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大宗駭然,有了孤鶴大宗的前車之鑒,他再不敢肯定耀日大宗會出手救他,虎軀劇震,居然撤刀向後疾退。

可耀日大宗偏偏就去救他了,銅棍到時,追雲大宗卻早已棄刀而退。

耀日大宗立時魂飛天外,追雲大宗這一退,自己救他招式又已用老,等於露了一個極大的破綻給我。我雙指夾住刀鋒,全力擊向銅棍,耀日大宗隻覺手臂傳來一陣麻木,銅棍幾欲脫手飛出,那知剛剛穩住心兢神搖的心神,我催命的手刀已然拍到了他的天靈蓋上。

“啊——!”一聲慘呼,耀日大宗仰天栽倒,汩汩鮮血從七竅不斷流出,一下便死透了。

追雲大宗麵色慘變,無心再戰,悲呼道:“三師兄!五師弟!”(倭語)

孤鶴大宗仍未斷氣,吃力地抬起手臂,指著追雲大宗道:“你們——你們——!”(倭語)

追雲大宗神情恍惚道:“五師弟!我對不起你!我本以為三師兄他會救你!三師兄肯定也以為我會救你!沒想到……是我還害死了你和三師兄!我以為他不會救我才會退的……”(倭語)

孤鶴大宗氣得渾身顫抖起來,突然呼吸一促,死了。

我轉向追雲大宗,冷冷地看著他,他遇到我冰冷的目光,駭得打了一個冷顫,緩緩舉起右手,仰天一聲絕望的悲呼,刺進了自己的心髒。

我,竟然勝了麽?

我沒想到自己竟能逃出生天,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酸楚與喜悅。抬眼望向南宮倩與藤井浩一他們的戰場,地上已有十數名倭賊的屍體,他們二人每人一把從死去倭人手中揀起的倭刀,各被十餘人圍攻。

藤井浩一刀法盡得倭刀精髓,能做到天火真人的關門弟子,豈是易予之輩,雖然較我相差許多,對付那些嘍羅卻是綽綽有餘,但由於敵人太多,千招下來,雖然傷敵不少,自己體力也漸漸不支起來。

南宮倩功力雖強於藤井浩一,卻因使不慣倭刀而始終處於被動,若非功力渾厚才能苦苦支撐到現在,恐怕早已不敵身亡。

我大喝一聲,從孤鶴大宗體內抽出“沒落”,立即投入戰團。

經過方才那般殊死搏殺,此刻我心裏那叫一個爽啊,與剛才相比,現在簡直如同兒戲,沒過多久,所有倭賊(除了藤井浩一外)都被我一刀一個給喀嚓了,喀嚓完畢之後,我忍不住仰天長嘯,騰空而起道:“等我回來!”語畢向登州集外飛速掠去。

戰事至此全麵結束。

***

登州集外,七裏山坡。

朱權同兩位美人談笑風生,不時望向一片火海的登州集。五十精強鐵衛穿戴整齊,肅然立在朱權兩側。美人如玉、鐵衛精強,加上朱權相貌本就英武不凡,倒有幾分帝王之威。

方芷鶯聲媚笑,眉眼含春,心中仍惦記著那副渾然天成、鬼斧神工的木製首飾。

菀玟柔幽幽不語,眉宇泛起淡淡的哀愁,若非她一向氣質幽憐,朱權定會看出她心中有事。

見三位大宗久久不歸,朱權微感不耐,起身道:“芷兒,你們倭人辦事怎麽這般拖拖拉拉?”

方芷笑道:“王爺莫急,三位大宗之能,不在天宗之下,怕是正殺得興起哩!”

朱權見識過天宗厲害,心中略安,哈哈一笑道:“本王是怕乖芷兒你等急了。”

方芷咯咯笑道:“柔姐怎麽不說話?是不是不高興了?等拿到那副首飾,妹妹我隻要項鏈、指環,發釵和耳環都是給姐姐留的呢。”

菀玟柔輕“嗯”了一聲,嬌柔無限。

朱權憐意大起,輕攬過她的纖腰,柔聲道:“無論玟柔你想要什麽,本王都會給你辦到!”

菀玟柔與朱權調情之際,方芷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她心中明白,王爺與自己隻是虛以委蛇罷了,自己隻是倭人送給王爺負責傳信的“禮品”。王爺對自己,隻有利用,沒有愛。朱權的愛,都已全部傾注在她菀玟柔身上。

眾人談笑之間,不知何時,前方古道上突然多了一條孤獨的人影。

狂風亂舞,大地蒼涼,那人身形之中,帶著一股羈旅天涯,蒼涼蕭瑟的寂寞。

朱權一怔,麵色立即化為慘白,額頭滲下冷汗,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寶劍,這是一柄代表他帝王權力象征的寶劍,每次隻要握住寶劍,他就能體會到一種傲然立於權利顛峰的快感,可是,這一次它再也不能賦予他任何信心了,木然望著我的身影,他突然泛起一絲無力的感覺。

方芷的臉色也變了,既然我能活著走到這裏,三位大宗必死無疑。

“護駕!護駕!”感到到我有若實質的殺

氣,朱權魂飛天外,倉惶向後退去。

五十鐵衛紛紛抽出兵器,重重擋在朱權麵前,形成數道人牆,嚴陣以待。

朱權對自己的鐵衛頗有信心,他們無一不是自己重金聘請來的一流高手,還從未讓他失望過。

他們也從未讓自己失望過,五十個高手聯合起來,還有什麽人是他們無法對付的呢?

我迅速前進,緩緩抽出“沒落”,“沒落”立即被一片黑色刀罡籠罩起來,狂風之中,仿佛一把從九幽地府帶出的催命魔刀。鐵衛們見此異象,銅牆鐵壁般的信心瞬間被我擊垮,級數相差太懸殊了,麵對戰神一般快速逼近的我,一個個頓如冷水澆頭,戰意全無。

“殺死趙豐者,本王賞黃金萬兩!”朱權狂喊道。

鐵衛們的精神頓時為之一震,萬兩黃金,實在是一個絕大的**,剛剛潰散的自信刹時又飛了回來,人一旦被錢蒙蔽了雙眼,就會變得六親不認,連自己的性命也會變得輕賤起來。

“殺!”見我迫近,眾鐵衛齊聲大喝,揮劍向我衝來。

我一步一步悠然向朱權走去,五十鐵衛未能阻我分毫,所有與“沒落”相觸的武器,無不脫手而飛,朱權感到一陣絕望,這已非人力所為,貴為王爺的他從未對一個人產生過如此恐懼。

頃刻之間,五十鐵衛便已潰不成軍。

朱權大駭,轉身欲跑,身後卻傳來冷酷的聲音:“你若敢再動一下,我便取你性命。”

朱權的身體立即僵在那裏,下一刻,“沒落”已經架在他的頸上,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方芷突然低叱一聲,一片銀光向我灑來。

我長袖一揮,她所發暗器立刻被我揚起的氣勁屏蔽在外。

“你是倭人?”我察覺到她內勁有異,問道。

方芷嬌軀輕顫,眼珠一轉,頷首道:“奴家是倭過進貢給王爺的妃子,負責保護王爺,與那夥倭賊並非同路。”

“你過來。”我冷然道。

方芷心中縱有萬般不願,又怎敢拂我之意?站起身來緩緩向我走來。

我突然拍出左掌,一股浩瀚霸道的先天真氣頓時順著她的肩膀侵入她的經脈,方芷嬌軀劇震,吐出一口鮮血,麵色大變,雙瞳現出無限的恐懼,驚呼道:“你——!”

“我僅廢你武功,已是格外開恩。”

方芷渾身顫抖起來,突然發出淒厲怨毒的尖銳笑聲:“好、好!我跟你拚了!”隻見一股血劍從她口中向我爆射而來,隻見血色黝黑,顯然是淬了劇毒。

我駭然閃身,心道此女忒地歹毒。

朱權趁我閃身,寶劍驟然揮起,刺入方芷的心髒。

“你……好……狠……”方芷七竅之中,汩汩流出黑血,已然毒發身亡。

“本王對天明誓,從此與倭人斷絕一切關係!請趙大俠放我一條生路。”朱權居然跪地求饒道。

菀玟柔露出複雜的眼神,也跪了下來。

我畢竟是人,不是神,麵對昔日伊人,心中一痛,立時殺念全無,悠悠歎息一聲,道:“你們好自為之吧。”

朱權如喪家之犬般磕頭認錯,直至菀玟柔輕輕將他喚起,早已不見了我的蹤影。

菀玟柔幽幽道:“王爺,我們去吧,回咱們自己的家好麽?玟柔不想再卷入江湖的是非。”

朱權抬起頭來望著我離去的方向,又羞又憤,攥緊拳頭,恨恨地道:“不!我要殺了趙豐!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他!!此仇不報,我朱權誓不為人!!!!”

菀玟柔低下頭來,幽幽輕歎,兩行淚水簌簌落下。

***

當初我與菀玟柔成婚,僅有極少數人知曉,照此情況看來,她應該沒有告訴朱權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不殺朱權,完全是因為她的緣故,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既棄我而去,我卻不忍心反過來傷害她!也罷!她既然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我又何必幹涉?

正所謂:橫刀斬斷天涯路,舉手難削一青絲。

***

倭賊雖被消滅,眾人卻無一絲喜悅。

朱權的封鎖早已撤消,我們遣人報了官,屍體與血跡都被清理幹淨,人已死,卻留下了哀傷。

我並不指望官府會賠償損失,散盡腰中百金,供他們重建新家。

幸存的村民都忙著置辦新家,王大嬸的包子鋪也隨之冷清下來,王大嬸家劫後餘生,一家五口都在裏間屋聊著說不完的家常。

客棧已被燒成一片灰燼,我們幾人也要分道揚鑣,故在王大嬸家店鋪話別。

藤井浩一撫摸著追雲大宗留下的倭

刀,刀身鑄有一條飛騰九天的蒼龍,龍頭沿著刀身纏繞而上龍身,繞隱若現,巧奪天工。我不由讚道:“好刀!”

藤井浩一搖頭道:“此刀雖妙,卻遠遠及不上趙兄身上那把黑家夥。”

我心道這可是葉百合千方百計從奇大師那搞來的好東西,遂笑道:“此刀古拙,渾然天成,雖然質地奇硬,卻無刀鋒,若是拿去拍賣,恐怕賣不到幾兩銀子。”

藤井浩一道:“此言差矣,普通人若用此刀,恐難將其威力發揮出十之一二,可在功力已臻化境的趙兄手中,卻能變成無堅不摧的神兵利器!正所謂大巧若拙,仿佛為趙兄量身定作一般。”

我被誇得老臉一紅,忙轉移話題道:“不知藤井你日後有何打算?”

藤井浩一道:“在下打算回國開設一家武館,傳‘守護’之刀法。我師尊不日便會來到中原,依趙兄能擊敗三位師兄連手合擊的功力看!師尊他老人家決計不會是趙兄對手……”

我搖頭苦笑,心有餘悸地打斷他道:“隻怕未必,你的三位師兄並不是敗給了我,而是敗在了‘貪婪’和‘自私’上。你師父若來找我尋仇,我必戰之!刀劍無眼,勝負在天!藤井你就不必多說了。”沒想到無形之中,我又為自己惹上了一個強敵。

藤井浩一道:“藤井言及此處,不便多說,回去之後,藤井會將趙兄一切回稟師尊。”看得出來,對於天火真人,藤井浩一是發自內心的敬畏,能教出天宗、耀日、追雲、孤鶴以及天風十四郎這些個精通不同武技的高手的師尊,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我笑道:“我們漢人最講尊師重道,你隻管如實告之便是。”

藤井浩一道:“我從師尊那習得武功,卻從趙兄這懂得了做人之道,此次分別,恐難再見,趙兄請受藤井一拜!”語畢,藤井浩一向我深鞠一躬,然後揚長而去。

我轉頭望向趙劍兒,道:“劍兒,你考慮好了麽?”

南宮倩嫣然一笑,道:“前天他就已經偷叫過我師娘了,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趙豐哩。”

趙劍兒雙膝跪地,恭敬地道:“徒兒拜見師傅!”

***

我們剛走不久,風便停了下來,殘陽如血。

一艘小舟自海麵乘風而來,一位老者傲然立於舟頭,船雖顛簸,他卻穩如泰山。

天火真人並沒有遇到藤井浩一,前方等待他的,卻是三位弟子的冰冷屍體和灰頭土臉的朱權。

事實上,從倭國遣到中原的倭人高手中,活下來的僅剩下重傷未愈的天宗一人而已。

***

南宮倩“草原”與“大海”之行兩大心願已了,離八月十五尚有三月有餘,南宮倩離開家鄉已有年許,所謂鄉愁似海,如今他們父女冰釋前嫌,左右無事,不如先陪她回家與家人團聚。

我們一行三人悠哉悠哉向西而行,每逢山水佳境,無不觀覽遊興一番。

趙劍兒聰明乖巧,又與南宮倩甚是投緣,總是喜歡膩在她身邊陪她聊天,經常把我這個師父曬在一邊,一路之上,倒是南宮倩指點了他不少武功學問。對於我的尊敬,他是出於對強者的崇拜,而對於南宮倩的感情,卻是將她當作親生母親看待了。

六月中旬的一個下午,我們終於回到開封。

城門邊上的告示欄上,最顯眼處貼著一大張血紅血紅的告示。

***

通緝令。

嫌犯姓名:不詳。

曾用化名:玉麵小白龍、潘安、宋玉、送你一枝花。

嫌犯特征:相貌不詳,身材矮胖,武功稀鬆平常,口才極佳,詭計多端。

所犯罪行:嚴重盜竊。

作案地點:遍及開封、洛陽一帶。

賞金:三千兩白銀。

緝拿要求:不限死活,可直接交於洛陽楊家領取賞銀,另,有知情者可提供線索至洛陽楊家,情報可靠者賞白銀百兩。

***

“哇!師父師娘快看!”趙劍兒興高采烈地道,“大地方就是不一樣!緝拿一個小小的竊賊居然都能得到三千兩賞銀!三千兩耶!!”

南宮倩道:“洛陽楊家?我們途中遇到的楊惠和楊笑天兄妹不就是楊家的人?花三千兩去緝拿一個武功平平的竊賊,而且還不限死活,這告示寫得古怪。”

趙劍兒嘿嘿一笑道:“我看啊,他一定是偷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哈!武林中又一個驚天秘密就要被揭開了!”

我心道:這人若不是柳無傷,我趙豐就跟他姓。

天知道他這次又幹了什麽“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