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鑒貌觀色,察覺出幾分,隻作不知,扭過頭去繼續點名。
少時,點名完畢。那漢子與身旁幾人商量了幾句,又向眾人說道:“我下麵再點到誰,就站到我左邊來。”伸指在舌頭上抹了一下,念道:“陳紀,陳孫……”點出十個人來。馬豐說道:“你們就跟著郭大哥走。”又一個青衣漢子說道:“你們隨我來。”領著那十人走了。
馬豐又道:“我念到誰,還站到我左邊來。胡才,三狗子……”謝雪痕豎著耳朵靜聽,忽聽一聲:“謝小鳳。”她舉手喊了聲“到。”那馬豐看了她一眼,說道:“出來。”謝雪痕麵上一紅,這一次不用答到,隻要站出來就可以了,心說又現眼了。
馬豐念完十人,說道:“你們跟陸大哥走。”
這時一個漢子走了出來,正打量他們每一個人。謝雪痕見這姓陸的年近四十,生的身材瘦削,濃眉細目,麵上生了一臉的紅疙瘩。這姓陸的道:“我姓陸,叫陸景,大家盡快相互認識一下,以後做起工來也方便,現在先跟我走。”他說話非常的沉穩,似乎小頭目當慣了。他們這十人隨著陸景往北走。
陸景一麵走著,一麵與他們閑聊,詢問他們家是哪裏的,家裏有什麽人。他們這十人除了謝雪痕,還有一個四十來歲年紀,生的矮墩墩的婦女,其他八人除了一個十三四歲,瘦削如猴子般的孩子外,都是一些四五十歲的漢子。陸景問謝雪痕道:“小鳳,你是哪裏人?”謝雪痕道:“我是臨安來的。”陸景道:“這麽遠?”謝雪痕點點頭。
陸景道:“也沒關係,明年在浙江一帶,也會建幾處這樣的工場,到時你在那裏做工就可以了,離家也近些。”謝雪痕吃了一驚,說道:“在杭州也建這樣的場?”
陸景道:“是啊,這些工場雖說是薛老爺開的,但做的卻是那些外族人的生意。咱們這個工場生產樂仙丸,佛圖關那個工場打造兵刃。本來咱們這個場,說是要飼養一些能變化的小猴子。但因那些玩意養起來太過複雜,還要從海外運來,再經由長江水路到這裏,萬一遇到有人打劫什麽的,實在是麻煩,所以那些外族人,就打算明年在東海岸,尋個地方辦場,專們養殖那東西。”
一個漢子問道:“能變化的小猴子,那不就是孫猴子了?”其他人哈哈大笑。陸景也笑道:“不是那麽變的。到底是怎麽變,我也沒見過,據說那種小猴子一生下來很小,但隨著長大,他們就變成各種各樣的怪物,就像東廂鎮的,那種身上會因地變色的怪物一樣,你看上麵的那些鷹,說不得就是那小猴子變的。”
眾人嘖嘖稱奇,謝雪痕卻暗暗吃驚,心說:“看來白楊是要在中土大地紮根了。”
說著話,到了最北麵的一排房屋,謝雪痕看見北柵欄開著八九道大門,車輛進進出出,川流不息。從大門口望向外麵,卻是一片明晃晃的江水。碼頭上停著幾艘大船,許多漢子正往岸上倒騰箱罐。他們一眾拐向左邊,向西走到大屋門口。陸景取出鑰匙,打開大門。眾人朝裏一瞧,卻是剛建完的新房,地上堆著磚塊木頭泥沙。
陸景道:“你們先把這裏打掃一下,到了午時,我帶你們去領飯碗,被褥,然後給你們安排住處。”
不覺午時將屆。陸景果然領著他們到西麵大院的倉庫裏,按名領了日用之物。這些窮漢差不多都是家徒四壁,室如懸磬,吃了上頓沒下頓之人,此時忽然有吃有住,個個喜形於色。這個大院約摸方圓一百多畝,房屋緊密,廚房宿舍全在這裏。
陸景又領著他們,為各人分了宿舍。因男多女少,婦人的宿舍隻有十間。謝雪痕進去看了看,卻見裏麵都是用木板搭成的通鋪,一間房差不多住了十多個人。
廚房裏的夥食雖然沒有葷腥,但米飯饅頭,清炒白菜卻是管夠的。眾窮民經常食不果腹,此朝得此美味,既恨不得將往日的空腹填補過來,又擔心沒有了下一頓,是故隻吃的肚子脹的,實在不能再塞一粒米方止。歇息了小半個時辰,便開始幹起活來。忙活了一下午,將他們做工的屋子收拾幹淨了。
到了晚間,用過晚飯,工場裏的小頭頭們招呼眾工人,燃起火把,繼續加班。
陸景帶著謝雪痕這一組工人,從庫房把一些木架,幾案、鐵鍋、藥輾、杵臼、石磨搬進來。謝雪痕行走江湖多年,曆經無數磨難,對於這麽晚了還要幹活,倒也不覺得如何辛苦。隻忙活到三更將盡,方布置停當。陸景這才讓眾人回去睡覺。謝雪痕宿舍內,因有兩個婦女呼嚕打的響如雷轟,是以久久不能入寐。
將及五更天時,忽聽有人拍門,“船上來貨了,都去缷貨。”“啪啪”又是兩聲。有兩個婦女被驚醒,一個道:“昨晚那麽晚才睡,今個這麽早就叫起來?”另一個道:“誰知道呢?唉,為了這碗飯也隻好忍受了。”
二人於是穿起衣服,挨個招喚:“起來了,起來了,做工了。”這些婦女個個發懶,卻不敢不起,少不得磨磳兩下,還得起來。謝雪痕也跟著穿衣起來了。
眾婦出了門,在場地上與同自己組的人相聚了。那陸景頗不高興,說道:“都多大工夫,這半天才聚齊,這頭一次我就不多說了,若下一次還是這樣,這碗飯你們也別吃了,都回家睡好覺去吧。外麵人多的是,不敢屈留了你們各位。”眾人寄人籬下,豈敢作聲?謝雪痕心中暗笑,自己另有所圖,豈稀罕你的這碗臭飯。
陸景領著他們這一組,到了他們的作坊門前。但見門前已停了三輛馬車。趕車的車夫一見陸景,便吼道:“小陸,怎麽這半天才來,耽誤多大工夫。”陸景陪笑道:“這不是新人嘛,一時不懂規矩,讓你們諸位久等,改天兄弟請你們三位吃酒賠罪。”一個車夫說道:“行了,趕緊讓他們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