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天氣都陰沉沉的。

宋弗在午後便“悲傷過度”回了太子府,丞相府那邊派了幾個得力的人看顧著。

棲風院。

宋弗把宋立衡的人都過了一遍,用對晉王手下的人一樣的方法,如法炮製,收攏丞相手底下的人。

傍晚,流蘇回來稟報,把事情大致說了。

宋弗嗯了一聲。

事情處理得真快,皇帝也等不及了。

現在的李元齊確實很得皇帝的心意,皇帝為了保住他,倒是也真的用了心。

流蘇:“現在京中,人心惶惶,特別是那些大臣,府中草木皆兵。”

宋弗略想了想:“嗯,時機剛剛好。

“就這兩日吧,大周太子的消息可以傳出去了,趁著這股東風,把這朝堂的浪,掀起來。”

“是。”流蘇退下。

外頭,玉珠進來:“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宋弗看向外頭,眉頭微皺:他來做什麽。

宋弗快速的收拾了一下,從案台前出來,剛剛喝了一杯茶,外頭李元漼已經進來了。

他臉色有些不太好,在他眼裏,宋立衡是他的人,現在宋立衡莫名其妙的死了,他心中很慌。

李元漼看向宋弗:

“丞相的事,是不是也是李元齊的手筆。”

宋弗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現在無論是誰的手筆,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是皇上承認的事實。”

宋弗一針見血,李元漼麵色一白:

“本宮知道,本宮就是來問問你,真正的真相是什麽?”

宋弗:“真正的真相已經無所謂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元漼:“那以前跟著丞相府的人呢?”

宋弗略微垂眸: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來。

李元晉的人網羅回來,李元漼嚐到了甜頭。

宋立衡的人,他也自然想要。

宋弗上前一步:“若太子殿下相信臣妾,這件事臣妾會辦好。”

聽到這話,李元漼才鬆了一口氣:

“如此,便辛苦愛妃了。”

宋弗:“這是臣妾應該做的。”

李元漼又說了幾句好聽的話,自以為哄著了宋弗,然後便離開了棲風院。

宋弗送人到門口,等再回來,流蘇才低聲道:

“娘娘,若大周前太子出現,那麽太子的身份就會很尷尬了。”

宋弗:“嗯,若是從前,不好說,但現在李元晉一死,皇帝選擇了李元齊,那麽李元漼也是墊腳石。

“到那時,李元漼定然會死得其所。”

隻要大周太子還在的消息一確定,李元漼便必死無疑。

站在皇帝的角度,李元漼要死卻不能隨便死。

對皇帝最好的結果是,李元漼最好死在大周太子的手中。

如此,他要做的事,才能師出有名。

所以,宋弗在眼下這一刻,便要未雨綢繆。

五月初十。

天晴。

十分尋常的一天,夏日的朝陽,自天邊傾瀉而下。

這幾日,京城的茶肆酒館,私底下也都在說晉王和丞相的事,但幾日下來,也弱了許多。

“這人的際遇,實在是匪夷所思,誰能想到突然一下人就沒了呢。”

“是啊是啊,誰說不是呢?”

“這蠻夷實在太可恨了,居然在京城中安插了探子。”

“這真是防不勝防的事。”

“要我說,那丞相府的表小姐才最可恨,居然相信外人,最後害了自己的舅舅。”

“聽聞這位表小姐,一直都在丞相府長大,一應規製,和府中的小姐也別無不同。卻居然幹出這種事,實在人神共憤。”

“攤上這種表小姐,也是找了大黴了。”

“是啊,聽聞戚家人也不待見她,不過是因為判決書上讓她不得出,得看著,要不然,哪裏會容她留在戚府。”

“戚府的小姐們都恨死她了,有些正值出嫁的年紀,攤上這種事,連累名聲。”

“這種人就是掃把星,放在哪裏誰害人。”

“這些小事不足掛齒,你們最近有沒有聽到大周前太子的消息,聽聞江南那邊有人見著了。”

“天呐,是真的嗎,我可常常聽老人們說大周治國安穩,太平盛世呢。”

“那麽多年了才出現,會不會是有人冒充的。”

“不會吧,不要命了嗎?大周前太子的名聲也敢冒,也不怕殺頭。”

“這種事應該沒人敢冒充吧,說不好是真的。”

“大周前太子還在世,卻那麽多年杳無音訊,肯定就是有人想要借著前太子的名聲招搖撞騙。”

有人意味深長的說道:“也說不好,是為了防範著誰呢。”

這話一出,有人頓時察覺到不對了,不敢再往下聊,甚至有些害怕的趕緊離開,生怕一些不好的言論牽連到自己。

有些不明就裏的,還在悄悄議論。

宮中。

皇帝正在跟穆雲期下棋,皇帝下兩步便問道:

“穆愛卿以為,朕是不是該把齊兒放出來?”

穆雲期:“皇上,這種事,微臣可不敢亂說。”

皇帝又下了一子:“無礙,你說說看。”

穆雲期聽著這話,心知皇帝是想要從他這裏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要不然就不會問出口。

便回答道:“回皇上的話,微臣以為,現在朝堂多事之秋,晉王又出了那種事,應該讓齊王出來主持大局才對。

“而且,當初指控齊王的事,齊王可從來都沒有承認,沒準齊王就是被冤枉的,關了這麽些時日也差不多了,微臣以為,當以朝政為重。”

皇帝臉上露出笑意,又下了一子:

“你倒是敢說,太子還在,讓齊王來主持大局,你怎麽想的?”

皇帝沒有生氣,穆雲期亦是麵不改色:

“太子管太子的,齊王管齊王的,齊王身為皇子,他的政績微臣也聽說了許多,總歸是為大魏朝廷效勞,也就不分誰什麽身份了吧。

“而且微臣以為,太子身為儲君,能有個王爺在一旁商討,對太子也有所進益。常言道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都是為了大魏朝廷著想,便也不拘泥於形式。”

皇帝聽到這裏,一個黑子落下去,對穆雲期麵露讚賞:

“愛卿所言極是,這兩日便讓齊兒出來,正好南邊水患的事讓他跑一趟,也算為國效力,將功折罪。”

穆雲期拱手:“皇上仁君慈父,是大魏之表率。”

皇帝喝了一口茶,臉上笑了笑,沒有再往後接,穆雲期也十分有眼力見的沒有再多話。

一局下完,外頭李公公來報:

“皇上,大理寺卿林大人來了。”

穆雲期見狀,起身:“微臣告退。”

皇帝嗯了一聲,穆雲期退下,在門口看到林望甫,二人交手而過。

林望甫進門:“微臣參見皇上。”

皇帝看了他一眼:“起來吧。”

前幾日,他讓林望甫去查大周太子的事,如今入宮,應該是有了消息。

林望甫起來,沒有先開口說話,而是往四周看了一眼。

李公公會意,把裏頭的內侍都撤了出來,禦書房裏,林望甫往前一步,下意識的壓低聲音:

“皇上,大周前太子確有其事。”

這一句話如晴天悶雷,把皇帝打了個外焦裏嫩。

當初的事情,他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絕對不可能有漏網之魚,就算有也是一些蝦兵蟹將,不會構成威脅的。

怎麽可能會漏了大周前太子。

“查到了什麽?一五一十的跟朕說明白。”

皇帝一臉正色,坐在龍椅上,看向林望甫,他的手扶在椅背上,在林望甫看不見的角落,微微顫抖著。

他謀取了人的江山,如果對方都死了他高枕無憂,現在人回來了,他這個小偷便心虛了。

林望甫開口道:

“皇上,微臣查得明白,大周前太子在江南活動,他手上還有先皇的玉璽。”

林望甫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筏,上麵說的是江南的近況,蓋的印章便是先皇玉璽。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個玉璽的印上,整個人如遭雷擊。

除非謀朝篡位,若是上麵傳位下來的,玉璽都是傳承的。

而他當初是殺了先皇一家,還有長公主一家,謀奪了皇位,對外卻表現為被迫上位,他沒有玉璽,倒也說得過去,但現在真正的大周玉璽出來了,他的處境便尷尬了。

林望甫開口道:“皇上,當初的事情可要查一查?”

皇帝頓了許久,才開口:

“不必,現在人已經出來了,無論查什麽,對方都有一套說辭,不必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當務之急是要解除這個禍患。

他若是光明正大的奪了江山,此時出兵鎮壓就是,但是他當初,是因為先皇一脈出事,他作為侯爺“被迫”上位,現在人回來了,他就得還回去。

但是,他怎麽可能還回去。

傾刻間,皇帝便想明白了自己要如何做。

他看向林望甫:“想辦法找到大周前太子,讓他入宮。”

林望甫開口:“皇上,對方藏了這麽多年沒有出現,怕是就防著朝廷,若是我們傳他入宮,是不是就得變相的承認大周前太子的存在?”

皇帝眉頭緊皺,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把這一點忽略了。

林望甫說得沒錯,他若要讓對方入宮,肯定要承認他的身份。

若不承認對方的身份,暗地裏絞殺,那對方自報家門,自亮身份,他也不得不承認。

無論他怎麽做,事情結果都是一樣的。

這個所謂的前太子,就是在逼他,承認他的身份。

所以事實上,在大周前太子的消息一傳出來,擂台便已經開始了。

皇帝看向林望甫:“先別輕舉妄動。”

說完又叫來李公公,吩咐道:

“讓齊王入宮,朕有要事相商。”

“是。”

不多久,李元齊便入了宮。

李元齊殺了李元晉,算是大捷。

雖然失去了丞相這一員猛將,但對比下來,還是好處更多。

丞相這樣的勢力,可以再培養,但儲君之位隻有一個,少了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現在皇帝就把他放出來了,可見這一步棋,他走的十分正確。

他心中猜測,皇帝讓他入宮,應該是敲打他一番,不要再輕舉妄動,太子可不像李元晉。

或許還有一些朝政之事,想要看看他的見解。

他心中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說做到讓皇帝十分滿意,也得做到七分八分點頭才好。

李元齊懷著這樣的心情入了宮,皇帝卻沒有跟他太多寒暄。

皇帝麵色凝重,讓林望甫把查到的事情跟李元齊說了一遍。

李元齊聽完,大吃一驚。

怎麽可能呢?

大周太子,大周長公主,這些消息都是他的人宣揚出去的,怎麽可能會是真的呢?

他看向林望甫:“林大人是不是搞錯了?此事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林望甫上前一步,開口言之鑿鑿:

“王爺,屬下也希望自己是弄錯了,這對於朝廷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但是,先皇玉璽出現,哪怕這個人不是大周前太子,那也絕對是禍患,不可掉以輕心。”

皇帝也點了點頭:“不錯,林愛卿說得對,這件事,你說說你是什麽看法。”

李元齊噎住,不知道說什麽。

別的他都好說,但這件事他根本就沒有想過。

因為在他的認知裏麵,這種事就不可能存在。因為這個謠言就是他放出來的,現在謠言成了真的……

李元齊一下子感覺到腦子裏突然亂七八糟,如果林望甫說的是真的,那還說明一個問題:

就是在他隨意用大周來做借口的時候,對方順水推舟,把這件事鬧了出來,所以自己不知道,但事情卻真實存在。

也就是說:他被人利用了。

當察覺到這一點,李元齊隻覺得自己後背突突的冒涼風。

這是不是也說明:他自以為是的籌謀在對方眼裏,就是一場小把戲?

對方根據他出牌,緊跟在後麵出牌,擾亂視聽,達到對方真實的目的,而他對此一無所知。

李元齊腦中一下想到之前的所有事情。

首飾的事,花滿堂的事,太子側妃的事,還有現在丞相的事……,是不是都是對方借助其他人的手筆,而推波助瀾的結果?

也就是說,在他所有的計劃裏,都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背後掌控全局,而他也隻是其中的一顆棋子?

如此一切才能說得通。

而這背後的人,就是:大周前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