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白……”蕭文泉微微抬起了頭,而對他施行毆打的人也在此時紛紛停下了動作,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雪白的戰車周身卷起疾風,將筆直一路上的眾人掃起,口中齜聲發出滿腔怒火的低聲,利爪是比任何兵刃都來的鋒銳的利器,所過之處,碎肢和內髒胡亂地拋灑。
雖然抬起頭,視線被人群所遮擋,卻能聽見人群中傳來驚慌失措的聲音,失去手臂或者腿的人,捂著噴湧血液的傷口歇斯底裏地喊叫著。
一隻染滿鮮血的手臂,啪的一聲掉落在身旁,指關節還在不斷地抽搐著。
“還真是可怕的家夥……”臃腫男人望著初白在人群中衝殺,自言自語地評價著的同時,對身後的保鏢揮了一個手勢。
少女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在顫抖,某種不可挽回的預感在胸中呈不可挽回的姿態蔓延開來。
“快跑啊!初白!”
唐纖伸長脖子,衝著下方尖叫。
然而,話音才落,初白撇過腦袋,疑惑地望向了唐纖的同時,三道湛藍的光軌自三個方向射出,精確筆直地交匯在一點上。
那一點,就是初白的身體。
藍色的光軌直接穿透那雪白的身體,連帶著將初白身後的數人穿透,將命中的部位直接蒸發。
初白身旁的眾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開,為它分出一條道路。
初白的速度遲緩了下來,它趔趄地往前撞去,將又幾人撞開之後,最終還是重重地摔倒在地,倒在了蕭文泉的麵前。
“初,初白……”再次,蕭文泉呢喃著這個名字,看著它的腦袋癱在離自己不過幾米開外的地方,口中流出唾液和鮮血的混合物。
“初白!”蕭文泉喊著,立即膝行到它的麵前,難以接受地望著它。
“嗚……”初白的喉中,微弱地擠出一聲,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蕭文泉,在向蕭文泉探問著江虞的情況。
“對不起……我……”蕭文泉捂著嘴,哽咽著艱難地說:“我沒能保護好她……”
一瞬間,初白還平靜的眼眸變得像是刺刀般地尖銳了起來,從它喉中發出的聲響,也變得粗重而且沙啞,那毫無疑問是對蕭文泉的質問。
“對不起……”蕭文泉垂下腦袋,除此之外說不出話。
就在此時,初白往前蹭了一下腦袋,張開獠牙狠狠地咬上來,一把咬在蕭文泉的左肩,利齒毫不留情地嵌入蕭文泉的肉裏。
蕭文泉猝不及防被它咬住,本能地想要將它推開,手指觸碰到它的毛發之後,卻又縮了回來。
你一定很恨我吧,因為我的無能,導致了這樣的結果,不是嗎?假若自己能再警覺一點,假若自己能再果斷一點,假若自己能再強一點……
咬吧,如果這能讓你消解恨意的話,那無論怎樣撕咬,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蕭文泉閉上雙眼,死咬著牙關,但預想中的痛楚卻遲遲未來。
睜開眼,初白正緩緩地將口鬆開,琥珀色的眼中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像是寶石一般在陽光之下折射出璀璨。
那琥珀色的眼中,還映照出這樣的一副麵容,那是一個不做抗爭,已經任由天命,不打算做任何抗爭的家夥的麵容。
“初白……”蕭文泉錯愕地盯著它的眼眸,嗓音沙啞地再次念出它的名字。
初白搖晃了一下腦袋,眼眶中的**最終大顆地往下滾落,它的嘴角微微往上抬起,口中溢出的,隻有鮮血。
分明生命已經到了最後一刻,他卻還是毫不在意地如是笑著。
“宣明!”蕭文泉丟掉武器,哭喊著抱住那個男人的肩膀,不爭氣的淚水瞬間便流了滿麵。
“哎呀呀,稍微大意了一下呢?”季宣明劇烈咳嗽著,嘴角滿是鮮血。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上那深深的爪痕,那將胸膛撕裂,甚至將內髒都暴露在外的爪痕。臉上卻依舊是那樣輕鬆的表情:“幹的漂亮呢,一槍就幹掉了那個家夥……比起最開始的時候,你成長了很多呢。”
“別說話!等一下,我馬上,馬上就幫你治療。”蕭文泉大喊著打斷了他,將背包拿下,手忙腳亂地在裏麵翻找起來。
“蠢貨!”季宣明打斷了蕭文泉,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把將他拽到身前,表情瞬間便變得嚴肅起來,在蕭文泉的耳邊咆哮道。
“別做無用功了,咳咳……你,你給我好好聽著!”
蕭文泉呆愣在原地,握著繃帶,雙手卻最終無力地垂了下來,機械地點了點頭。
季宣明胸口起伏著,再次咳出一大口的鮮血。
“泉!你給我聽著,我已經快要死了。”
繃帶卷在手中微微變形,蕭文泉的肩膀無法克製地顫抖起來。
“你,你必須活下去……泉,連帶著我的那一份活下去,好嗎?”
蕭文泉將頭埋下,用力地搖晃著。
“不,不要,宣明,連你一份活下去那種事情,我做不到啊!求求你,不要死啊……”蕭文泉哭喊著,話到最後,隻剩下哀求。
“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出息呢,蕭文泉。”季宣明用力擦掉嘴角的鮮血,接著湊到蕭文泉的耳邊,用力地說道。
“那麽你隻需要這樣認為就好了!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在我允許之前,你絕對,絕對不能死!就當做是你對我的回報!”季宣明近乎在咆哮著說,說完之後,便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
再次地,他咳出大量滲入肺部的鮮血,往後靠在了牆上。
它直到意識完全潰散之前,生命的最後一刻裏,臉上都帶著微笑,而臨終前,它眼神中的哀求分明又是在說。
“我的主人,就拜托給你了。”
“我的力量,也就請收下吧。”
蕭文泉抱著初白的頭顱,和那時一樣地抱著。
“看啊,新人類竟然和那個凶惡的變異種如此親密,果然新人類的本質和變異種實質上沒有任何區別嗎?”
“造物為何能容忍這樣醜惡出現在這個世間?如果說這是神明的錯誤,那就讓我們修正吧!”
“將所有的新人類驅逐、淨化!也隻有那樣,才能終結這罪惡橫流的末代紀元。”
臃腫男人在台上,舉著擴音器朗聲說道,人群沸騰著,再次狂熱地爆發一陣接一陣的歡呼和口號。
“淨化新人類!”
“抹殺他們!”
“結束末世!”
人們再次一擁而上,衝到蕭文泉的身旁,訴諸肢體上的暴力。
那些落在肩膀上的拳腳,疼嗎?被按在地上的臉,髒嗎?那些極端的言論,刺耳嗎?
麻木地被按在地上的男人,是否還感受著這一切呢?
眼中盯著看的剩下是什麽?耳畔回響著的又是什麽?腦袋裏麵思考著的又是什麽?
若是非要描述的話,那就隻有空白。
腦中一片空白,固然有著眾多紛亂的畫麵,卻也隻是毫無意義的閃爍,而能稱之為思維的東西,已然不存在了。
身旁的人都在嘶吼著,可是卻已經什麽東西也聽不見了。
眼睛呆滯地望著前方,隻是此時,雙眸已經被純粹的猩紅所染。
“開始了。”臃腫男人感受著那個人的精神從衰弱到劇烈的起伏,最後到現在,已經最終趨於徹底的平靜。
那是比尋常人冷靜下來的時候更為平靜無數倍的精神曲線,真正意義上的沒有起伏。
察覺到這點,臃腫男人欣喜若狂地掏出對講機。
“04先生,差不多該輪到你上場了。”
毫無疑問,此時蕭文泉所表現出來的,就是資料上所描述的。
無意識!
人群被一道暗紅掃開,出現一大片圓形的真空區域。
而他垂著雙臂,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微微側著腦袋,完全鮮紅的眼珠沒有瞳孔的存在,也就不知道是否在轉動著。
他在看自己,即便如此,唐纖亦能感受到。
蕭文泉開始動了起來,他邁開步伐,卻沒有向自己所“看”著的方向走來,而是站到了那雪白毛發已經完全枯萎下去,隻留有灰白的初白屍體麵前。
無意識單膝跪下,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已經變得粗糙了的毛發,抬手將毛發上沾染著的那晶瑩**輕輕擦拭。
“蕭文泉?”唐纖的瞳孔微微一亮,她不可思議地輕聲喃喃。
“等一下,04先生,你是在開玩笑嗎?不不不,這一點也不好笑,請別這樣。”另外一邊,臃腫的男人的臉色,卻忽然間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
“可是,可是這個要塞,還有這些人,對你們不是至關重要的嗎?”臃腫男人開始慌張了,他拿著對講機,表情愈發變得難看起來。
“別白費力氣了……你以為是你贏了嗎?”唐纖聽見聲音,餘光瞄一眼那臃腫男人,不屑地吐道。
“開什麽玩笑,我……這不是當然的嗎!一切都在按照我的劇本發展!是我贏了!”臃腫男人衝著唐纖不甘心地大吼道。
“那你有想過,劇本該怎麽收尾嗎?”唐纖輕蔑地拋下的這一句話,讓臃腫男人徹底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