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莫依把著脈,麵色嚴肅。
收手之後,她從身上取出一個白色的扁平步包,攤開來,裏麵是滿滿的長短不一的銀針。
”娘娘,我先為您梳理一下經脈,把毒氣先排除一些出來,製藥至少需要一月時間,這一月,您一定要好好調理身體,到時才能承受得住七靈籽的藥性。”
千墨聽聞,麵上閃過一絲擔憂,她伸手抱過念卿,擔心的問:“母後身體很不好嗎?”
“無礙。”風莫依取出一根銀針,順著手腕的經脈插上去,最後在指間輕輕一點,一粒血珠冒了出來,風莫依取出一個小瓶子,接住流出的血液,這血液不似一般的鮮紅色,而是帶著一點點的黑色。
念卿睜著眼睛看著風莫依的動作,她從小跟在風莫依身邊耳濡目染,一點兒也不害怕。
“一月時間,足夠我為娘娘調理身體。”風莫依仔細觀察著流出的血的顏色,待開始出紅色血液時馬上取掉銀針,上藥包紮一氣嗬成。
“不過,娘娘是不是平日裏喜素?”
太後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千墨,看到千墨臉上的鬱色時,忙搖頭否認。
剛進亭的錦瑟聽到風莫依的問題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應聲道:“對。”
太後一下子呆了,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拆穿了,回頭狠狠的盯了錦瑟一眼。
錦瑟絲毫不怕,上前詳細的說起太後的飲食起居來:“太後都食素,因為每日要誦經念佛,太後就一點葷腥也不沾,每日準時叩拜一個時辰,風雨無阻。”
“沒有的。”蘭安看到千墨臉越來越沉,連忙小聲的解釋:“母後是最近吃不下葷食,所以才吃素的。”
千墨不理她,隻是看向風莫依:“有什麽問題嗎?”
“沒事。”風莫依安慰的看了眼千墨,收起手中的銀針:“隻是太後要吃些葷食才行,長久吃素身體會更是虛弱,長此以往,必是外強中幹。今日就煩請錦瑟姑姑吩咐廚房先做一碗肉粥,太後太久未食葷食,需要循序漸進才是。”
“好,謝謝風姑娘。”錦瑟認真記下,眼看快到飯點,連忙下去吩咐人去做。
風莫依抱過念卿,看到太後一臉的不自在,麵色閃過一絲笑意:“太後娘娘,我先帶卿兒下去了。”
說完,行禮告退,抱著念卿往房間內走去。
一時間,亭裏就剩下千墨和蘭安兩人。
千墨不看蘭安,自顧自的喝著茶。
蘭安坐立不安,看著千墨放下手中的茶杯,重新倒新茶時,才小心的開口:“墨兒,母後真的是因為吃不下,才不想吃的,你別這樣,母後會心疼的。”
千墨低頭,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啪嗒一聲,不知是茶水濺出來還是一滴淚落下。
“母後,兩年前你去過重華山吧?”
蘭安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下一刻馬上鎮定下來否認:“沒有,母後沒有去過。”
“唉。”千墨歎了一口氣,抬眼,眼中帶著一絲水光:“我重傷那次,迷糊中好像看了你的身影,你日夜守在我床邊,照顧我。等我醒過來時,卻沒有你的身影,我夢到了很多事,很多人,可是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真實。”
蘭安沉默了下來,一片沉靜之色。
千墨心中難過,伸手拉過蘭安的手,悲傷道:“母後,我少小離家,不想讓您為我擔心。我希望可以靠我自己的力量來保護您,保護哥哥,保護我們的家。父皇不在,您就是我們最大的依托,我和哥哥已經長大,我們可以保護好自己。”
“你可以保護好自己?”蘭安用力抓著千墨的手,看著在心中已經想過了千萬次的她的容顏:“兩年前,若是我不偷偷去了重華山,我都不知道你竟過得是那樣的日子。”
蘭安滿是痛苦之色:“我看到你時,你那麽虛弱的躺在那裏,胸口的傷那麽嚴重,燒得迷迷糊糊,口中直叫“父皇,母後”,你不知道,不知道我看到你當時的那個樣子,我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蘭安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她以為好好地女兒正在生死關頭掙紮著,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蘭安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
蘭安顫抖的摸著她的發,眼中含淚:“你讓外公替你瞞著,他就真的那麽狠心的不告訴我,這些年,你隻會寫信告訴我你過得很好,寫你四處遊玩的見聞。我在宮中守著你哥哥,看著你的信時,我覺得這樣真好,你是我的小公主,就應該開開心心的長大,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但是當我看到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人事不省時,我才知道,這些年你竟一直活在陰謀算計,刀光劍影中。”
千墨看著蘭安的雙眼,眼裏是慢慢的堅定:“母後,我不苦,隻要你和哥哥平安,我就一點也不苦。”
蘭安把這些話藏在心中藏了兩年,現在想來,果真是應了她的這個名字,蘭安蘭安,夜夜難安。
她嚴厲的警告夜影樓的人,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人透露她曾經去過的事情。
等到確認千墨脫離危險之後,她才安心的離開重華山,悄悄的回到皇宮,開始戒葷食素。
日日念經拜佛,隻為求上天保佑千墨平安。
“你長大了。”蘭安眼中閃過欣慰之色,她這一生,幼時有父親護著,少時有先皇寵著,老時有兒女尊著。
雖然她還不到四十的年紀,卻依然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母後。”千墨依偎在她身邊,撒嬌道:“隻要你好好地,我就什麽都不怕。”
“好。”蘭安答應道,摸著她的發。
我會好好地,我還要看著你找到如意郎君,等到你嫁人生子,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我才能安心的下去找你父皇。
夜色微微暗沉,岩石把道路照的明亮,念卿開心的跑來叫她們去用膳。
千墨扶著蘭安起來,剛走出水中亭,就感覺什麽東西飄落在自己身上,抬頭一望,先是零星的雪花飄撒下來,轉眼間,一朵一朵雪花就爭先恐後的往下飄落。
今年的初雪竟然下得格外的早。
“公子,下雪啦。”馬車外突然傳出一個驚喜的聲音。
“什麽,下雪?”宮無憂挑眉,輕輕推開一點車窗,一股冷風順著縫隙吹了進來,一朵雪花落在推窗的手上,潔白無瑕。
雪花在手溫下慢慢融化,最後化成晶瑩剔透的一滴水。
宮無憂把車窗全推開,入目的就是如鵝毛般的雪花,大雪紛飛,甚是好看。
宮無憂一笑,關上車窗,悠揚的男聲從馬車中傳出來,帶著濃濃笑意:“這場雪下得真是時候。”
玄魚讚同的點點頭,看到遠處依稀的城池燈光,高聲一呼:“大家加把勁,馬上就到家了。”
“哈哈,回家啦......”跟隨的侍從們都高聲歡呼,常年在外奔波的他們對回家總是有一種執念,天大地大,唯有回家才是最終的歸途。
宮無憂遙望遠方,伸手接過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紋路處,那隻手白皙修長,根骨分明卻絲毫不顯得幹瘦,甚是好看。
他眼中閃過一絲隱秘的思念:“你也和我一樣在看雪嗎?”
掌心一收,感受到雪花在掌中融化開的冰涼,透徹心扉。
英山,雪花落下,紅梅盛開,紅梅白雪隨風搖曳,雪花間,一抹白影隨雪紛飛,手中劍光閃現,一轉一動間,帶著一股肅殺意氣。
“沉一。”一個柔柔的聲音響起,月沉一收劍,氣息沒有絲毫起伏,他看向來人,眉目間的冷淡微微散開:“師父。”
來人一夕紅衣,雖是初雪紛飛之際,她卻並未裹得厚實,反而隻穿著薄薄的衣衫,發雪白,就如白雪親吻紅梅一般披散在紅衣之上。
容顏仿若二八少女,隻是眼中無悲無喜,帶著閱盡風帆的包容與沉靜。
她是四十年前名動江湖的驚月仙子月醉仙,她初出江湖正是武林盛會結束慶祝舉宴時,她自空中踏月而來,卻不料盛會已經結束,正是宴客之時。
她便又踏月而去,衣衫紛飛,隻是這短短的一瞬間,被人驚為月中仙人,江湖轟動,引無數江湖兒郎盡折腰。
“紅梅開了。”她聲音淡淡,看著原本光溜溜的樹枝頭綻開的朵朵紅梅。
“嗯,開了。”月沉一知道自家師父從不畏冷,也不提醒她該著冬衣了,隻是站在她身後順著她的目光往紅梅看去。
“我記得你說過,紅梅開時,想邀一朋友來宮小住。”月醉仙把目光從紅梅身上收回來,語氣中難得帶上了一絲興味。
“嗯,是。”月沉一麵上帶上了一絲不自在,幹幹的說道:“我邀請了她來玩,可是她說現在沒有時間。”
“那可惜了。”月醉仙歎道:“現在正是紅梅最美的時候。”
紅梅灼灼盛開,一朵挨著一朵,偶爾會掛上一點雪花,也不會融化,看起來非常美。
“嗯,可惜了。”月沉一看了看紅梅,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失落。
月醉仙搖了搖頭,對自家這個小呆徒弟沒轍,拍了拍他的肩,隻說了一句話:“加油。”
兩步一晃,就不見了紅衣身影。
“加油。”月沉一莫名其妙的念著師父留下的這兩個字,滿是不解。
轉念又想到給千寧寄去的書信都沒有回複,心裏又是一酸,就跟一隻綿軟軟的小奶貓拿出弱弱的小爪子撓著心裏一般,總是不對勁。
看著紅梅也不像是那麽好看了,眉眼間的冷漠又爬了回來,輕喝一聲,劍出鞘,淩厲劍氣攪動雪花,往紅梅撲麵而去,掛了滿枝頭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