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非不欲而不能
劉表站在襄陽城外的抬頭凝視著自己治理了三年的這片土地,此刻已經是春末夏初了,田間種上的水稻已經長成了半截高,一片綠油油的,風吹過泛起了一片青綠色的浪花。在他的身邊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蒯良,這個他手下第一謀士。
在他們的身後有十來個親兵遠遠地站著。
“子柔,你看這荊襄,短短三年間變化可真大。想當初我到這裏來的時候,這裏好像還是一片荒地呢!”劉表有些成就感地看向蒯良說道。
蒯良微微地點了點頭,心中苦笑,若是你當日聽我的勸告,隻怕你如今的地盤不隻是荊州一地了。不過也罷,既然你在這亂世當中無心稱霸,我亦樂得清閑。
“子柔,你是如何看待林若這人的?”劉表將頭轉過去看向遠方,好久才問這樣一句話。這些天,關於林若的傳言漫天飛,不知道是有人故意造謠,還是林若這個人本來就頗有爭議,總之關於他的流言蜚語,八卦新聞,多得讓人數不勝數。
“蔡將軍與他頗為熟悉,主公應當去問蔡將軍。”蒯良知道林若如今是劉表的女婿,所謂疏不間親,自己何必找這麻煩去?況且林若這個人頗為有才,雖然生活作風,和為人處世上是有些招搖,太過於鋒芒畢露了,可是畢竟人家林若還年輕。況且用了短短幾年的時間裏就建立了如此龐大的嫣然山莊,這不得不說,這林若是人才,有自傲的資本,比起那些墨守陳規,不思進取的世家子弟來,這林若可以算得上一個有為青年了。
“子柔,這些天街頭巷尾都傳得風言風語的,子柔不該不知此事吧!”劉表忍不住說道。其實他開始對這些流言也是嗤之以鼻的,一笑而過的,可是這流言久久不散,而且還時常更新,還將所有的事情說得繪聲繪色,仿佛是親眼見的一樣。這樣劉表心裏打鼓啊,畢竟第一林若不是中原人,其父母是誰,自己不清楚,家在何方也不清楚,隻聽他說他是番邦人氏,還是什麽大海孤島……他這幾日越想越折磨,越是覺得林若這話裏漏洞頗大。
蒯良忍不住說道:“主公,這鬼神學說,虛無縹緲,主公也信這個?”
這些流言蜚語他也聽說了,莫說林若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就算林若是妖魔鬼怪,隻要他是好的,對人無害,又有什麽呢?況且這些年來,林若在荊州都是行善積德,救助百姓,鋪路修橋,辦學堂收留流民。更重要的是,林若如今的嫣然山莊已經有了和荊州幾大世家相抗衡的力量,這讓蒯良頗為忌憚林若的力量。
“人老了,有些東西還是不得不信的。”劉表忍不住歎氣地說道。不管如何,如今雲兒已經嫁給他了,即便他真的是妖精,自己難道還真的要殺了他不成?何況他真的是妖精的話,自己又豈能是他的對手?如此想來,自己還真的是杞人憂天了。
“主公,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想這些謠言,多半是有人故意造出來詆毀林若的。畢竟林若如今名揚天下,眾人皆知他是助曹孟德平定兗州的鬼狐軍師。如此人才,主公若是不善加珍惜,著了別人的離間之道,那麽無異是自斷一臂。倘若再將他逼走,那麽就是等於送人一把利刃。這利刃可以傷別人,也可以傷大人你的!”蒯良終於忍不住說道。
劉表聽了蒯良的話,好久不說話。他突然間仿佛決定了什麽,轉臉看向蒯良說道:“子柔,我聽人說,他如今將當陽治理得路不拾遺,百姓是安居樂業。”
“林若在在當陽半年時間裏,就將當陽治理得井井有條,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當日主公招他為婿,確實主公的高見。如此人才即便不是在軍謀上出眾,在治理百姓上卻也算得上一方良吏。”蒯良當下忍不住讚道。他是去過當陽的,小小的當陽城,如今熱鬧和繁華的程度直逼襄陽,隻用半年的時間,林若竟然就有這般的能力,假如讓他再多呆些日子,隻怕當陽的繁華要蓋過了襄陽了。
劉表突然間問道:“南郡太守王禪老邁多病,我意讓林若代王禪為南郡太守,不知子柔以為如何?”
“不可。”蒯良想也不想就說出來。
“這是為何?你不是說這林若人才難得嗎?”劉表聽了之後忍不住問道。他不明白了,讚林若的也是你,如今反對讓林若當這南郡太守的也是你,你的意思到底是為什麽?莫非這荊州世家還想繼續總攬大權不可?
蒯家是荊州數一數二的大世家,這樣說吧,荊州世家當中蒯家、蔡家這兩個絕對是土皇帝的,家裏養的私兵,絕對不少於三千,佃農肯定不少於十萬,想想這在三國隻有幾千萬人口的時代來說,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數字?
“主公,這林若雖然是一塊美玉,可是他光華逼人,年紀尚小,若是如今就讓他當了這南郡的太守,不僅會讓那些世家子弟不服,隻怕還會讓他生出驕縱的性子出來。所謂刀太快了,也很容易缺口!主公要三思而行啊!”蒯良忍不住說道。
事實上他確實也不願意這南郡太守的位置落在林若的手裏,第一林若畢竟還是一個商人出身,在古代,商人的地位是最為低賤的,即便林若娶了劉表的女兒,進入了官場,可是時間尙短,根本就洗不清林若是商人這個身份。
第二就是蒯良發現劉表有意要消弱這世家的勢力,這對蒯良這個世家首領來說,不是什麽好事,一旦劉表成熟起來了,自己的家族所得到的權利就會越來越少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劉表如今這樣做了,隻怕會引得荊州世家集體反對,到時候就會鬧得滿城風雨了。劉表在荊州畢竟隻有三年的時間,這三年時間裏雖然荊州被治理得井井有條,可是世家的勢力絕對超過劉表的影響力。
第四南郡的治是江陵,江陵是荊州的最為繁華的,也是荊州錢糧所在之地,所有的世家都盯著這個位置,這個位置是眾人的焦點,將林若放在這裏,那種目光之下,想想就可以知道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如此四條,林若絕不合適為南郡的太守。
劉表再一次沉默了。
這個時候,一隻白鷺落在了遠處的稻田,伸著長長的嘴巴,在天理啄食田裏的小魚兒。這畫麵十分的寧靜,寧靜得如同一個畫在宣紙國華上的唯美的春日出遊圖。
最後蒯良還是忍不住將自己藏在心中多年的願望說出來,這也算是盡了臣子的心了,他抱拳說道:“主公,如今江東大亂,盜匪橫行,而袁術不過是一具墳墓裏的骷髏,根本不足為懼。況且主公如今荊州兵馬一共一十五萬,水軍六萬,步兵七萬,其餘兩萬是弓兵,兵力充足。而林若又有很大的軍事方麵的才華,這是上天賜給主公的良臣啊!主公應當趁此機會,一舉平定江東。這樣就可以占據長江之險,以成大業!待中原有亂,我們可以揮軍北上,徐州豫州之地,皆可圖之。”
“不可。袁術兵多將廣,而江東匪盜橫行,非短時間可以平定,到時候隻怕江東不得,而荊襄之地將轉為他姓了。”劉表一聽連忙搖頭說道。去年孫策死的時候,蒯良已經提過一次,後來林若又說過一次,劉表都沒有答應。如今蒯良舊事重提,劉表更不可能答應了。這荊州變數太大,他不的不防。
蒯良聽了之後不再說話了。
劉表的心裏想些什麽,蒯良心中又豈能沒有數呢?劉表是想安內再擴外,可是如此好的時機失去了,就不會再會了。想到這裏,蒯良無奈地搖了搖頭。
水鏡山莊內。
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手裏拿著書卷在看,可是眼睛卻落在了院子外的那盤月季花上了。紅色的月季花,開得十分的燦爛,讓人有一種感慨,生命該盛放的時候就該如同這朵花一般,一定要開到死亡的這一刻。
院子不遠的池塘邊,柳樹上,蟬兒聲聲地叫個不停,仿佛在告訴世人,夏日就要來到了。一個穿著長裙女子挨在樹幹上,仰望著樹枝條上的蟬兒,不知不覺地落淚了。
青年站起來放下手中的書卷,走了過去,他的腳步聲驚動了那個在思考的女子,那女子轉過頭看到青年,慌忙間用手擦拭了眼角的淚水。
“怎麽了?想家了?”青年忍不住關切地問道。
女子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你的身體可好些了?水鏡先生說了,你的肺不好,你以後莫要再飲許多酒了可好?”
“嗬嗬,這酒可是好東西。人生再世不過是數十載,多活幾年又有什麽?少活幾年又有什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詩你聽過了嗎?”青年忍不住訕笑地說道。
“笑夕陽的詩?”女子有些黯然地說道。林若這剽竊來的詩,如今在士林當中廣為流傳,為林若贏得了不少的知名度。
“是的。”青年笑著點了點頭說道。
“你上一次不是說,是來找他的嗎?為何如今又不肯見他?”女子忍不住問道。
“他如今在劉表帳下為當陽縣令,又娶了劉表的女兒,如今他可以說是仕途順利吧!我找他做什麽?”青年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
女子一臉不明白地看向青年說道:“那你當初來找他做什麽?”
“當初我並不知道他在荊州為官,隻是以為他在這裏經營莊園。”青年臉上泛起了不屑之色說道。
女子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覺得他不該在劉表的帳下為官?”
“恩。劉表這個人,座談客。不值得為謀。”青年冷笑地點頭說道。
“劉大人在這裏,將荊州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這荊州乃是太平盛世,公子你卻為何認為劉大人不足為謀?”女子忍不住辯駁道。在她看來,劉表可是少有的好的官吏呢!起碼他給了亂世中一片樂土。
青年聽了之後哈哈大笑,很認真地看向女子說道:“婦人之見。這劉表擁有精兵強壯,又有出色的謀士,卻不思進取,拿下江東,卻貪圖安樂蝸居在這荊州之地。這不是座談客是什麽?我聽聞,這劉表最喜歡那些引經據典的書生,又依賴這世家,可知這大漢之亂,就亂在這世家擁兵自重上?罷了,你一個女子,我與你說這麽多又何用?”
青年說完轉身就要走。
“你說什麽?我是女子又怎麽了?你娘不是女的?真是的……你們這些讀書人,動不動就婦人之見?什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看你們這些讀書人也沒幾個好的。哼,病秧子,你以後再敢這樣說我,我就……我就揍你!”女子聽了青年這樣詆毀女人,當下憤怒地揚起了拳頭就要揍人,可是她看到這青年一臉菜色,又是大病初愈,一時間還真的下不了手了,因此改成了威脅。
青年見女子這般可愛忍不住笑了。他一臉戲笑看向女子,表情近似調戲良家婦女的小混混的樣子說道:“小姐,你可知道你生氣的樣子,是多麽的好看?你家到底在哪裏?不如由在下送小姐回家,然後向小姐的家人提親如何?”
“你……哼……油嘴滑舌的。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嘴裏說的比什麽都好聽,可是做的又是另外一條,什麽功名前途啊,什麽名譽金錢,那樣不比我們女人重要?哼……”女子聽了之後當下發怒地說道。她說完轉身就離開這院子了。
那青年看到女子發火的樣子,當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也不去追她。這丫頭平均每天都會無緣無故發火五六次以上,都不知道是誰家的閨女,竟然驕縱到如此程度。看她的身手還可以,應當是武將之後,可是問她的名字她又不肯告訴自己真名,隻讓自己叫她泗水,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假名了。
這個時候院子裏走進來一個人,這人仙風道骨的,青年抬眼望去,這人正是水鏡先生。青年連忙迎上去作禮說道:“先生,你回來了?”
水鏡先生笑眯眯地看向青年說道:“奉孝恢複得倒是很快的,才幾日不見,你的氣色好多了。”
沒錯,這個青年人不是別人,正是郭嘉。是來荊州看望林若的郭嘉,可是他一到荊州先是跟隨他多年的仆人不知所蹤,接著就是遇到了山賊,虧是遇到了泗水姑娘的搭救,否則他估計就交代了。
“先生請……先生,這幾日不得喝酒,可是苦煞我也!這泗水姑娘,可是遵從了你的吩咐,莫說酒了,就是酒壇子,我也沒碰過。”郭嘉苦笑地說道。
“奉孝,你這身體確實不該飲酒。”水鏡先生聽了之後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學生啊,總是讓人擔心的,他的身體如此羸弱,可是才華又是他眾多弟子當中最高的一個,這叫什麽呢?天妒英才嗎?
郭嘉聽了之後不以為意地說道:“先生,莫要再勸我了。你十年前就勸過我。”
兩個人到案邊對坐下來,郭嘉親自給水鏡先生倒茶。
“奉孝,你有何打算,這幾年來,你隱姓埋名尋訪明主,可曾找到?”水鏡先生看向郭嘉含笑地問道。
“先生,認為嘉當擇何人為主?”郭嘉故意問道。
“奉孝心中隻怕早就有了定論,以奉孝這樣的性子,隻怕不會對那劉荊州這樣的人有興趣。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奉孝你到底會選擇何人?如今天下局勢還是一片混沌,老夫亦看不出誰人有真龍之象。不過兗州上空有一顆若隱若現的帝星出現,我想這兗州的曹操或者將是其中的一個。奉孝若是想要建功立業,可以去看看。”
“曹操身邊眾多謀士,即便嘉去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那曹操如今隻有一州之地,又是宦官之後,未必能得天下。不過,他是誌才看上的人,嘉倒是可以去看看。假如真是英雄,嘉也不妨為他謀劃一翻。”郭嘉聽了之後忍不住說道。
“奉孝,你去便去,莫要將我學堂的學生也拐走,他們雖然有些人跟了我許多年,可是學問未精。這幾日你與元直他們交往甚密,他們年輕氣盛,難免會有想法,老夫不希望他們半途而廢。”水鏡忍不住提醒道。他這些徒弟每個人的脾氣和秉性,他都是了解的。
郭嘉聽了忍不住笑著說道:“先生放心,這嘉自然知曉。”
“奉孝,你的身體尚未康複,還須要多休息一些時日。況且,你這些師弟,可是對你這個師兄佩服得很。你也該替老夫教教他們。”
“嗬嗬……先生,這幾日閑得很吧!”
“嗬嗬……你啊,我也隻是找老朋友聊聊天。不過奉孝,你既然來了,何不見見言心,言心雖然為劉荊州女婿,出任這當陽縣令,可是他治下的當陽繁華不差襄陽。你若是不見他,不是白來了這一趟?”
“他已經擇主劉荊州了,劉荊州又非建業之人,我見他又何用?他日我們少不得要在沙場相見。相見莫如不見。”
“奉孝,還真是無情。”
“先生,我隻是不想徒增自己的困擾而已。”
“奉孝,那泗水姑娘脾氣倔強,你打算帶著她嗎?”
“她無處可去,又曾救了我一命,我這身體……帶著她,也好有個照應。不過,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一直跟著我。畢竟她的脾氣還真的古怪非常,我非常好奇,誰家能教出如此奇特的女子。”
“如此女子,太過強硬,也未必是好事。不過,奉孝似乎對她是情有獨鍾,若不然以奉孝的性子,又豈會將她帶來見老夫?”水鏡先生微笑地看向郭嘉,仿佛再說你心裏想什麽,那裏逃得出我的眼睛?
郭嘉無語地看向自己多年未見的師父,暗暗歎氣,這師父喜歡當媒人的性子還是改不了。卻不知道,自己當日是病得厲害,即便要趕走這個丫頭,也是要等病好了之後,況且自己又豈是那種不知知恩圖報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