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1章 蒼茫的歎息
萬籟寂靜，落針可聞，天地間的一切流變，都處於一種停頓的狀態。
李春渾身沒有絲毫的氣勢，如同一個普通人一般，唯一的不同，就是殘缺的身軀仿佛忘記了傷痛，筆直挺立宛若山嶽。他與人形隔空遙視，相互對峙，誰也沒有移動一絲一毫。人形是天地間大勢的具現化，準確地說，李春應該是與天地之間的大勢遙望對峙。
人形的輪廓依舊縹渺不定，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似的，麵容依舊模糊，隱約如煙，並不固定，李春看不清究竟真實。其實區區五十米的距離，以李春的實力，神識一掃，就能窺得真實。
但他不能這麽做，究竟為什麽不能，李春自己也不知道。他心裏隱隱有一絲感覺，隻有這樣站著，遙視對方，才是唯一的正解。
這種感覺並非空穴來風，是李春經過推斷，想到的唯一對策。
關於大勢的理論敘述，前世李春所觀的典籍語焉不詳。倒是在這個世界的宗教中，李春找到了一點關於大勢的描述。修真界沒有佛教，但地球位麵卻有，李春從書籍上略為有些了解。
佛教西方三聖，除了阿彌陀佛之外，分列兩邊的是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大勢至菩薩就名字來看，就是大勢至，大勢將至或者大勢已至。
這是李春唯一找到有關大勢的描述了。
剛才李春出手，接連被重擊，他覺得是自己的方法不對。突然間，仿佛靈光閃現，他想到了西方三聖的大勢至菩薩和觀世音菩薩。
為何大勢至和觀世音分列兩邊？其中有甚深的密意。
觀世音就是觀自在，重點落在一個‘觀’字。大勢將至、已至之時，無人可以抵擋，如果能抵擋，也就不會被稱為天下大勢了。
這個道理很簡單，當你走入一群人中，發現這群人的觀點不妥，提出與其相悖的觀點，試圖糾正他們，必然會遭到眾人的怒意。如果，你堅持說出來，事件升級，便會遭到眾人的攻擊。
這就是勢的力量，無法化解，要麽用你的力量碾軋過去，要麽你就離開躲避。如果，你沒有力量，又因為某種原因，不能離開躲避，那就隻有堪忍承受，默默地看著。這就是觀，順流逆流，仔細看，細心觀，唯有如是觀，才能達到自在，觀自在。
李春心中靈犀一閃，仿佛抓住了什麽似的。他不明白對不對，但他清楚，對於浩浩****的天下大勢，根本就不能出手抵抗，隻能是觀。唯有放棄所有，無為而觀，才是正解。
其實，在李春的心中，還是沒有完全透徹，但眼下沒有多餘的選擇，出手抵擋完全沒有勝算的機會，也就隻有如是觀，這一條路可行了。
不過，李春的對策，很快就有了結果。人形止住了前進的步伐，也停了下來，與他遙視相對。看來自己的方法是有效的！李春心裏暗叫僥幸。
遠處的劉明湘看在場中的情景，心中又是一陣驚濤巨浪。他不明白人形為什麽會停滯不前，這樣的結果太詭異，令人難以琢磨。
劉明湘有心出聲，想打破這種詭異，但卻不敢這樣做，剛才人形的回首一望，已經驚得他魂飛魄散了。他隻是引導大勢攻擊，指定目標、按下按鍵，之後的攻伐，他也不能控製。眼下場麵詭異莫測，如果出聲把人形引過來，那就是作死的節奏了。
現場不管是人，還是物，有形無形、有相無相，因為絕對的靜止，而達到寂無的空虛之境。這是一種絕對的空境，什麽也沒有。
在這樣的境界中，李春的神識完全處於休眠狀態，連呼吸也被抑製，渾身每個器官的運作，也在這一刻停了下來。就連身上的傷勢的惡化，也在這種空之境界的影響下，被完全止住了。
四周的景物模糊不清，明明還在那兒，李春卻無法看清。因為這種肉眼的觀看，需要光線反射，現在四方連光都是停頓狀態，試問怎麽能看？
李春也不清楚，自己到底進入了一個什麽樣的境界。他在觀看，卻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神識感知，沒有借助光的反射，卻又並非黑暗，有模糊的影像傳來。或者說，他現在看見了事物的另一麵，從一個不可能的角度，看到了另一麵。
他進入一種玄妙境界，仿佛頓悟，但卻淩駕於頓悟之上。在這樣的境界中，李春瞠目結舌，他看到很多從未看見過的未知。他猛然明白，這就是觀，剛才是止，現在是觀，頓悟之上的止觀。
以前的種種正確與錯誤，變得界線模糊，你不能說他是正確，也不能說他是錯誤。當起心動念認定的時候，就已經錯了；但回首凝望，卻發現也不盡然全部是錯。你隻能在這個境界中如是地觀，而不應該去區別掌握。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境界，難道這就是道？”李春心裏有一種衝動，各種情緒分然雜亂，卻又堪堪分明。
這樣的境界，用語言和文字根本無法詮釋，李春無法給這個境界，定下一個概念。因為沒有一件事物和話語，能比擬這個境界，所以，要強行描述，就不能說這是什麽，而是隻能說這不是什麽。
這不是悟，也不是非悟，更不是兩者之間，也不是兩者之外；
不是道，也不是非道，不在兩者之間、之外；
不是玄妙，也不是非玄妙，不在之間之外……
不是境界，也不是非境界，不再是非之間、之外……
一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物主，不逐四時凋。
這樣的物，所謂的空之境界，不過隻是他的表麵現象而已。仿佛果核外麵堅硬的殼，剖開堅殼，裏麵是無法概念的不可思議。
李春試圖詮釋，希望能有所斬獲。他隻能用不是、不是、還是不是，來詮釋這個。如果說是，那就是大錯而特錯了。
就在這時候，一聲歎息打破平衡，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李春退出不可思議之境，返回現場，眼前萬物靜止，還是一片空之境界。但天下大勢衍化的人形，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麵前。
李春沒有驚慌，內心一片清明。雖然他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麽事情，但他就是清楚明了，不管什麽都是意料之中。這是果，一個結果而已。他明白了因，也就不再畏懼果，順理成章，心無恐懼。
歎息聲是人形所發，天下大勢的歎息，除了大勢本身，沒有任何生命能夠明白。人形注視李春，然後轉身離開，一步一步，向遠處漸行漸遠，大勢已去。
一絲微風，輕輕吹拂靜止的空間，塵埃開始飄動，萬物歸入序列，緩緩地流變。空間蘇醒，時間也開始運轉。唯有大音若稀的歎息，在蒼茫的大地上，宛若隱約的耳語。
“這是怎麽一回事？尼瑪的，這又算是什麽？我把你召喚出來，就是讓你他瑪的走近，望一望他，說說悄悄話？我艸！！”劉明湘望著人形離去的背影，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
他在遠處看不清現場，隻看見人形走近，停留了一下，就馬上轉身離開。
“我、我……我，這是！？不好……”劉明湘心裏明白，大勢已去，有些控製不住內心的失落。他手上一使勁，哐啷一聲，天平在他手中斷裂毀壞。
“啊……？”劉明湘雙膝跪了下來，將天平的殘碎物件捧在手中，語氣淒慘，令人辛酸，“不不不，不要啊……不要……”
轟！遍布四周的各種鈔票，陽光時代的鈔票，作為溝通天地大勢的媒介，也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全部被點燃焚燒。
呼！氣流升騰，燃燒的鈔票漫天飛舞，仿佛無枝可依的群鴉，又像翩翩起舞的黑蝴蝶。抑或是為了祭奠過去的陽光時代，而焚燒的流通物？
天下的勢是一種自覺的自在之物，有屬於自己的不可思議，宛若靈覺，卻又不是靈覺。越強的勢，就越具有這樣的性能，能主導自己的行為，很難被駕馭。就連上古大能都沒有完全參悟透徹過，劉明湘沒有被反噬，已經是難得的幸運了。
李春身上的桎梏在慢慢地消除，血脈開始流轉，傷口又開始汩汩地流出血來，各種傷痛一起襲上心頭。渾身鬆懈下來的李春，身形不由自主地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
此時的李春的軀體，已是嚴重透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蒼老的容顏，殘破的軀體，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已經到了老朽不堪、行將入木的境地。
他側身走到旁邊，從地麵撿起一根金屬管，拄杖向遠處的劉明湘走去。
虛空中的大勢煙消雲散，四周的一切都恢複到平常的樣子。
劉明湘還跪在地上，處於失神恍惚之中。
驀地，他臉色一變，站了起來，看著走過來的李春，麵容露出戾色，“這樣的結果，我是萬萬沒有想到。不過，你現在的樣子已經是離死不遠，我想隻要你去死，一切都值了！”
“讓我來送你一程，為這場戰鬥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劉明湘看著李春的樣子，總算找到了自信。
對方已經是風中殘燭，生命之火隨時都有可能熄滅。自己雖然亦不算佳，但卻好過對方太多，斬殺對方沒有絲毫的懸念。
劉明湘上前一步，渾身的威壓如山洪一般，衍化成一道懸河，向李春襲去。
砰！李春在懸河中苦苦支撐，終於不敵，向旁邊斜斜地倒在地上。
“剛才的大勢的攻擊，把這一方天地攪亂，雖然現在我暫時無法凝聚勢的力量，但依靠本身的實力，一樣可以將你抹殺！”劉明湘看著李春的樣子，知道對方已經沒有抵抗的力量，完全放下心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你弄壞了我的寶貝天平，萬死不能贖其罪，嗬嗬，但是你也算是一個人物，在這個末世人類之中，就隻有你還能入我的法眼了。所以，我決定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作為男人，特別能在曆史上留名的男人，死於子彈的正麵射擊，當是一種榮譽。”
劉明湘說完，取出槍支，背在身上，將槍口對準了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