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兒郎，無一怯者。武者握緊手中刀劍，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在戰場上揮灑一片熱血丹心；文者手中筆墨蘸染墨水，就能書天下之勢，言百姓之憂。”
千墨這句話平平淡淡的說出來，卻好像直接觸到了某些人的心裏。
千墨站在摘星堂前，這裏，是她父皇親自為她啟蒙之地，也是自她有記憶以來，記憶最深刻的地方。
所以今天，她把這場科舉定在了摘星堂前，她要讓父皇知道，南華國脈，必將生生不息，繁榮昌盛。
風揚起她的發，也將她說的話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苦讀數十載，千百個日夜的苦讀，不管是文者還是武者，為的，也不過是將自己一身才華述之於世，才不枉歎息這滿腔才華錯付東流，待到來年已生花發，再說出悔之晚矣這句話。”
這句話，不說全部人的心中都是這般所想，但至少，有八九層之人都是如此之想。
不管是為了權，還是為了財，對這些已經快人一步的人來說，這些未來都依靠在自己名揚天下的基礎之上，空了一身才華抱負，卻毫無施展之地，白白蹉跎一生，這才是最尷尬無奈的境地。
有些年紀更大一些的學子，甚至微微紅了眼眶。
他們比其他人付出得更多，所讀所學的也更多，發間已經夾雜了些許白發，可他們為什麽還要拚了命的來考科舉，不過也是不甘心罷了。
就連林一行，也微微動容。
“所以，是如鯤鵬一樣扶搖直上九萬裏，還是像浮遊一般，白白蹉跎一生年華，就看你們自己了。”
千墨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她並沒有專門去找鬱千竹的身影，千墨眼睛微眯，看著日光更盛的天空，聲音更是清越。
“本宮所能做的，便是為國選才，為國擇能，若是真的於國有才，不論何等身份，也不論男女之別，本宮都會許他一個錦繡前程。”
千墨的話就像是一個重重的釘錘，牢牢的砸在一些人心上，讓他們心中也升起真切的希望來。
原本一些商家農家子弟才真的放下心，雖說今年重開科舉，可是朝中官職早已經被一些世家大族牢牢把握在了手中。
若是拚盡全力，卻換不來一個公平的結果，或許他們才會真的死心，在不碰觸書本紙張。
“謝殿下恩典。”
底下的學子們真心實意的道謝，這一刻，他們在沒有關注到千墨的盛世之言，而是隻為她這個身份所說出的這句話，這一句希望。
“既如此，那就讓本宮好好看看，從南華各處挑選出來的天之驕子們，到底是名副其實，還是徒有虛表！這蒼天明月，耀目星辰，就看何人能將它攀折下來，裝入懷中，滿載而歸。”
千墨臉上這才露出一個笑，她手一揮，紅袖在空中劃過一道霸道痕跡。
“本宮，拭目以待！”
千墨話音一落，白尊就按捺不住的揚起身子，爪子搭在欄杆之上，對著郎朗青天發出一聲威嚴怒吼，虎嘯聲震天，帶著衝天破日的氣勢。
“學生，定不負殿下期望！”
熱血的聲音伴著虎嘯之聲，絲毫不顯得突兀，反而帶著一股無法言說的烈日豪情。
“叮”的一聲響，考試正式開始。
小太監們發上考題，學子們取出筆墨，強自按捺下自己心中的激動，小心翼翼的攤開潔白書卷。
這些書卷上的空白之處，都需要他們前來填滿。
打開書卷，有些人麵色微微凝固。
這書卷上沒有其他的題目，隻有三個字而已。
“君，臣，民。”
為君之則，為臣之道，為民之思。
這三個字，也是千墨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雖然被題目略驚了一下，但是很多人都拿起筆，筆尖蘸了蘸墨水，很順暢的就開始書寫起來。
也有人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卻並不急著動筆，好像在凝神思考著什麽。
林一行手輕輕一揮，身後其他官員分散開來，靜靜的在考場中來回巡視，防止一些還未檢查到的漏網之魚趁亂做弊。
千墨並沒有離開摘星堂，她轉身沿著樓梯慢慢盤旋而上，白尊黑尊自然的跟在她身旁，陪著她慢慢的往上走去。
這裏的每一層台階，千墨都一一走過，幼時的記憶鮮活，人卻再不是那個人。
走到第九層，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門，千墨伸手在門上不知道怎麽一抹，門就被慢慢打開。
房間內，窗戶大開，風猛烈的吹進來，窗前，正站立著一個明黃身影，那是鬱千逸。
“我們的小墨兒是真的長大了。”
鬱千逸回過身，他對著千墨露出一個笑，他聽到了千墨說的那些話，心中也是感觸頗深。
白尊跑到鬱千逸身邊蹭了蹭他，算是打了個招呼，黑尊則是懶洋洋的自顧自找了個地方趴下打盹，理也不理鬱千逸。
鬱千逸伸手摸了摸白尊，不由得多看了黑尊一眼，他還從未見過黑色的老虎，乍一看，還甚是驚奇。
皇宮中，現在都有了好幾隻老虎了，要不是都是千墨養的寵物，鬱千逸可能早就忍不住要把它們關去珍獸園了。
“皇兄，我早就長大了。”
千墨無奈一笑，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看著外間飄**的雲朵，好似隻要微微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它溫軟的身軀。
“不管你長多大，你都是皇兄心中那個軟軟小小的小娃娃。”
鬱千逸比千墨高了一個頭，很容易的就可以摸到她的頭，鬱千逸伸手，就像以前一樣，微微揉亂了千墨的發。
“皇兄，頭發又亂了。”
千墨嬌嗔道，口中嗔怪，其實心中何嚐不開心。
在她心中，自己皇兄也是那個永遠把她捧在掌心的小少年，永不會變。
真的到了摘星堂第九層，才會發現，這裏或許真的是仙人住所。
一眼看去，玉石琉璃，奇珍異寶隨處可見，桌上隨便一個小杯一個茶壺拿出去都是無價之物，地上鋪上了厚厚的白色地毯，厚實軟綿，一腳踩下去，腳都快要陷下去。
若是晚上時，滿天星辰高掛在天空，入目便是明月辰星，那時或許才真的可以體會到手可摘星辰的浩瀚樂趣。
也沒人知道，這傳言中神秘又神秘的摘星堂第九層，不過就是鬱蒼舞和風兮梧晚年時最愛待的地方罷了，就連他們兩人死去時，也是像平日一樣相互依偎著，在香甜的睡夢中相依而逝。
自鬱蒼舞鳳兮梧逝去之後，摘星堂九層除了鬱家直係血脈之外，在無人能夠進到第九層。
鬱千逸坐在矮桌旁，他抬頭看向牆上懸掛的畫像，看到他們先祖蒼梧帝時，無意識的說了一句。
“墨兒，你長得越來越像陛下了。”
千墨抬頭，就看到畫像上傾國傾城，一臉英氣的女子。
她身處一片烽火中，身穿紅纓鎧甲，眼睛依然明亮如火，她手握一把利劍，正坐在馬上策馬狂奔，她的劍上滴落下鮮血，就連臉上也濺上了幾滴血跡。
這是一幅烽火硝煙圖，因為畫上的那人，反而更顯出一種無法言說的淒美之感。
千墨的臉龐輪廓和畫上的女子相似了七八分，唯一不像的一處地方，那就是一雙眼睛。
千墨的眼睛很奇怪的長的不像鬱家一脈相承的眼睛，反而是像鳳家的鳳兮梧那一雙桃花眼，這也是無人能夠解釋的一個謎團。
千墨對鬱蒼梧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對這個憑借女子之身，一手建立南華之國的帝王，千墨心中向來欽佩十足。
她笑道：“與陛下長得像似，是我之幸。”
鬱千逸搖了搖頭，他倒出一杯茶放到千墨麵前。
“是皇兄說錯了，人與人之間，又何談像與不像呢？你便是你，你是鬱千墨，是我的幼妹。”
千墨伸手接過茶，喝下一口，舒服的歎了一口氣：“也對。”
兄妹倆之後許久都沒有在說話，隻喝著清茶享受著難得的清閑時分。
白尊趴在千墨旁邊，閉目睡覺，耳朵不時抖動，聽著樓下的動靜。
良久，還是鬱千逸打破了平靜。
“墨兒，你送回來的信，我收到了。”鬱千逸放下手中的茶杯：“我已經派人去過雲山了。”
“嗯。”
千墨手撐著自己額頭，掩住了自己眼中一瞬間閃過的悲傷。
“皇兄，我希望我是錯的。”
鬱千逸拍拍千墨的肩膀，艱難的道：“我也希望，可惜......”
可惜，我們都知道，那不是錯的。
千墨無意識的摸著白尊的脊背，這件事，她或許這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墨兒，你好好休息兩天吧。”
鬱千逸收起臉上悲涼的神色，露出一個寬慰的笑。
“你也累著這麽久了，已經看到狐狸尾巴了，也不急在這時。”
“皇兄。”
千墨手拿起一枚黑色棋子，落到下了一半的棋盤中，落子無悔。
“現在這情況，不容許我們休息。”
千墨看著窗外，不看被她下的快要成死局的棋盤。
“不是生，就是死，我們，都賭不起。”
“是啊，不是生，就是死。”
鬱千逸低聲說道，他也拿起一枚棋子，放到棋盤上。
遠遠快要死局的棋局一下子就變了，或許真的是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是破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