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關注力都在皇後身上,並沒有注意到馨貴妃的表情有些不對。
他看了皇後兩眼,然後對著底下揮了揮手:“平身。”
底下頓時響起齊呼聲:“多謝皇上。”
眾人回到位置上坐下,宮宴上的氣氛有些尷尬。
皇上從看到皇後來,便警惕著她生事。
無論如何,李元漼明日勢必要去邊境的。
這件事,誰也不能阻礙。
隻要李元漼出京城,他所有的計劃就都能順利進行,所以在這段時間內,一定不能出事,他得看著皇後。
皇帝對著李公公看了一眼,李公公即刻會意,悄悄的下去,讓人盯著皇後和太子。
不讓皇後生事,也不讓太子出事。
宮中,禁軍,禦林軍都行動起來。
宮宴開始,有準備好的舞姬上來表演,氣氛一下便放鬆下來。
一舞畢,皇帝對著底下的大臣們舉杯,開口道:
“此次宮宴,是慶賀大魏打敗了蠻夷,免受蠻夷之患,徹底平了邊境,從此邊境太平,實在可喜可賀。”
皇帝話音一落,底下立馬有禮部的大人上前說些賀詞: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此乃大魏的一大喜事,大魏千秋萬代,定能開創一片盛世。”
禮部的大人,別的不會,好聽的話,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冒。
皇帝聽著喜笑顏開,心情舒暢,哈哈大笑起來。
接著,便有其他部門的大臣也一個個的過來,說些吉利話。
皇帝聽著龍心大悅,對著底下大手一揮:
“今日普天同慶,眾位愛卿吃好喝好才是。”
“是是是,多謝皇上。”底下眾人紛紛附和。
歌舞又起,大家推杯換盞,不時有人上前對皇帝說些好聽的話,皇帝看起來很是高興,場麵一時十分熱鬧。
酒過三巡,皇帝便把屋內的空間又放大了一些,整個表演的場地也到了外頭的園子。
皇帝有心要抓人,自然要給這些人創造條件,更要讓氣氛放鬆許多。
在又一次舞女們跳完一曲,皇帝開口道:
“大周太子的事情,想來大家也都知道了,這一回邊境大捷,大周太子也是有一定功勞的。
“朕也十分希望能早日見到大周太子,到時候,好好的跟他商討一番,宮中事情應該要如何處理。
“當年的大周天子,是賢君,大周太子,自然也是人中龍鳳,朕愧對義兄。”
“大周天子和大周皇後的畫像,朕都收在了椒房殿,還有從前他們的一些舊物,今夜眾位愛卿,可前去祭奠一二,也算是朕對義兄的敬意。”
皇帝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樣,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讓人誤以為:等大周太子回來,他便要退位讓賢。
若真有人,是大周太子的人,他說這些話,又是臨時通報,必定會有一些人不明就裏的人,想要前去祭拜。
這些人裏若真的有大周太子的人,隻要一細查就能查出來。
如此,範圍便小了許多,總比眼下大海撈針的好。
雖然他走了李元漼這條線,但是狡兔三窟,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他是明白的。
要讓大周,和大周餘孽,一個不留。
隻要對處理大周太子有用的事,他都不會放過。
這話一出,當即有大臣出來說話:
“皇上,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都得益於皇上對天下的治理。
“大周天子確是賢君,隻是故去多年,眼下的天下,都是因為皇上真龍天子庇佑,才得有如此盛世之景。”
“是啊皇上,大周已去,大魏的繁華是皇上英明的見證……”
這話一出,底下的人紛紛出來附和。
把皇帝明裏暗裏都誇讚一番。
皇帝對著底下笑得十分開懷。順著大臣們的話,多說了幾句。而後,便找了個借口要離開。
吩咐宮人點了花萼樓和椒房殿的廊燈,若有大臣們想要過去看看,正好不遠。
這邊,酒肉管夠,歌舞不停,眾人叩謝皇恩。
皇帝走的時候,把馨貴妃留了下來,把皇後也叫著一起離開,生怕她留在這裏壞事。
馨貴妃領旨,皇後態度很好,在皇帝發言之後,便立馬起身跟著一起走,並未說太多,惹的皇帝疑慮漸重。
在他的想法裏,今日皇後既然來了,必然要說些什麽,或者做些什麽才是,但現在直接就走了,實在讓人意外。
他不覺得皇後是沒事出來逛逛,如此,心中更警惕了幾分。
皇帝離開,花萼樓的大臣,便更自由一些。
大家推杯換盞,聊天說話,好不熱鬧。
期間,也有人說起大周太子。
但都是一些表麵上可以談論的話題,背地裏的寓意,沒有一個人敢說。
哪怕酒過三巡,大家也都謹記著,在宮中大周太子是怎樣的禁忌,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說。
皇帝走的時候,交代太子和李元齊主持局麵。
李元齊並沒有要慫恿大家去椒房殿的想法。
皇帝這個辦法根本不行,若是他是大周太子的人,也萬萬不會這個時候暴露自己。
他不知道皇帝是怎麽想的,但是皇帝如此吩咐,底下也便如此安排,但是他卻沒有去橫插一腳的意思。
李元齊看向宋弗。
此時,大殿上園子裏歌舞聲起,好不熱鬧。
首位一側,許多大家小姐來和馨貴妃說話,薛家的女子們更是早早就圍了過來。
馨貴妃看起來心情不錯,大家說笑聲又略大了一些。
男賓那邊,喝酒說事,更是熱鬧。
大家都放開了許多,也沒有人關注著他們。
人群中,宋弗也悄悄地向他望過來,什麽話都沒有說,隻這一眼,卻讓人心潮澎湃。
人群喧囂,而他們二人卻遙遙相望,不得依靠。
李元齊突然一下,有像被雷擊中的感覺,體會到了什麽叫:一眼萬年。
在宋弗這一眼裏,他的胸腔劇烈的起伏著。終於意識到:宋弗對他的影響,已經逐漸有些失控。
宋弗在他對麵,什麽都沒有做,什麽都沒有說,隻遙遙望著一眼,他便不受控製的想要靠近她。
不知道是夜色太撩人,還是夜色足夠安全,漆黑的天地,似乎可以包裹住一切。
無論在夜裏做什麽,都能被掩蓋,被撫平,被掩藏,而不被人發現。
身邊有宮女過來,給李元齊倒了一杯酒,李元齊一飲而盡。
侍女看他喝下,隨後離開,然後又有內侍過來,遞給李元齊一張紙條,李元齊打開,是宋弗的字跡,上麵寫著:椒房殿。
他看向宋弗,宋弗正在為李元漼倒酒,他略微皺眉:為什麽是椒房殿?
他明明寫的是西宮,怎麽……
也是,宋弗哪裏知道椒房殿是皇帝的陷井,怕是覺得西宮太遠,她過去時間太久,怕會不好交代。
而椒房殿,大家都能過去,可以掩人耳目。
李元齊在心中為宋弗做了解釋。
但是今夜的椒房殿卻不能去,哪怕是宋弗讓他去,也不能。
他寫了一張紙條,交給內侍。
沒過多久,這張紙條就由流蘇送到了宋弗的手上,紙條上寫著:椒房殿不可去。
人群中,宋弗向他看過來,幾不可見的對他點點頭,李元齊心中鬆了一口氣。
若是沒人知道兩人的交集,他們這般眉目傳意,自然也不會被人發現。
但若原先就有人知道他們二人的事情,這會兒兩人之間的通意,便都被第三人收入眼底。
那一方的人,隻等待一個時機。
李元漼不知道被哪個大臣請走,去前麵喝酒。
他喝得有些許多,但是卻依舊牢記著自己太子的身份不敢過火,跟眾人喝酒時,都是小口小口喝。
不過今日心中確實高興,便多喝了一點點,但也記著不能耽誤事。
就在李元漼跟一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官員喝過幾杯之後,有一個刑部的大臣過來,對著李元漼耳語了幾句。
李元漼頓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剛剛的酒意一掃而空。
他望著麵前的人,麵色十分不好:“你說的是真的?”
對方是刑部的人,是慣常和他回稟消息的,刑部的郭洪是標準的保皇派,絕對不會害他,他們把消息告訴他,那必定就是真的。
這一回去北境是陷阱?
怎麽可能呢?
為的就是殺他,怎麽會呢?
為什麽?
但是對方說得言之鑿鑿,由不得他不懷疑。
“太子殿下,此事事關重大,不能讓人發現,殿下現在也不能表現出來,若有一絲半點的表現,最後怕是都對王爺不利。”
李元漼麵色焦急:“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給本宮說清楚?”
對方道:“太子殿下,並非是下官不說清楚,而是下官知道的就這麽多,若殿下想知全貌,就去椒房殿,那裏會有人候著,告訴殿下所有的信息。
“刑部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消息,下官就是來報個信,明日殿下就要出京,今夜是最後的機會。”
“椒房殿?”
剛剛皇帝還說了,椒房殿都是大周天子的東西,可以光明正大的過去,人也不多,在椒房殿見麵,倒確實可以掩人耳目,不讓人發現。
李元漼麵色凝重:“本宮馬上找機會過去。”
“是,太子殿下可要小心些,這件事事關重大。”
對方又說了一遍,且語氣鄭重又嚴肅,由不得李元漼不上心。
在花萼樓隨意走動了幾步,見離開沒有人注意,找準時機,悄悄的去了椒房殿。
心中打定主意,萬一被人發現,就說來祭奠一番大周天子。
今日宮宴來的賓客眾多,椒房殿也已經有一些大臣在祭拜。
皇帝為了釣魚,也是煞費苦心,私底下選了一些自己絕對信任的大臣,來這裏做做樣子。
李元漼過來,一進椒房殿,就有內侍過來,借著送茶的功夫,在他身邊,低聲道:
“太子殿下,請隨奴才這邊來。”
李元漼下意識的往四周看了一眼。
今日宮宴,四處戒備森嚴,皇帝開放了椒房殿,對大周皇帝的祭拜,周圍是有許多禁軍守著的,也不怕有危險。
內侍並沒有把李元漼帶到多遠,或者帶去偏僻處,而是帶到對麵一側的廊下,說了一句:“殿下稍等,便走了。”
李元漼看著這裏,更放心了,耐心的等著有人告訴他答案。
想到剛剛那位官員說的話,心中抓耳撓腮,一直四處張望著。
花萼樓那邊,宋弗正吃著點心,有個綠衣宮女過來倒茶,一不留神,茶水潑濕了她的衣裙。
太子妃入宮,若是衣裙髒汙,是很失禮的,那宮女當即表情慌亂,低頭道歉。
宋弗眸光微暗,流蘇過來查看,卻沒有放宮女離開,而是當即叫來了管事姑姑,直接把事情說了出來。
為顧著體麵,流蘇沒有大聲嗬斥,但是也讓周圍的人都知道了。
暗處的人,麵色很是不好。
原本在宮宴上發生這種事,大家都是低調處理,直接悄悄的去換了衣裳回來就是。
但是太子妃身邊這丫鬟,卻是膽子大的很,直接便把事情捅了出來。
如此,後麵怕是有些麻煩,這宮女是留不得了。
宋弗對流蘇擺了擺手,看向那宮女:“你便在這罰站吧,站一個時辰。”
宮女嚇壞了,雖然麵上不敢說,但心裏卻滿是怨恨。
別的宮女碰到這種事,都是悄悄的下去處理,怎麽到她這裏就要站上一個時辰,這不是明擺著讓她難堪嗎。
小宮女不知道,若她從這裏出去,必死無疑,讓她站在這裏,還有可能撿回一條命。
宋弗並沒有那麽好心,更何況是對於陷害自己的人。
之所以留著這宮女,是因為她還有用。
一旁有宮女開口:“娘娘,奴婢送娘娘去偏殿換衣裳。”
宋弗點點頭,剛才流蘇叫來管事姑姑,已經把事情都鬧了出來。
大家都知道,她是因為被迫濕了衣裳才離開,那麽後麵脫身,也便更合理一些。
她起身往前麵走了幾步,走到了李元齊前麵,問身邊的人:
“太子殿下呢?”
身邊宮女回答:“剛剛見著是在前頭喝酒,可要奴婢去請?”
宋弗又往前了一步,搖搖頭:“不必。”
而後,轉身由宮人帶著離開花萼樓。
身後跟著的流蘇落後人兩步,趁著宋弗說話吸引目光,避開眾人,走到李元齊麵前,低聲說了一聲:
“娘娘交代,無論如何,讓王爺別去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