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紙片在那飛撲直衝向沈鴉心窩的利爪下節節碎裂。

沈鴉腳步後退,不進反退,窗簾掀起,在那雙異色的瞳孔中。

那飛撲上前的“怪物”,它長著一副極為類似人類般的長相,除了身高超過了正常人類的極限,約有三米開外,其他完全跟人類無異。

哦,倒也不能說是無異。

沈鴉腰部下折,堪堪避過那怪物突然伸長的指甲,在那身明顯就是單獨打造的服裝下還看不出什麽,但手腕刀尖一轉,沈鴉一手抓住怪物手腕,一腳踩在怪物手臂,後翻的同時,手上骨刀橫向一劃。

衣服呈兩片破布般散開,這隻是正常的沒有經過改造的普通棉麻質服裝。

沈鴉匆匆撩起隨著她這一大動作而擋在臉上的頭發,她一抬眼,雖然這個怪物移動的速度很快,但她還是看見了在那**在外的身體上,怪物那極像魚鱗般泛著光澤的肉色凸起。

那肉色凸起在正常光下幾乎是肉眼不可見,但沈鴉卻有一雙對這些東西極為敏銳的眼睛,她微微皺眉,手中握著刀柄的力度加大,按照剛才她那一擊,若是一個正常怪物,就比如是十一棟的那些黑衣看守,她那一下足以斬斷他們的骨頭。

但現在……

是這一批次的試驗品改造了身體嗎?

沈鴉抬眸。

她身體趨於本能的閃躲,思緒卻回到了那一年的一個同平常一樣再為普通不過的下午。

那位教授他雖癖好異常,但卻仿佛有雙重人格般,在偶爾的一些相對於極端的時段,他就仿佛是不滿足於此刻自己的傾訴欲就要爆體而亡般,他絮絮叨叨握著自己的手稿,在他的話語中。

沈鴉聽到了一個極具西方神話色彩的故事。

上帝見到地上的人類社會處處充滿了敗壞、強暴和不法的邪惡行為,於是計劃用洪水來消滅惡人,而就在他即將降下洪水時,卻發現人類社會也有一位叫做諾亞的好人,出於神的仁愛之心,上帝指示諾亞建造一艘方舟,並帶著他的家族成員及世界上的牲畜與鳥類等動物一起躲避洪水。

教授滔滔不絕,他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給沈鴉講著這個故事,在這個故事中,他稱自己為諾亞方舟中的牲畜,說大洪水就要來了,諾亞會帶領他們在洪水中幸存,走向新的世界。

初聽這些,沈鴉隻以為這人是聽話劇聽傻了,但到後來,等到她見到那段影像後,她才發現,這哪是聽話劇聽傻了。

這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從頭至尾的傻叉!

不,是一群傻叉!

咬著後槽牙,沈鴉再度避開,她手腕翻轉,側身抓住怪物身上垂下的衣服,一個翻身再度來到他的背上,刀刃再度直插向這怪物的後脖頸,同剛才一樣,如打了蠟一般,刀刃直接滑向一邊,因力的作用,沈鴉也因刀刃滑向一邊,整個人的身體也不受控地向另一側傾倒。

摔落在地,利落地向一旁翻滾,躲開這怪物的拳頭,沈鴉抬起頭,神色陰沉。

她心中泛著嘀咕,隻有一年,隻不過一年而已,那一群傻叉就突破瓶頸了?

不,應該還沒有。

在提出這個猜想後,沈鴉立刻否決,她摸著臉上的紙片,紙人不會削減她這雙異瞳的能力,哪怕直到今日,她仍記得那一片空茫中那唯一耀眼的藍。

早已幹枯瘦削的身體雙手交叉橫放在胸前,極為類人般的體型瘦削的“人”安詳地閉著眼睛,他躺在那完全透明的橢圓形透明艙內,像沉睡般,又仿佛隻是在閉眼假寐。

但是沈鴉知道,這隻是假象,他早就已經死了。

死去不知道多少歲月的人安靜地躺在艙內,在未被發現時,他沉於泥土,起初發現國家隻是以為這隻不過是海外某些喜歡搞怪的富豪的一些惡作劇,就比如直到今日,一些國家仍樂此不倦地喜歡發布一些真假不知的涉及外星交流的新聞,什麽麥田怪圈,突然出現的UFO之類的。

但是在對那發現的逐漸探索的過程中,發現國家發現了那個不知掩埋多少歲月但仍在啟動期的飛船。

完全超越人類頂尖科技水平不知多少個國度的外星科技為這個國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沒有半點猶豫,這個國家立刻秘密向世界科技水平較高的國家發起邀約。

數不清的涉及各國文明的科學家絡繹不絕,他們摒棄國家立場,一切以科學為本,致力於人類未來科學事業,但隨著他們探索的程度逐步加深,他們對於這個沉睡在艙內的外星生物便越發心驚。

栩栩如生的外表中,人類不知道這人是處在昏迷狀態還是死亡狀態,但他們卻在這個飛船內的相關器械中發現了可以解決令他們此刻極為焦灼的繁衍問題。

麵對越來越多的畸形兒,多所國家多所大學開辟相關醫學研究,但接近一個世紀,人類仿佛是陷入了詛咒的怪圈般,一切的科技水平仿佛在一百年前的那場事件中中止。

尤其是在老一批科學家相繼離世,而新一批出生的嬰幼兒中在成長途中又損耗太多。

基於外星問題,世界各國向來主張的便是鼓勵研究但不探索的態度,相較於地球數幾十億的生命而言,人類文明發展才不足萬年,時間相比已經極為渺茫,那我們又怎麽能一定確定在遙遠的星係,沒有比我們更加具有攻擊性且各方麵都強於我們的文明呢?

掩耳盜鈴固然可笑,但卻很有用。

隻是這個世界不再允許我們這樣下去。

究竟是哪國主張,沈鴉無從得知。

在那一場秘密投票中,超過一半的國家主張繼續研究下去,相較於語言不通的一旁器械,人類第一次將目光投放在那安詳躺在透明艙內的外星生物。

人類好奇於他的生理構造,人類也同樣好奇於為什麽這家夥會同人類長得這般相像。

他來到地球的目的是什麽?

他又為何以這樣的形態深埋於距離飛船數裏之外的土壤之中。

疑問從未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減,在好奇心的促使下人類破開了透明艙。

而就是這一舉動,仿佛是打破了某種平衡般,那外星生物的身體在觸及空氣的那一秒飛快的脫水,他迅速地幹癟,哪怕在第一時間,人類便再次合上了那透明艙蓋,但也於事無補。

他早就死了。

哪怕人類再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也不得不選擇相信。

教授用分外遺憾的語氣說著這番毛骨悚然的話,在他的話中,一些懦弱的國家在出現這種異變後第一時間脫離了這項科學研究,但還有更多的科學家,因這完全不在他們考慮計劃之內的異變而徹底瘋魔。

教授明顯屬於後一批,他組建了自己的科研團隊,在常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內,他得到了那外星生物的部分身體。

無數次研究,教授早就混跡於黑與灰的世界,仿佛是出於一個人最後的憐憫,或者又是想看清沈鴉在得知事情真相後一瞬間麵上的絕望。

教授刨開了自己的心,他告訴沈鴉,他一直都在好奇於為什麽這外星生物會出現在那片土地,是飛船定位出現了錯誤,還是其他?

而那片土地因這外星生物的出現又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

經過調查,他發現在那片土地的畸形兒數量要遠遠超過世界各地的任何一處,而且很奇特的是在,這些畸形兒的殘疾他們沒有一例是涉及智力方麵的,他們全表現在身體層麵。

這一異常引起了教授思考,會不會這些孩子本應該是正常的,是這外星生物帶來的某種磁場讓這些孩子的身體無法承受而產生了異變?

不是這些孩子發生了殘疾,而是為了保護這些孩子,他們的身體主動舍棄了某些部分。

教授貼在沈鴉的耳側,他一字一句,宛如風幹樹皮的臉上緊緊盯著沈鴉,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微小表情。

“抽血化驗都沒有出現任何異常,我的金絲雀,你現在能告訴我,你的這雙眼睛在看見這些時,他又告訴你些什麽嗎?”

它有告訴我些什麽?

隻憑借一節小拇指就看出了那外星生物的影響算嗎?

沈鴉沒在意這人的試探,她麵上看不出半點情緒,兩眼一翻,在那人破門而入的一瞬間,直接假暈了過去。

匆忙趕來的人是教授的心腹,他嘰裏咕嚕地說著一連串沈鴉完全聽不明白的鳥語,情緒方麵好似十分憤怒般。

而就在他話語的末尾,沈鴉聽到了秦嬋二字。

剩下的過程便極為順暢,秦嬋任務失敗,上麵人調查疑點懷疑科學研究所,研究所的人立刻撤離,作為當時還正處於身價瘋長的小金絲雀,沈鴉自是撤離人群的其中之一,雖不知那教授到底是什麽心理,並沒有像上麵的人告發他心中的疑點,但這恰好留給了沈鴉繼續調查下去的時間。

沈鴉作為一個囚中鳥,她獲得消息的情況很有限,隻能憑借自己所謂的在初潮來之前一個又一個的“客人”。

那些人遍布世界各個領域的高層,他們其中了解的信息雖趕不上教授,但也算了解一二,隻是質量要遠遠弱於教授。

完全是陰差陽錯,在同一個醫學泰鬥的相處途中,那人突然匆匆離開,在他打電話途中,沈鴉得知那片地方的一個小孩突然天生缺失的左臂肩膀處發生大麵積潰爛,心髒衰竭,生命掙紮在生死一線。

小孩的生命結束在一天後的午夜。

沈鴉在睡夢中突然清醒,她不知為何當時的自己會執泥地來到二樓走廊內,蜷縮在陰影中一角,沈鴉聽到教授頗為可惜地打著電話。

他說:“真是可惜,又損失了一個實驗體,沒事,對,跟之前那幾個一樣,把屍體給我保存著,去火葬場隨便弄一個死人的骨灰搪塞過去就行,都是小門小戶,能掀起什麽大風浪,好,你那邊也有一個是嗎?這樣啊,當初那幾年登記的新生兒到現在是不是死了差不多五分之三了,哦?十分之七,嘖,最大的也不過是十二歲,哦,我這邊啊,那小鳥確實在我這裏,她身體倒還算挺健康的,但現在也才八歲,誰知道接下來的四年會不會再出現什麽毛病,行行行,你要是想過來看看她,那明天下午,我在家……”

趕在那人來到客房的前一刻,沈鴉緊閉著眼,呼吸平穩,刻意打開的窗戶及未蓋在身上的被子很好地掩蓋了她為何身體一片冰涼。

那細嫩的不像是七十歲老人的手指扯起被子,他撫摸著眼睛,他手中的力度不斷加重,就好似他真的想把這雙眸子從她的眼眶中挖下般,在恰當的時間沈鴉發出了一聲驚呼。

當然不是出於為了激起這人的憐憫心,沈鴉捂著刺痛的眼睛,小聲抽噎,隻是想告訴他,我這樣的小孩可是死一個少一個。

最後那位醫學泰鬥還是離開了那間房間。

手中刀刃翻轉,沈鴉蹲坐在地,以尖刺直接迎向那一腳踹向自己的怪物的右腳足心。

她不否認,這些科學家的最初念頭可能是想造福於這個世界,但是他們最終還是一個接一個地走錯了路。

他們現在所追求的已經不是那個以人類利益為主的科學,而是他們那顆日益貪婪的人心。

十一棟矮樓,數以千萬個孩子,從表麵上看,每個孩子所遭受的痛苦都各不一樣,或人體實驗,或戰爭影響……

但實際上,他們所遭受的一切苦難都來自於那高高在上者的貪婪之心。

他們殺死的孩子已經比他們拯救的孩子多。

怪物的身體在尖刺刺入身體的那一秒突然頓在原地。

脫水、幹枯。

沈鴉啐出一口血沫,她擦去臉上被怪物拳腳擦傷的血痕,摸向了自己那覆上白布的眼睛。

在接連幾番的試探中,她總算看見了這怪物的薄弱點。

右腳足心。

不過就是不知道這是不是特例。

濺起一片灰塵,怪物重重倒地。

在狼藉中,沈鴉一瘸一拐地用骨刀撐著地板,向打碎的窗玻璃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