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陸涼川收到了消息。
當一聽說李元齊到了落霞寺,眼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
楚羨親自來送的消息,見著陸涼川麵色不好,問到:
“主子,可要現在把郡主送去落霞寺?”
陸涼川搖頭:“這個時候再去,已經沒有了任何含義,還不如讓宋弗好好的睡一覺,至於明日的事,明日再說。
“他回城了嗎?還是依舊在落霞寺等著?”
楚羨:“看我們的消息,是依舊在落霞寺等著,並未回城。”
陸涼川:“他從哪個城門出去的?”
楚羨:“東門。”
陸涼川麵色嚴肅。
京城有固定的開城門和關城門的時間,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都不會開城門。
南門是他的人,可以悄悄的放人進來和出去。
東門一般是宮中有什麽大事才會打開,倒是沒想到,東門的人是李元齊的。
也是了,現在整個朝廷幾乎都在李元齊的手上,多的是見風使舵,想要與之交好的人,能深夜自由出入進城,也說得過去。
他想了想,開口道:
“派人去一趟宋府和太子府,做出郡主今夜宿在宋府或者太子府的假象。
對於大魏皇帝和李元齊來說,宋弗有大用。
哪怕宋弗偷偷溜出來玩,他們都不會拿宋弗怎麽樣。
出嫁在即,宋弗基本是安全的,隻要麵上找的理由說得過去便好。
楚羨應聲退下,陸涼川卻沒了睡意。
借口容易找,宋弗也應該會沒事,隻不過,讓他擔憂的點是:李元齊對宋弗心懷不軌。
宋弗聰慧,自然有辦法對付李元齊,隻不過他一想到這一點,便覺得心中有些不舒爽。
又吩咐了人安排了下去。
次日,天剛蒙蒙亮,宋弗就醒了。
看著窗外天明微光,從**坐了起來。
外間,侍女察覺到裏頭的動靜,連忙從榻上起來,點了燈,走進來:
“小姐,現在還早,可以多睡一會兒。”
宋弗問:“什麽時辰了?”
侍女往外頭看了一眼:“小姐,是卯時了。”
卯時二刻開城門。
時間差不多了。
宋弗從**起來,打開了窗戶。
夏日清晨的風從窗外拂來,帶著些微涼意。
侍女趕忙拿了一件披風過來,給宋弗披上:“小姐,晨起露水重,小心著涼。”
“嗯。”
晚意樓位置高,從這裏看過去,能把大半個京城收入眼底。
街道上有深夜不打烊的酒肆,星星點點的暖光,一眼望去,很是顯眼。
還有早起的早點鋪子,在燈下發出一陣陣暖色的霧氣。
宋弗看著淩晨的京城,在晨曦微光中,深吸了一口氣。
剛剛還有些惺忪的眼,一下便清醒了過來。
“準備洗漱吧。”
“是。”侍女應聲退了下去,很快端了溫水上來。
宋弗剛剛洗漱完,喝了一口熱茶,陸涼川便來了。
他已經梳洗完畢,穿戴整齊。
宋弗正坐在梳妝台前梳發。
陸涼川走近,溫聲道:
“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她們說你起得很早。”
宋弗從鏡子裏看他:
“想著今日有許多事,夜裏睡得不是太好,晨起醒來,便也睡不著了。”
陸涼川:“那今日回到太師府的時候,再補一覺,會有人幫忙忙活,你不用操心,養好身子自己好好歇著就是。”
從鏡子從鏡子裏往陸涼川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好。”
梳好發,在屏風後換好衣裳,侍女退下,去端早膳上來。
宋弗在桌子前坐下,陸涼川在她一旁,挨著坐下。
把昨夜收到的消息,跟宋弗說了一遍。
宋弗聽完,眉頭略微皺起。
“好好的,李元齊怎麽去了落霞寺?可是發現了什麽?”
宋弗的第一反應,是不是陸涼川每日來吃飯,被人發現了?
陸涼川:“沒有,應該是去見你的。”
聽著這話,宋弗一下反應過來陸涼川是什麽意思。
李元齊對她上心,昨日送了東珠,昨夜七夕,想去見她,倒也說得過去。
想到李元齊做出這般深情的模樣,宋弗嗤之以鼻。
從前她捧出一腔真心,李元齊連看都不看一眼。
現在倒火急火燎的往她追過來,她卻一個眼神都不願再分給他。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陸涼川把昨夜自己的安排跟宋弗說了,宋弗明白陸涼川的意思,點點頭。
陸涼川安排得很好。
她不在落霞寺,總要有個去處。
其它的地方都不好說,而且經不起查,太子府和丞相府是最好的說法。
陸涼川見宋弗麵色不悅,繼續過來,握住宋弗的手,開口道:
“你不必麵對他,我來想辦法。
“隻說是有人用秦家引你出去,至於這個人是誰,大周太子也好,皇帝也好,隨他猜去,總之給你昨日不在落霞寺有一個好的借口,表麵上說得過去就好。”
宋弗搖頭:“不妥,這個時候不宜節外生枝,我確實不願意跟他打交道,但是這件事由我去是最合適的。
“你不必擔心,跟他對峙上,以前也算經常,而且,今日怕是最後一次了。”
見宋弗堅持,陸涼川也沒再說話,隻道:
“好好護著你自己,若有解決不了的,一律推在大周太子的頭上,他們現在需要你嫁給大周太子,不會對你如何。”
宋弗:“我知道。”
陸涼川沒有鬆開她的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又道:
“我唯有擔憂一件事,他對你有意,怕是……”
宋弗聽著這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隻能回答:
“不必擔心,我了解他,知道該如何對付他。”
聽到這話,陸涼川一把將宋弗擁入懷中。
他知道宋弗和李元齊之間,是有過從前的,他從未問過,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也知道宋弗對李元齊並不待見,隻是一聽宋弗說了解他,知道如何對付他,心中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無論是愛還是恨,喜歡還是討厭,都說明李元齊對於宋弗而言的不同,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小家子氣,隻是心中就是這樣想,他也控製不了。
“以後了解我,對付我也行,多了解我一些。”
聽著這酸溜溜的話,宋弗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因為李元齊的出現,有些懊惱,但是在刹那間又煙消雲散。
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李元齊算得了什麽。
陸涼川見她不搭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
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然後鬆開,牽著她的手。
“讓流蘇和夏鳶陪著。”
宋弗應聲:“好。”
陸涼川又道:“我會在暗中保護你,你不必害怕。”
宋弗:“不必的,若被發現怕是不好脫身,你現在身份特殊,不要為這些小事承擔暴露的風險。”
陸涼川:“我會小心,不會讓人發現。
“哪怕發現,他們也不知道我是我。
“確實我最好不要出麵,但是這樣的事,我不想讓你一個人麵對。
“從前你在京城,我在邊境,是沒辦法。
“現在我回來了,便不能讓你獨自麵對這樣的事情。”
宋弗心中有一陣熱流滑過,輕歎一氣,也不再說別的。
不多時,侍女端了早膳上來。
宋弗和陸涼川挨著桌子,相對而坐。
陸涼川給她舀粥。
“以後,我們每一日都能坐在一起吃飯。”
宋弗低著頭,沒有回應。
胡亂的應了一聲。
想到以後的日子,竟然生出三分期待,
隻盼望,有好事發生,有奇跡出現。
用完早膳,外頭的天亮了許多。
今日大晴,朝陽自東邊而起,悄悄地探出了頭,渲染著朝霞,描了一塊一塊的金邊。
夏日晨風,吹得人舒爽。
馬車從晚意樓出發,在城中繞了幾個圈,又換了幾輛馬車,才出了城,往落霞寺而去。
原本怕被發現,宋弗讓陸涼川另外乘一輛馬車,陸涼川不肯,隻說前後左右都有暗衛,一旦有異動,再離開就是。
宋弗拗不過,隻得作罷。
從京城到落霞寺,馬車大約要三刻鍾。
一路上,陸涼川給宋弗講了許多故事聽。
宋弗聽著覺得又好玩又好笑,也不知道陸涼川那麽忙,從哪裏聽說了這些個故事。
劇情和她看的小話本裏,說的差不多,但是由陸涼川說出來,語氣抑揚頓挫,倒讓人頗有些身臨其境之感。
陸涼川見宋弗喜歡聽,說得更起勁。
天南地北,上天入地,宋弗聽得津津有味,最後幹脆倚在小桌前,找了個十分舒服的位置,像聽說書先生說故事一樣,聽陸涼川講著這些奇聞異事。
輕鬆的時光,總是短暫,馬車很快便到了落霞寺。
此時,天已經大亮,太陽也已經露出了一大半,朝陽從天上落下來。
陸涼川下了馬車,從樹木掩映處,由另外一條道,往宋弗的院中走去。
馬車一路駛向院子。
到了院門口,宋弗下了馬車。
她的臉上依舊戴著麵紗。
院子門口的侍女,見著她回來,麵色都慌張起來:“小姐……小姐。”
一邊說著,一邊不由得往裏頭看了一眼。
宋弗隻當做沒有看到,徑直往裏走。
院子裏,她的屋子門打開。
她站在門口,看向一旁的侍女:
“流蘇和夏鳶呢。”
侍女哆哆嗦嗦的回答:“小姐,在屋子裏。”
侍女說話的時候,眼神閃躲,一邊說一邊往屋子裏瞟,宋弗隻當不知道,抬步往屋子裏走去。
她平時隻待在屋子裏,進出都是小門,外頭大門外的人都不知道情況。
李元齊今日來到她這裏,很明顯,就是從大門而入的。
進了屋,宋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李元齊。
眼中閃過錯愕,和一絲複雜的情緒。
然後上前,對著李元齊攻手一禮:
“見過王爺。”
流蘇和夏鳶候在兩側,看著這一幕,表情變幻。
此時,李元齊正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明顯的怒意,看向迎麵走過來的宋弗,
“昨夜去哪兒了?為何不在落霞寺?”
宋弗看向李元齊,對上那探究的目光,開口道:“我回京城了。”
李元齊:“回京城做什麽?”
宋弗:“過七夕。”
還不等李元齊問:跟誰過,宋弗便搶先開了口:
“從我認識王爺,過第一次七夕,王爺便承諾,以後每一年的七夕都會和我一起過。
“今年王爺忙碌,我想著自己也該去過一過的,於是便進京城,去逛花燈會了。”
李元齊滿腔怒意,在聽宋弗麵無表情,理直氣壯的說出這段話,原本要說出口的責罵,都一下子吞進了肚子裏。
宋弗說得沒錯,從他們第一次過七夕,他便答應了宋弗,以後每一年都會陪她一起過。
宋弗沒說錯。
他的氣一下就消了,特別是當他在宋弗的這番話裏麵,聽出些許的怨懟,心中還莫名升起了一股愉悅。
宋弗怨懟,說明對他有情,要不然的話,誰會在乎這樣的情緒呢?
他原本是想要生氣的,但這會兒再氣不起來。
他看向宋弗,語氣有些心虛。
“昨夜宿在哪兒的?”
宋弗極不待見他這樣的語氣。
“王爺以為我能睡在哪兒?我也隻能去宋府了。”
李元齊看宋弗語氣十分不好,知道她生氣,卻不願被她指責,便先發製人:
“你不該私自離開落霞寺,是你做錯了事。”
宋弗看著他,目光不躲不避:
“是,我就是私自離開了,我就是做錯了事,你隨意罰吧,我都認。”
李元齊看宋弗這般破罐子破摔的模樣,眉頭緊緊皺起。
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總是在懷疑宋弗對他的情感。
既希望她心中還念著自己,又不願意她壞事。
一種十分矛盾的情感。
他看向宋弗,歎了一氣,原本憤怒的情緒,在這一刻幾乎消失得無蹤無影。
宋弗是該生氣的,是該心有怨念的。
她既然願意去,那便去吧,想玩,那便玩吧。
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他不介意對宋弗放鬆一些,他不該對她太過苛刻的。
想到這裏,李元齊心中甚至生出一絲自責。
他起身,看向宋弗,又掃了一眼旁邊的流蘇和夏鳶:“你們下去吧。”
支開人,顯然是有話要和宋弗說。
宋弗:“不必,她們就在這裏。”
李元齊眉頭緊皺,到底沒有堅持。
他看向宋弗,想跟宋弗說點什麽,但宋弗一臉明顯抗拒的樣子。
他躊躇著,嘴唇囁嚅,好一會兒才開口:
“罷了,我走了,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我們以後,來日方長。”
李元齊說完自以為深情的一段話,抬步離開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