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無論是在中界,還是在下界,忽然多出了許多的人馬,那些人有宗門,有皇宮的暗衛,有帝殿的成員,更是連常年不願出山的萬奴城族人們,都偶爾會出現在世人的眼中。
百姓們漸漸發現,這些人,兵分好幾路,從不相互傳信,更不會在一個地方逗留的太久,不過在他們的手中,均會拿著一個女子的畫像。
傳聞,那畫像上的女子明媚皓齒,冰肌玉骨,哪怕隻是看上一眼畫像,都會讓人不覺心跳加速。
然而,就在中下兩界百姓無不是猜測那畫像上的女子究竟是何人時,在路之盡頭,海之一線,無邊無際,海天相連的無涯海,忽然閃現出了一抹刺目的光亮。
那光亮明而媚,亮而醒。
雖隻是一瞬變沉浸了無涯海的海底之中,可附近那連通著三界且永無陽光的黑市,卻因此而白晝了整整兩日之久!
…………
宿淺塵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空洞的黑眸沒有半分情緒,她支撐起刺痛的身體,呆滯地望著陌生的前方,所有發生的事情再次湧現腦海,是那樣的近在咫尺,又是那樣的遠在天邊。
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再失去,卻不曾想,失去卻再一次呈現在了她的麵前,以這種殘忍而又直接的方式,不斷提醒著她,蘇扶,安庭,容隱的消失。
終究,還是她不夠強大啊。
一簇火光,由遠及近緩緩而來,照亮了宿淺塵的周圍,卻將宿淺塵徹底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一抹身影,步履極輕地站在了宿淺塵的身邊。
此人一身藏藍色的錦袍裁剪合體,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輕緩,如芝蘭玉樹,光風霽月,俊朗的麵龐交織著儒雅與犀利。
來人站在她的身邊靜默地看了她半天,才輕聲開口,“沒想到你真的醒了。”
早就知道有人的宿淺塵,尋著那熟悉的聲音微微側頭,當空冷的黑眸將身邊人映照進眼底時,她終露出了一絲防備的表情。
“要打麽?”說話的同時,黑靈漸漸外泄出體外。
景羽寂看著那如同夜霧一般翻滾彌漫著的黑靈,震驚地渾身一顫。
三個月前,宿淺塵意外掉進了這裏,筋脈俱損,靈根受損,手筋腳筋無不被挑斷,傷勢極其嚴重,景羽寂並不認為她還能再次睜開眼睛。
對於宿淺塵,以前他談得上是與她對立的,但是現在……說是陌生人應該最為貼切。
所以他每日都會來看她一次,本是想看她究竟能挺到何時,卻不曾想到她竟是醒了過來!
而最主要的是!
還沒等景羽寂感慨她的生命力頑強,她竟是凝聚出了如此濃厚的黑靈……
這……
這究竟是要多逆天的體質,才能夠做到如此啊!
眼看著黑靈彌漫,景羽寂的臉色白了白,他怎麽都不會想到,才短短的幾年不見,這個當初隻握著普七級靈法的少女,已經赫然變成了完全可以比擬四皇存在的人了。
說她是中界的王者絕不為過!
就在景羽寂心中感慨萬千時,那已然衝到景羽寂眼前的黑靈忽開始漸退,最後慢慢收回到了宿淺塵的體中。
景羽寂疑惑,“我以為你是要殺了我。”
宿淺塵從他的臉上收回目光,平靜道,“你沒有殺氣。”
景羽寂挑了挑眉,“這麽說,你決定不計前嫌了?”
宿淺塵望著陌生的某處,聲音平靜且毫無感情,“若你想要對我如何,在我昏迷時你有的是機會,我和你確實道不同,但我從不會濫殺無辜。”
景羽寂那掛著假笑的臉僵了僵,這一次,也是第一次,他真真正正地正眼打量起了麵前這個充滿著傳奇色彩的少女。
在他的記憶裏,他第一次見她的真容,是在合議峰上,那一次,她幾乎是憑借一己之力將中界的五帝殿所瓦解,當時,他隻以為這個少女不過是以強大取勝,可後來通過靜言才知道,原來這少女一步步走來,是步步為營,算計縝密。
那時,他是真的震驚了。
因為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小小年紀的少女,憑什麽會有如此銳利的心智。
而如今,她負傷在身,明顯是經曆了一場大戰,但她卻還能夠理智清醒地分析出他的立場,光是憑借這一點,就值得他正眼相看。
“當初在合議峰,是我帶靜言逃走的,如今你既不計前嫌,我算作交換,會告知你想要知道的事情,當然,你可以放心,我與靜言現在已無任何關係,你可以安心在這裏養傷。”
景羽寂說完這番話,轉身離去,再次將安靜留給了宿淺塵。
宿淺塵仍舊靜默著,呆滯且空洞地望著周圍的一切,黑眸冰冷。
或者說,接連幾日,她都是如此度過的,不說話,不動作,就這麽靜默地坐著,看似是睡著了一般,可那雙眼卻始終不曾閉合過。
景羽寂每日都會過來一趟,在見宿淺塵無事時變會離開,一晃多日,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充滿著寂靜與平靜。
景羽寂並不知道宿淺塵究竟經曆了什麽,但他很清楚,能不能再站起來,是她自己的決定,誰也無法左右,不過看著她現在的模樣,他以為,她應該是再也不會站起來了,畢竟是一個年少的少女,能夠在中界支撐如此之久已是不易。
十天後,景羽寂再次走到了宿淺塵的身邊,原以為,她會如以前一般,呆滯地望著某處發呆,可今日卻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竟是見她正在處理著自己的傷口。
從縫合手筋和腳筋再到運氣療傷,再到用銀針一點點剃除掉傷口上的死肉,一切從容不迫,有條不紊。
鮮血,緩緩流淌,長在身上的肉沫,一點點被剃落在地,如此的血腥與疼痛,那個少女卻從始至終不曾皺過一下眉頭。
一直到所有的傷口全部處理完畢,宿淺塵忽仰頭望天,於那幹澀的眼角處,終有一絲晶瑩緩緩滑落了麵龐。
景羽寂遞過一方手帕,輕聲道,“我以為,流血遠要比流淚更痛苦。”
宿淺塵並沒有接過那手帕,隻是淡聲道,“我曾經以為,隻要讓自己習慣流血,就是強大的第一步,可是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流淚比流血更疼。”
隻是這種疼,凝聚著恨,包裹著仇。
而她,在沉寂之後,要繼續前行。
她還有陣法沒有破壞,她還有爺爺沒有去看望,她還有仇沒有報完。
如果說,靜言的離開,是她為了讓他體會到什麽是生不如死!
那麽等下一次她找到他的那一刻,便會讓他明白什麽才是痛不欲生!
景羽寂靜默地望著身邊這個絕色傾城卻又覆蓋著冰冷與殺氣的女子,她如同一朵殷紅而璀璨的玫瑰,在絕望的盡頭淒靜的綻放著,緩緩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渲染出一片瑰麗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