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暗夜之眼
然而,任憑她怒火萬丈,滔滔不絕地說著,繃帶後的那雙眼睛還是蘊含著冷漠和憤怒。
然而顯然那些醫務人員看多了這樣的情況,隻是自顧自麵無表情地上來按住她,給她注射了鎮定劑。藥力發揮得很快,夏微藍繼續辯解著,叫喊著,然而語速卻越來越慢,嘴唇的開合都非常吃力……終於連眼皮都沉重如鉛塊了。
“怎麽會?”司機有些吃驚,“我們醫院看管嚴格,還從沒跑掉過病人!”
奇怪的是霍銘洋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還沒從恍惚裏回過神來。
霍銘洋隻是冷冷哼了一聲,並沒有理睬。
“我正準備和您匯報呢,”醫生一邊道一邊又抖出了另外一張掃描圖,“您來看看這個男的的腦部CT掃描——好不容易才把他弄昏迷了放到儀器裏去的。他的大腦構成似乎有些異常,和普通人不一樣。”主治大夫看了一眼,愕然道:“難不成是垂體發育異常?”
“也不是,他腦部各個區域反射顯示均為正常,身體功能良好,說話也很有邏輯條理。除了剛來的時候似乎有中毒跡象之外,並無明顯的腦損傷現象。”說到這裏,醫生頓了頓,顯得有些猶豫,“隻是……”
“媽媽?”夏微藍愣住了。然而就在這一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重傷的人忽然間跳了起來,衝向了那道透著光的鐵格柵,用力抓住它,撲在上麵拚命地拍打著,忽呼:“出去……讓我出去!讓我出去!”他的聲音嘶啞而恐懼,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
“怎麽了?”夏微藍被他這種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隨著他轉過頭去。通道盡頭的門上密密地豎著鐵格柵,外麵的晨光透了進來,朝陽跳躍如火。在朝陽裏,“青山精神病醫院”幾個大字的標牌清晰可見。精神病醫院?!那一刻,夏微藍怔在了那裏,還沒回過神,卻聽到身邊的霍銘洋忽然**地向著空中伸出了手,呻吟道:“火……不,媽媽……火!”
夏微藍在中夜心思煩亂地坐起來,抱著膝蓋坐在床頭,茫然地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她畢竟還隻是個18歲的孩子,從未經曆過這麽奇怪的事情。此刻她一個人在黑暗裏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左思右想,忍不住掉下眼淚:早知道,從一開始就不該來S城的!
震驚賦予了她勇氣,夏微藍忍著疼痛,努力地抬起頭來,透過散亂的長發看到了黑暗裏浮現的那張蒼白的臉——那幾乎是一張魔鬼一樣扭曲的臉,就在頭頂不足兩尺的地方看著自己,表情狂喜,麵容扭曲。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這個丫頭還在昏迷裏做夢呢。
外麵的人終於注意到了他們兩個人的呼喊,循聲看了過來,醫生皺著眉頭:“好像有聲音?電休克治療室那邊有人?”
到底是怎麽回事?是這個世界壞掉了,還是她腦子壞掉了?
門外是一個停車場,有風,有汽車駛入,車身上有紅十字的標記,外頭依稀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模樣的人走出來迎向那輛車子。那一瞬,夏微藍驚喜地明白過來,此刻自己居然就在一家醫院裏,不由得有一種“老鼠掉到米缸裏”的感覺。
“瞪著我幹嗎?算我手賤好了,就該讓你一起被吸入到那個地方去!”夏微藍嘀咕著,“真是不識好人心……要知道那個日本女孩為了你可是連命都沒了!”
“讓我出去!”那個人的臉貼著鐵格柵,厲聲道,“凶手!快讓我們出去!”
那一刻,看到他的眼神,夏微藍忽然明白了過來,忍不住失聲道:“天啊,你不會是記恨我救了你吧?喂,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吸入那個門後麵了!而且,如果不是你這家夥綁架我,我現在怎麽會到這個鬼地方來?我本來應該在店裏打工賺錢,等著九月份入學的啊!”
“放開她!”就在這一刻,一個黑影衝過來,狠狠地一拳擊出。隻聽那個瘋女人痛呼了一聲,下意識地鬆開了那隻抓著她頭發的手,仿佛一隻水母一樣縮回了鐵格柵後麵。
是的,她是一個剛到S城沒幾天的外地人,家在千裏之外,還沒有入學,戶口也沒有遷過來,在外來人口超過百萬的S城裏,她微小如螻蟻,即便失蹤了,也不會有人在意。而他卻不同,他有一個無所不能的父親。如果要出去,就隻能指望他了。
頭頂傳來了細細的聲音,在暗夜裏顯得分外刺耳。那是金屬在急速地刮擦著牆壁,仿佛有人在焦急地用鑰匙開門卻又找不到鑰匙孔。
“不可能。”醫生搖了搖頭,“病人在被收治的時候,身上的飾品和手機之類的應該都被沒收了,怎麽可能會被帶入CT室並出現在掃描儀上?”
然而,霍銘洋還是沒有理睬她。
“我本來就沒有問題!你們這群家夥才是神經病,快放我出去!”她在內心裏狂喊,嘴唇卻隻是虛弱地顫抖了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但我們也替他看管了不少‘病人’啊!”司機嘀咕,“要知道這可是犯法的事情,醫院也是擔了天大的風險呀!”魚貫下來的9名病人裏,其中一些明顯是精神病患者,目光遊離,麵部表情呆滯,嘴裏念念有詞,不時癡笑,需要護工上去將他們強行拉著才能直線走向醫院。然而,最後下來的三個人卻截然相反:他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眼神清澈,衣衫整潔,帶著金絲眼鏡,看上去似乎是受了良好教育的高級知識分子。在一眼看到“青山精神病醫院”字樣的時候,他們猛地交了神色,站住了腳步,再也不肯往前走。
等模模糊糊恢複意識的時候,她已經身處在一個醫療室內了。睜開眼,映入眼前的便是床單上的那幾個字——青山精神病醫院,鮮紅刺目。周圍簇擁著一群白衣的醫生和護土。
然而她一鬆開手,身邊的人忽然就倒了下去。霍銘洋的頭重重地撞到了牆上,然後整個人斜著倒下,失去了知覺。
“可能護士當時沒有注意到,遺漏了?”主治大夫看了看昏睡的少女。
救護車剛停好,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醫生領著一隊醫護人員走了出來,迎上去問:“這次送來了多少個?”
他……他睡著了麽?他在哭?為什麽?
“可他的額葉的確有缺損,而且,很明顯是最近才被切除掉的。”醫生皺眉,“他似乎剛進行過一場微創的開顱手術,切口應該在發際線附近。但因為現在麵部毀損嚴重,已經看不出手術的痕跡了。”
在看到夏微藍時他下意識地側過了頭,似乎不想被她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然而很快他又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回過頭冷冷地看著她,眼神既憤怒又高傲。夏微藍顯然還沒有注意到他那微妙的情緒變化,一迭聲地問:“你……你到底怎麽了?怎麽是這副模樣?”
夏微藍隻覺得頭皮一乍,全身發冷地打了一個哆嗦。美瞳,這個名字仿佛是一個魔咒,居然在此刻此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霍銘洋冷冷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哎!”夏微藍吃了一驚,連忙一個箭步上去,好不容易才連扶帶抱地托住了他,卻染了滿手的鮮紅。她的眼睛忽然睜大了:自從昨晚那一場噩夢一樣的變故後,她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清楚他現在的模樣。
他下手極重,那個人的咽喉被掐住了,隻能蒼白著臉胡亂揮手。他身後穿著製服的同伴立刻轉過身來救援,手裏拿著一根電棍,想也不想便朝霍銘洋的後腦打了下去,“住手!”夏微藍一個箭步衝過去,想要推開霍銘洋。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一擊迅速地落下,重重地敲打在她的額頭上。她隻覺得胸口一痛,“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哦,忘了你的嘴被封住了。”她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喃喃地說著。
夏微藍繼續沒話找話:“你說,外麵的人會不會知道我們在這裏?他們不會以為我們死了吧?你父親是個大人物,你又是他唯一的兒子,一定能找到這裏來的,對不對?”
——跟她一起被關在同一個病房裏的,居然是霍銘洋!
半昏迷裏,她聽到病房外有人走進來,手裏“嘩嘩”地甩著一張掃描圖,嘀咕著:“奇怪,這個女孩似乎真的沒有什麽問題。腦部掃描不見異常,神經反射也和常人無二。她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夏微藍在黑暗裏怔怔地看著那個孤獨的背影,煩亂的心不由得靜了一靜:這個一出場就顯得光芒萬丈、颯到沒邊的家夥,此刻卻麵目破碎、孤獨地躺在黑暗的瘋人院裏,像個無助的孩子。唉,說到底,他自己也不想落到這種地方來吧?一定是哪裏出了錯……一念及此,心裏莫名其妙地柔軟起來,她輕輕歎了口氣,在黑暗裏默不作聲地伸過左手,輕輕安慰似的拍了拍他擱在床邊的手臂。
“看到了麽?”醫生掃視著那些受到驚嚇的病人,指著醫院的門,語氣冷酷,“要麽乖乖地自己進醫院,要麽就被我們抬進去,自己選吧!”夏微藍當然不知道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隻看到一群病人從車上下來,又被帶進了醫院。眼看著救護車就要開走,人群也即將散去,她忍不住拚命地拍打著鐵欄杆,焦急地放聲大喊:“救命!這裏有人受傷了!救命啊!”然而,她所在的這個角落離那輛車停放的位置太遠了,中間還隔了綠化帶,她用盡全力喊了半天,那邊也沒有注意到。反而是處於半昏迷狀態的霍銘洋動了動,睜開了眼睛,似是被她驚醒的。重傷的人虛弱地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映入眼簾的鐵格柵,驀然坐了起來,眼神直勾勾的,極其可怕,身體也開始一陣一陣地顫抖。
“……”主治大夫失語了片刻,忍不住大笑起來,“這個人如果不是腦子真的有病,就是真的穿越了吧?”
第二次醒來時,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那個醫生卻在一邊拿著夏微藍的CT掃描圖仔細看,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語氣忽燕有些詫異:“快看,這是什麽?”他指著胸透片上的某一處——黑色的底片上赫然顯示出一個奇特的光環,位於第五脊椎關節之上,直徑大概兩寸,仿佛胸腔裏有著一個小小的太陽。
原來床頭的這麵分隔兩個病房的牆,上麵還有一捧隱蔽的高窗,在離地大約兩米高的地方,似乎是為了通風留的。黑暗裏,一個女人穿著破舊的病號服正趴在高窗的鐵柵欄旁,從隔壁的房間裏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她的頭發。
“不……不!我沒有瘋!”其中一個人失聲道,“該死,為什麽把我送到這裏來?”
“啊啊啊啊——放開我,放開我!”那一刻,夏微藍再也忍不住了,尖叫出聲音來,用雙手扯著自己的頭發死命地往下拉,想要從這個瘋女人的手裏掙脫。然而對方的手勁居然大得出奇,怎麽也不肯放鬆,隻聽“啦啦”一聲,她的頭發被血淋淋地扯下了一綹。
霍銘洋搖了搖頭,還是拚命地掙紮,試圖將手從裏麵抽出來。“唔……”當發現一時半會無法掙脫的時候,他焦急地抬頭看去,盯著她頭頂上方的某處。暗夜裏傳來了窸窸窣窣聲音,似乎有老鼠在頭頂天花板上爬過。夏微藍怔了一下,抬頭看過去,然而就在那個瞬間,她忽然覺得頭皮一緊,居然被人從上麵一把扯住了頭發!
“你……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夏微藍直直地盯著鄰床病友,吃驚地問。霍銘洋穿著NO.366的病號服,雙手被束縛帶綁在了兩側的床架上,整個臉上都包著厚厚的一層白繃帶,隻有一雙雪亮的眼睛冷冷地深陷在裏麵。更奇怪的是,他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了,因為他的嘴被人用特殊的醫用封口膠勒住了,似是防止他再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夏微藍嚇得幾乎已經忘了掙紮。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剛住過一天的那間房子的一些傳聞。這……這個人,難道就是麥美瞳的母親?那個傳說中瘋了後被送入醫院強製治療的女人?怎麽可能,她居然正好在自己的隔壁?!
“又是H記號的?怎麽最近那邊送來的人忽然多了起來?”來接的人有些不滿,“院裏人手不夠了,看管不過來,昨天還跑了兩個病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已經深了,房間裏的光線很暗,一閉上眼睛似乎就沉入了無邊的黑色裏。她平躺了下去,拉過薄薄的毯子蓋住了胸口: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個量夢,一覺醒來就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我真的沒瘋!”那個人卻憤怒地大喊起來,往後退了一步,“我是堂堂S大教授,地質學權威,居然把我送到這裏來!霍天麟,你這個……”話音未落,所有人都變了臉色,一個保安衝了過來,二話不說一個手刀斬落在對方的後頸。那個斯文的教授模樣的人一個踉蹌,一聲不吭地往前癱倒。“霍先生的名字也是你這個瘋子能隨便提的麽?”他冷喝了一聲,旁邊的護工及時跑過來,一把將那個人架住,迅速抬上了擔架。
喂!他明明就是如假包換的正牌霍大少啊!難道少了一張臉你們就認不出來了?雖然他忽然從天而降掉到這個鬼地方是太意識流了一點,超出了常人的理解範圍,不過,拜托各位多少認真地聽一下我們的話吧……
然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她迷迷糊糊閉上眼睛快要睡著的那一瞬,忽然隔壁**的人輕輕喊了一句什麽。她被驚醒了,側耳細聽,卻又聽到轉頭向著暗角裏睡去的人吐出了兩個字:“媽媽……”——那聲音極其輕微,帶著恐懼和無助,令她的心忽然間抽了一下,有細微的疼痛。然而,當她回過頭時,那個聲音又消失了,隻餘下急促的呼吸聲。
“9個。6個是正常收治,3個是帶H記號的。”司機跳下來,翻開了手裏的記錄名冊——名冊分兩種,一種是正常的醫院日常收治名錄,而另一種卻是黑色的,上麵沒有字,隻做了外人看不懂的記號,宛如密碼。
主治大夫的手指勾勒過CT片上那一片缺損的額葉,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是誰切去了他的額葉?為了什麽?難道說我們收治的是一個重度腦損傷的白癡病人?”
——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竭力回憶著,卻想不出最後那一瞬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記得那一刻一片混亂,麵前似有一道門在打開,門後有刺眼的光。整個世界仿佛蕾在瞬間崩潰了,一切都支離破碎,化為齏粉。
夏微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果然在一個嶄新的地方,心裏不甴得一陣狂喜。然而她定下神來仔細一看,卻又立刻黯然,原來自己隻不過是從醫療室換到了一間病房裏。
清晨,他們兩個人憑空出現在了這個地方,雙雙被抓。在她接受注射的時候,醒來的他卻襲擊了一名醫生,不顧一切地逃離。但身上有傷的他沒有逃出多遠就被保安部的人抓了回來,強行注射了鎮定劑,得到了最嚴厲的禁錮。
頭頂的燈在昨天那一場衝突中壞掉了,還沒來得及修理,此刻房間裏一片昏暗,隻有走廊裏透入的微弱的光,映照得一切都影影綽綽如鬼魅。黑暗裏有沉悶的鈍響,那是有人在用頭不停地撞擊著牆壁,一聲又一聲,伴隨著劇烈的喘息。對麵牆壁上的鍾已經指向了淩晨一點,這聲音已經持續了大半夜。
昨日淩晨5時許,我市城南發生了一起地麵塌陷事故,一棟獨立別墅塌陷,沉入地底,造成多名人員失蹤,根據初步估計,受地陷影響的周邊房屋已經從10餘棟增至30棟,其中24棟房屋被鑒定為危房,124個居民轉移,初步斷定地陷為地下水流失所致,但具體原因尚待權威部門檢測,護士嘀咕:“正牌的霍氏大少爺估計已經掛了吧?太可惜了,那麽帥的帥哥。”
誰?是誰在那裏?夏微藍在恐懼裏拚命地掙紮,然而那隻抓住她頭發的手卻越來越緊,不肯放鬆分毫。她被迫從**抬起身體,被拉得朝上滑去,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想要把自己的頭發解開,然而卻觸摸到了一隻枯瘦的手,冰冷。頭頂窸窸窣窣的聲音近在耳側,黑暗裏忽然又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鬼……是鬼麽?!那一刻,她被嚇住了,就保持著這樣不上不下的姿勢僵硬地懸在那裏,恐懼而不知所措。她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吹著冷氣,沙啞地喃喃:“美瞳……你終於回來了麽?”
聽她提到千惠,那一刻,他的眼睛暗淡了下來,裏麵那種咄咄逼人的鋒芒終於收斂了。她聽到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徑自轉過了身背對著她,沉默地睡去。
“不可能啊!今天還早,沒有一個病人被送去進行電擊治療。”另一個人喃喃地走了過來,眼神充滿戒備,“該不會是昨天逃出去的那兩個病人躲在這裏吧?”
——是的,原來昨夜的一切不是夢!那些奇怪的人離開了,被擊退了,他們穿越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但昨夜經曆過的傷害卻還是實實在在地留了下來,並不是醒來後就HP、MP全滿,毫發無損地原地複活的!
此刻,在她懷裏的霍銘洋整張臉上都是血,那張英俊的臉仿佛被美工刀劃得稀爛,看起來猙獰恐怖。而且,他的呼吸微弱,嘴唇是反常的黑色,那是毒性在體內擴散的特征。
“呃……這就奇怪了。”那個主治大夫沉吟著,“難不成又是‘那邊’臨時送來的?現在青山精神病醫院已經快成他們的私人地盤了,亂成了一鍋粥。”
“大部分來這裏的人都會這麽說。”護工顯然看多了這種人,上去招呼旁邊的保安,“有人情緒激動,小心點。來,把這位病人……”
“不對,小周後來給她換衣服的時候也沒有說她身上還戴著那麽一個東西。”醫生搖頭,“奇怪了,從片子上看,那個東西似乎還在發著肉服所不能見到的微光,很像某種具有放射性的物質。”
嘈雜的聲音傳入了耳畔,似有無數人正在魚貫而出。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這到底是哪裏?難道是監獄?自己怎麽會到了監獄?夏微藍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卻嚇了一跳—一脖子上的黑絲繩還在,但一端卻空空****的。那一枚父親給她的寶貝玉環,居然不知在什麽時候掉落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這到底是一家什麽醫院。
“救命……救命!”夏微藍怔怔地看著,一回過神便忍不住大喊了起來,“救命啊!”
這裏的夜是不安靜的,到處充滿了號叫、哭喊和神經質的喃喃,有些瘮人。夏微藍穿著一身精神病人的病號服,坐在床頭,摸著空****的胸口——那個隨身不離的玉環在她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空白的那一瞬間消失了。
“不……不,為什麽開不了呢?為什麽?”隔著薄薄的牆壁,她聽到那個女人在喃喃低語,狂躁而絕望,“美瞳,別急!媽媽有鑰匙,馬上開門讓你進來!你看,媽媽這裏有鑰匙!真的!”
睡去的人忽然醒了,如同觸電般地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霍銘洋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深陷的眼裏有吃驚、憤怒和尷尬,隨即將臉重新轉向了另一邊,埋藏在了暗影裏,不說話,也不再動。看到他這樣被踩了尾巴似的反應,夏微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臉居然熱了一下,訕訕地將手收了回來。“你渴不渴?”她沒話找話地說,“看你嘴唇都幹裂了,要不要我喂你喝點水?”
“也不知道怎麽跑出去的,前一天晚上還給他們注射了大劑量的巴比妥,結果居然一點也不管用。”醫生搖著頭歎了口氣,翻開了那一本黑色的非正式名錄,指著其中兩個符號,“是一對情侶,被送進來的時候就瘋瘋癲癲的,老說末日就要到了,要一起去尋找天國之門——很奇怪,他們腦部並無損傷,心理檢測也正常,就是一提起末日就偏執得很。”司機忍不住地笑:“該不會跑出去找天國去了吧?”“也許吧。”醫生搖頭,苦笑,“這兩個人還偏偏是黑名冊上的。醫院每年虧本。多虧人家年年捐款才沒破產,這會兒都不知道怎麽和‘那邊’交代了。”
“救命——!”她的聲音回響在空****的通道裏,卻沒有任何回應。絕望中,夏微藍忽然聽到通道外傳來了汽車的聲音,似乎有人經過。她不由得一陣狂喜,用盡全力朝著門口挪去,一邊大喊:“來人啊……救命!”
她迷迷糊糊她想:這次該死的穿越,居然沒有穿越到帥哥雲集的古代,反而穿越到精神病院來了麽?幹脆再度睡下去,說不定醒來就能從精神病院這鬼地方脫身了……
話沒說完,她卻看到霍銘洋忽然跳了起來,瘋了一樣地掐住了一個人的脖子,厲聲道:“凶手……凶手!讓我們出去!讓我們出去!”
“喂……”她伸過手,輕輕拍了拍那個人的後背,想從這個病友那裏打聽一點關於這裏的消息。然而剛一觸及,那個人全身猛然一震,像被電擊了一樣地彈開,轉頭睜開了眼睛。對方一睜開眼睛,她就忍不住尖叫了一聲:“是你?!”
“怎麽了?”她有些不解,“束縛帶很牢,你掙脫不了的!”
夏微藍還來不及說什麽,門就被“哐啷”一聲打開了,幾名穿著醫院製服的保安人員衝了進來,兩人一組地將他們圍住,瞬間便將她的雙手扭到了背上。她痛得大叫起來,拚命掙紮:“放開……我們不是瘋子!我們……”
“規矩一點!亂動亂叫的話,可別怪我們把你們送去電擊室伺候啊。”
“天啊!”夏微藍不敢相信地將衣服翻了個遍,手機、鑰匙、錢包都在,唯獨那一枚玉環無影無蹤了,仿佛在她“穿越”的那一瞬間也同時消失了。她焦急地往前走,一邊看著地麵一邊問身邊的霍銘洋:“喂,你有看到我的玉環麽?快幫我找找!”
然而隔壁**的人還是冷冷地盯著她,絲毫沒有原諒的意思。夏微藍憤怒地和他對視了五分鍾,終於還是軟了下來,歎了口氣,聳肩道:“好啦,反正現在我們都被困在這個鬼地方,就不要相互埋怨了,想想怎麽出去才是正經事。你說對不對?”
“不是。您看……腦部的紋路奇特吧?腦溝很深,簡直和腦萎縮後期病人的症狀一樣。而且最奇怪的是,他的前額葉居然少了一塊!”手指在掃描圖上逐步點過去,主治大夫終於吃驚起來:“這怎麽可能?被切除額葉的人還能活麽?!”
“我不是病人!”尖利的針頭逼近眼前,在清楚自己究竟到了哪兒時,夏微藍在**尖叫起來,“我也不知道怎麽到這裏來的……我沒有病!放我出去!”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叫千的日本女孩奮不顧身地推開了霍銘洋,自己卻被卷了進去。電光石火之間,她來不及多想,便不顧一切地抓住了身邊的人,用盡全部力氣在刹那間掙脫。那道門在眼前關閉了,他們在接近死亡的瞬間醒來,回到了現實世界。腦海裏有短暫的空白,或許隻有10秒,或許更久。等恢複意識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就像是蹦極,在急速墜落到頂點的時候,會有一瞬間的停頓,就在那個刹那她抓著霍銘洋從失重狀態裏恢複過來,腳忽然踏上了實地。
“放風時間到了!A001~A133號的人出來!”
“喂,幹嗎這樣看我,好歹我救了你的命,不是嗎?”看到他的眼神,她也憤怒了起來,“真是見鬼……你怎麽不想想,如果不是你把我弄到別墅去,我今天還在好好地打工呢!”
“何苦呢?你身上的毒性剛緩解,臉上的傷也剛包紮好,還是好好休息吧。”身旁不足一米之外的另一張**,有個少女歎了口氣,攤開了沒有被綁住的雙手,“再鬧,他們也隻會給你多打上幾針安定而已。不如像我這樣乖一點,還能少受一點苦。”
然而,在S城無所不能的霍天麟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不顧一切地在天坑裏尋找著自己兒子的時候,在離天坑不到十公裏的一個密閉空間裏,他的兒子正在無望地掙紮著,試圖從一個森嚴的牢籠裏逃脫。
“喂!你倒是說啊,我們要怎樣才能出去?”夏微藍忍不住嘀咕,然而對方連頭也不回,隻是在黑暗裏一動不動地背對著她。她瞪了他片刻,直到聽到隔壁床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才有些氣餒地閉了嘴。
主治大夫有些不耐煩:“隻是什麽?”
夏微藍躺在**,迷迷糊糊地聽著,幾度努力想開口咆哮,卻在藥力的作用下不可抗拒地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迷糊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個剛出火車站的自己,在南方灼熱的陽光下奔跑,手裏拖著行李箱,奮力追趕著進站的公交車,朝氣蓬勃。廣場上人來人往,陽光燦爛明媚,頭頂是濃蔭綠意……太美好了,那個世界,要怎樣才能回去呢?算了,睡吧……她終於放棄了掙紮,腦海裏湧出自暴自棄的念頭:這一覺睡下去,說不定醒來就能回到正常世界了,拜托上帝佛祖安拉什麽的,讓我穿越回原來的世界吧!
他背對著她,一動不動,似一尊石佛。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靠近了鐵門,剛將鑰匙插入鎖孔,還沒來得及轉動,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忽然間就從格柵後升起了,並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她俯視著夏微藍蒼白而不知所措的臉,嘴角咧開了,浮出一絲笑,喃喃道:“美瞳,你這個死孩子可終於回家了!我等了你半夜,為什麽不進來呢?別急,媽媽給你開門……立刻給你開門!”
她……她難道穿越了麽?可是,到底穿越到什麽地方了?夏微藍揉了揉眼睛,正看得愣住,忽然有刺耳的鈴聲響起,然後四處迅速傳來了厚重的金屬門被打開的聲音,走廊上有人列隊經過。
“可能是她帶著的飾品?”主治大夫皺眉。
在她正哭著的時候,背對著她的霍銘洋卻忽然轉過了身,眼睛在黑夜裏閃著冷冷的微光,清醒無比地看著她。夏微藍被嚇了一跳,不由得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嘟嚷道:“怎麽?吵到你了麽?”
瘋女人將另一隻手從窗口伸過來,晃**著掌心的東西,急切地安慰她。那是一個鑰匙環,然而上麵根本沒有鑰匙,隻有一隻孤零零的水晶維尼小熊的吊墜無聲地左右晃動。小熊在黑暗裏咧著嘴,仿佛在嘲笑著什麽。
這是父親留給自己的遺物,對她來說意義重大,怎麽能就這樣丟了呢?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又要怎樣才能離開這裏?怎樣才能告訴千裏之外的母親這裏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事情?
身體的麻痹已經消失,隻是還殘留著一種藥後的不適,一陣陣發虛。胸口隱約有灼熱的痛感,她下意識地抬手摸去,然而那裏什麽都沒有。身上換上了幹淨的病號服。
醫生默然,許久才道:“是。”
“都是你!”夏微藍越想越憤怒,捶著床,帶著哭音恨恨地對隔壁**的霍銘洋說道,“本來可以和他們好好說清楚的,說不定就放我們出去了,幹嗎忽然抽風去襲擊醫生?現在怎麽都說不清了!都是你!”
夏微藍看著身邊的這個人,隻覺得思緒混亂:真是活見鬼,怎麽莫名其妙地忽然到了這個地方來?該不是自己一直在做夢吧?自從來到S城後,她就遭遇了一係列奇怪的事情:租房租到了鬼屋,打工還遇上了無恥流氓,結果當天晚上就被身邊的這個人擄掠了,到最後竟觸發了一場奇怪的大戰……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夏微藍沉重地撐起了上半身,靠在床頭上左顧右盼:這是一個雙人病房,另外一張**躲著—個包得如同木乃伊一樣的人。那個人閉著眼睛,安靜得聽不到絲毫聲音。
“不要說了!”主治大夫語氣忽然嚴厲起來,“連院長都不敢過問,你幹嗎要追究這些?在S城,還有他們做不到的事情麽?沒了青山精神病醫院,多的是別的醫院來接手!”
他停下來,用怨恨的眼神看著夏微藍。霍銘洋的雙手被束縛帶綁在兩側的床架上,嘴也被封住了,躁動不安的人隻能不停地用頭撞擊牆壁。掙紮中,他臉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血順著額角流了下來,糊住了眼睛,在暗夜裏看起來如同修羅一般恐怖。
他大喊的時候,因為麵部表情的劇烈變化,臉上的皮膚一塊塊地加速裂開,猙獰可怖。即便是精神病院的醫生也被眼前這張臉嚇得失聲驚呼,拚命掙紮:“來人……這裏有兩個瘋子!快來人!”
然而,霍銘洋隻是冷冷地看著她,眼神充滿了敵視和憤怒。眼前這個丫頭怎麽會明白他此刻心裏的巨大失落和幻滅呢——那是在離夢想天堂隻有一步之遙卻被人硬生生地拉回的幻滅。如果不是這個丫頭搗亂,現在,自己應該已經穿過了那扇門,和母親重逢了,又怎麽會莫名其妙地被困在這種地方?
“還沒查清楚,”另一邊的醫生搖了搖頭,“據說是早上在電擊治療室那兒被發現的。但奇怪的是他們兩個都不在我們醫院收治病人的名單上,無論是白名冊還是黑名冊。”
“這個病人醒了。”看到她睜開眼,一個短發幹練的護土道,“要注射多少CC?”
旁邊的醫生也尷尬地笑了:“是啊……我們檢查了下,他似乎真的中了毒,說不定因此而變得有些神誌不清了。中了毒,又毀了容,額葉還被切了一塊,太詭異了……‘那邊’為什麽送來這樣的人?你說,會不會是……”
他搖了搖頭,隻是看著她,卻因為嘴巴被封住而無法說話。最初她以為他是在安慰哭泣的自己,然而很快就發現他的眼裏露出了一種詫異,在拚命地往上看。見到她沒有反應,他眼裏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忽然雙手用力一掙,整個床都動了一下。
醫生苦笑了一聲,道:“隻是他一直號稱自己是嘉達國際財團的少東家,住在城南的檀宮,不幸在昨夜遇到了……咳咳,一些難以解釋的意外情況。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便忽然穿越到了這裏,他希望我們能送他回去。”
“你是說她當時帶著一個‘核掛件’麽?”主治大夫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得,又是個古怪的病人。這個女孩也罷了,和她一起的那個男的要非常小心,是極端具有攻擊性的人格。”
剛開始的幾秒鍾,她以為自己隻是從塌陷的天坑裏躍了出來,還在霍氏的那幢別墅裏。然而等從暈眩中回過神,她才發現他們兩個人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正站在一個通道入口處,眼前是一道厚厚的鋼門,寫著“治療室”、“禁止隨意出入,違者電擊”的字樣。
“怎麽了?”她有些吃驚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卻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尖叫,鬆開了手倒退一步,“天!你的臉……”
“對了,說起霍氏……你們有人看了今天的頭條新聞麽?”有個護士八卦地插嘴,打開報紙,頭條新聞上赫然印著一張巨大的照片,那是S城的航拍地圖:在一處綠化優美、建築密度極低的街區裏,赫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深不見底的洞,宛如大地深處睜開了一隻可怖的眼睛,看得人毛骨悚然。
“喂,喂……”夏微藍被嚇住了,扯了扯他的衣服,“別那麽激動。”
那條通道有二十多米長,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短短十幾秒她居然扛著霍銘洋跑到了盡頭。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通道的盡頭是一扇鐵門,冰冷的鐵質格柵隔斷了內外,她踮起腳,將臉貼在格柵的空隙之間朝外看出去。
下麵的新聞稿是這樣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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