自己怎麽沒有注意到他呢?琅琅有些尷尬,他在眾乘客麵前可以表現得很從容,但此時看見同學,還是有些放不開。
公交車到下一站了,琅琅趕忙下了車,武步山跟在後麵。
“走,琅琅,今天我請客!”武步山拍了拍琅琅。
鐵公雞要拔毛了!鐵樹離開花也不遠了!
武步山要請琅琅吃什麽大餐呢?一碟花生米,兩瓶啤酒,兩屜燒麥而已,可對琅琅來說足矣!
“偉人離我們太遠。你,柯琅琅,就是我現時生活的精神楷模。”
酒過幾杯後,武步山臉也紅了,話也多了。
“你高看我了,我,我承受不起。我隻不過在努力掙命罷了。”琅琅淡淡地說。
武步山神情淒楚,眼睛直直的,嘴角蠕動著,似乎在醞釀某種情緒。不一會兒,他的眼淚竟吧嗒吧嗒地落下來了,唬得琅琅手足無措。
“你,你……怎麽啦?”
“琅琅……我真卑鄙……”武君再也抑製不住,涕泗橫流,淚珠兒比碟裏的花生豆還多、密、大。
“你,你……到底怎麽啦?”
武君拿手抹了把眼淚。琅琅忙掏兜取出手帕,手帕久用不洗,髒兮兮的,上麵還沾了鼻涕疙,極為礙眼,他怕玷汙了視高潔如命的武君,便讓手帕又縮頭回兜了,口裏咕噥著“太髒了”。
武君又用手抹了把鼻子,鼻涕順著腮邊劃出了一道白亮的弧線,如飛機特技表演在天空劃出的一彎軌跡,他泣不成聲地說:“那小娘們寫來絕情信……把我拋棄後,我的世界就充滿了黑暗,感覺活著沒什麽意思……你知道,我其實也是熱愛生活的人,特別是當愛情來到身邊時,我真的感到生命的美好……我們高中好了三年了……我若知道情敵是誰,非手撕了他不可……我隻有聽《葬花吟》才覺好受些,我葬花,也是在葬這段愛情……琅琅,你知道嗎,我都想自殺……”
琅琅的心猛地打了個冷戰。
武步山止住悲聲,臉上淚痕闌幹,已平靜了稍許——男人們的眼淚都是不經流的,你還想看他像淚美人林黛玉那樣從春流到夏,從夏流到秋啊。
“我把遺書都寫好了,兩封,一封給養我生我的父母,一封給那個負心女……我想在她宿舍裏,割腕,血淋淋地死給她看,讓她一輩子都背上沉重的十字架。”武步山咬著嘴唇,目光如炬,發出駭異的光,令人毛骨悚然,“琅琅,我今天聽了你的演講,覺得自己太猥瑣,太卑鄙了,你是一個高尚的人……你說得多好:‘不要過份執著於小我,要突破小我,徹底走出小我,將自己融入到浩瀚的宇宙中,實現大我!’這些話語,如春風滌**著我心頭上的塵埃,我覺得自己的心靈被徹底地清洗了一回……我太狹隘了,太卑劣了,我是個小男人……我的遺書還揣在懷裏,我要當著你的麵撕毀,忘掉過去——”
武君展開密密麻麻的紅字遺書。
“血書呀!”琅琅訝異道。
“不,是用紅墨水寫的,我才不那麽傻呢,一旦死不成,那血不是白流了?我還要留著更多的血到負心人的**流的。”武步山說畢,一綹一綹地把“血書”直撕開來,直至粉身碎骨後,將碎屑灑到啤酒杯裏,片片白紙曳著血紅的尾跡在水中飄舞開來,如他們的愛情之花凋落在水中。
武君酒葬血花後,端起“紅酒”,作仰脖狀要一飲而盡,被琅琅一把奪下,潑在飯店門口:“行了,步山老,老弟,我見證,你已與過去決裂了,一切歸零,重新開始吧。天涯何,何處……”
“對,天涯何處無芳草。”武君接續道。
“不,不要讓自己的快樂幸福與否被一個小女人來決定——來,敬你一杯,祝賀你終於戰,戰勝自我了。”琅琅端起酒杯,仰脖而盡。
“你才經曆一個女人,哪到哪呀,就迷迷瞪瞪成這樣,我情路坎坷,九曲回腸,走過的斷魂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呢。”咦?這話說得咋這麽溜道?當然,是在心裏自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