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過去了多久,蘇雪並不記得,時間的概念在昏昏沉沉間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冷,這是最初的感覺,身體在昏迷中蜷縮著,但單薄的衣物仍舊難以抵禦寒意侵襲。

“秀秀!”驀然想到的名字,如同電光貫穿夜空,撕碎腦內的一片混沌。蘇雪猛地驚覺,支撐著起來,目光向周邊看去。

目光所及處的畫麵,讓她倍感驚悚,雞皮疙瘩瞬間便爬滿了全身。

就在一旁,橫七豎八地躺著上百號人,像是垃圾似的被那樣隨意地拋在那裏。

這裏,是地獄嗎?這樣的疑問,不禁在心中升起。

“秀秀!”蘇雪環顧了周圍一圈,最後落在自己的身邊,她看見了那個孩子,她用手枕著脖頸,疲倦地睡去了。

這裏是蟲穴地下,顯而易見。

空間很大,周四周牆壁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絲狀物,某些些冰涼的粘液,從牆壁的頂部滲透往下。

沒有看見直接的光源,但周圍卻一片明亮。

這裏很冷,但溫度終究還叫人能夠接受,最起碼,在這裏不需要擔心會被凍死。

邊上躺著的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死有活。

有人抬起被凍傷至青紫的手臂,像是想要抓住什麽,好從屍體堆中逃離。還有的人靠著絲質的邊壁,歪著腦袋,眼神完全死掉地充斥著絕望的色彩。

有人哀嚎著,發出虛弱的呼喚,殘缺不全的身體在地上爬動著,在身後留下長長的一道血痕。有人瘋狂著,他們衝向這個空間唯一的那道出口,衝入了那無盡幽邃的黑暗之中,沒有多久,黑暗的盡頭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接著,一具扭曲的屍體被從黑暗中丟了回來。

“我們死定了,死定了!”身旁的男人顫抖著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口中快速地重複著這樣的話語。他的雙手死死扯著頭皮,指甲嵌入額頭的創口,頓時鮮血淋漓。

“喂,你沒……”蘇雪轉過去,擔心地問道。

那男人卻猛地將腦袋抬了起來,衝著蘇雪野獸似大聲咆哮一句:“我們死定了!”嚇得蘇雪不禁往後一縮,稍有些畏懼地看著這男人,不敢再問話。

瀕臨崩潰的人的臉上,扭曲的表情逐漸化作了扭曲怪異的笑容,他瞪著因為充血而變得鮮紅的雙眼,注意到蘇雪後,便向她靠近。

“我們都要死了!”他的喉嚨中,再次擠出這樣的嘶啞呻吟。他抬起了滿是鮮血的臉,舔舐著發紫的唇角。

蘇雪下意識地再次往後退縮一小段距離,在往後退的時候,身體不慎碰到睡著的秀秀,她用餘光迅速地瞥了眼秀秀。但當目光重新聚集到麵前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姿態癲狂地撲了上來。

蘇雪立即被那男人按著肩膀撲在了地上,而那個男人臉上的瘋狂和殘忍,讓蘇雪不禁想到。

簡直就是怪物!

蘇雪的反抗迅速而有力,她輕易將壓在身上的男人推開,反過來將他死死壓住,雙手鉗住他的咽喉。

那男人睜大眼睛掙紮起來,伸出手,轉向蘇雪的臉。

可他的手還未抬起,他的腦袋就先一步如同摔在地上的西瓜般炸碎了一地。

那血腥的的畫麵,那些紅白黑的混合物,讓蘇雪沒能忍住嘔吐的欲望,她鬆開手,捂著嘴,但也隻能吐出一些酸水而已。

緩過之後,蘇雪看向邊上,那正將手臂垂下的秀秀。

但這一眼,看見的畫麵中,卻讓蘇雪再次感到了一陣戰栗,她注意到,那個孩子,在抬手殺人之後,臉上的表情竟然能維持以那種程度的平靜。

感覺她殺死的不是人,而是出於惡作劇碾死一隻蟲子般,那樣的不值一提,不!不對!即使是殺死一隻蟲子,也未必有她這樣的冷靜從容。

那樣的疑問,在蘇雪的腦海中開始誕生。

她曾經經曆了什麽,或者說她曾經見過什麽?

蘇雪可不認為,一個人能對殺人這樣的事表現出如此的若無其事。會變成這樣,秀秀勢必是受到過什麽東西的影響。

“已經沒事了。”鍾秀秀撇了一眼死去的那個男人的屍體,對蘇雪說。

蘇雪才從匪夷所思中脫離,她咽下一口唾沫,而在額頭泛起的麻癢感,是因為寒冷的緣故嗎?

“謝,謝謝。”說話變得斷斷續續的人,反而是受到了強烈衝擊的蘇雪。

秀秀再次安靜下來,她像是已經累了,便馬上又合上眼睛進入沉睡。而蘇雪抱她在懷裏,對剛才看見的冷漠卻久久無法釋懷。

“不,不要!”就在蘇雪回想剛才秀秀的眼神並再次為此感到一絲心悸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個女人淒厲的慘叫聲。

“不,不要!”

蘇雪抬起臉看過去,隻見一隻螞蚱人在洞口附近的位置。此時它一隻帶有倒鉤的足紮入了一個女人的肩膀,從另外一頭穿透而出,像是屠夫拖拽牲畜似的將那個掙紮著,哀嚎著的女人往外拖去。

“啊——不要殺我,不要啊!”女人臉上帶著泥土,鮮血和淚水,聲嘶力竭。

“救救我,救救我啊!”

她絕望地衝邊上的人揮舞著手臂,但有人站起來嗎?

沒有,有的隻是垂得越深的頭顱而已,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淒然和不予反抗的絕望,尤其是在見到多次這樣的類似的場景以及那些怪物的絕對力量之後。

就連逃脫的念頭都沒有,人們所希冀的也並非再是獲救,而僅僅是下一個別輪到自己而已。

蘇雪咬破了嘴唇,她曾有站起來衝上去的衝動,但也僅限於此而已。

碾壓而來的恐懼感輕易戰勝了,它奪取了身體的控製權,使得自己隻能不甘地咬著嘴唇戰栗不斷。

是因為自己沒有力量,自己是個弱者,無論是肉體上還是心靈上亦是如此。

自己所做的,和那些垂下頭顱的人所做的事情沒有任何區別,都隻不過是在逃避罷了。

我沒法幫她,甚至我連自保都做不到!

鮮血順著唇角流下,蘇雪肩膀的戰栗加劇著,淚水迅速地順著臉頰淌落。

“給我住手啊啊啊啊啊!”

那一聲嘶吼,使即將邁回到黑暗地帶的螞蚱人停下了腳步,它扭動漆黑的眼睛,注視著那個唯一站著,身體還在顫抖,眼中帶著淚水,卻憤怒地瞪著自己的人類女性。

秀秀重新睜開了眼睛,眼中閃耀著困惑,像是並不理解蘇雪的行為。

那些垂下腦袋的人也不可思議地抬起了眼睛,看著這名女性。

空氣瞬間寂靜了下來,隻有蘇雪的呼吸,還是那樣顯得急促。

螞蚱人丟下了哭喊的沒有了力氣的那個女人,一腳踏在了那個女人的腦袋上,伴隨清脆的一聲,踏得粉碎。

隨後,它抬起沾滿了紅白混合物的足,向蘇雪走了過來。

還在滴著鮮血的帶倒鉤的足調整了下,或許它已經考慮好要從哪個角度將那個人類女人刺穿。

它猛地揮動了足,蘇雪咬緊牙關合上了雙眼,而秀秀也迅速地打算抬起手。

然而,預想中的刺痛並未傳來,而秀秀的力量也終究沒有爆發。

那螞蚱人的足忽然便停在了半空中。

這並非是出於某種力量的影響,而是由於某種主宰性質的意誌的幹預。

螞蚱人停下了動作,隨後它往後退了幾步。蘇雪意外地睜開眼睛,看見的一幕卻是有更多數量的螞蚱人在此時湧入了這片空間。

人們驚恐地往後退縮,但它們很明顯目標並非是那些人類,它們有著清晰的目標,那就是蘇雪和鍾秀秀。

“人類,完整,孩子,一起。”

若是用人類的話語翻譯的話,這便是那位主宰此刻降下的意誌。

螞蚱人沒有動手,而是並排站開,形成一條道路。

“過來!人類!”

那是並不能理解的聲音,忽然間在自己的腦海中響起。但蘇雪卻又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個聲音中所要傳達的意思。

怎麽回事?

是什麽東西?

蘇雪還在驚訝,忽然感覺自己的掌心忽然間被塞入了一隻柔軟的小手。

低下頭,秀秀眨著明亮的眼眸看著自己。

漸漸的,蘇雪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得也不是那樣的劇烈了,顫抖也不是那樣的明顯了。雖然那強烈的恐懼感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但不知為何,或許是錯覺,從秀秀的眼中,似乎感受到了某些讓人安心的東西。

不管那是什麽?自己最糟糕的結果不過就是死亡,那麽還有什麽好怕的?

她握緊了秀秀的手,看了一眼站成兩排,此時齊刷刷地看著自己的那一眾螞蚱人。她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裏為自己打氣說。

“已經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接著,蘇雪邁出了微微顫抖著的步伐,沿著這一些螞蚱人排列出的道路,義無反顧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