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永墮成魔
見到玥姑娘，周將軍很是激動。從那一雙顫抖老手來看，這目光中包含的情愫，不僅是吃驚、畏懼、擔憂，似乎還蘊藏著一種深深的愧疚。
玥姑娘盤膝坐地，專心致誌，正全力施法。
卻見她白裙飛舞，形單影隻，在一陣恍如幽冥鬼聲的唱諾聲中，好似風中枯葉，搖搖欲墜。無數怨靈、荒魂、邪氣從她身前的引魂燈中竄出，與天上的暮雲陣緊緊相連。大風起兮雲飛揚，除了漫天邪氣，竟還有無數精純的靈氣，從東、西兩麵的山中溢出。這些天地間的獨特氣息，雖然屬性相悖，但此刻，卻都從高聳的天空裏撲下，匯聚在祭壇中央的塑像上。
見到這一幕，雲鴻恍然大悟：“靈、邪合一，果然是噬靈惡陣！”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山間雪鬆排列特殊的原因。
它們的存在，不僅為了掩去河神幫地道的蹤跡，更為了形成一個天然邪陣，將靈氣邪化。天地靈氣乃至清之氣，理論上說，與邪氣相互排斥。當年，飲血道人布置“噬靈惡陣”，用到一套陣旗，名為：五方血紅旗。誕生邪靈需要極多的邪氣，光靠怨靈荒魂產生的邪氣靈機完全不夠。靈氣雖是清氣，卻無浩然正氣之烈性，容易被改造，而此陣旗，可將靈氣邪化。
如今，五方血紅旗是毀了，但並不代表別的東西，不能取而代之。
河神幫利用山間林木的排列，以自然之物，克自然之氣，在無形之中改造天地靈氣，卻也發揮出了“五方血紅旗”的作用，可謂用心良苦。而此刻，卻被雲鴻一眼看破。
“啊哈哈哈！！沒想到，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玥姑娘忽然轉頭，冰冷的目光望向周將軍、雲鴻二人。隻是說出這話，不知回應的是周將軍，還是雲鴻。一旁的周將軍尚處於失控中，兩眼緊盯著對方，一雙手在不停的顫抖。
“你..你..你...！！你就是墨千青的妹妹，墨雨希？！”
說這話時，周將軍的語氣起伏不定，看樣子，他也不確定眼前人的身份。
倒是雲鴻聽聞後，大吃一驚。河神幫雖說是流波寨的延續，但早年流波寨騷擾水師府，主要原因，就是其妹墨雨希死於非命。早些時候，雲鴻也有過懷疑。不過後來，經過各方打聽，墨雨希從流波寨成立，到最終覆滅，整個期間，一直都沒有出現，應當是墜崖死了。
“墨雨希？！哈哈哈！！”正在施法的玥姑娘忽然仰天長笑。
接著，聲音變得冷如冰霜：“墨雨希早就死了，現在，隻有我，墨幽玥！！”
“不！你不是！你就是墨雨希！”
周將軍精神失控，大叫道，隨後便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與愧疚之中：“那年的搜捕行動，本將軍也參加了。我親眼看著石員外獸性大發，你哥哥墨千青出手阻止，卻被眾兵將聯手打落激流。而你，我也親眼看著你跳入太行山深澗，當時，我想出手阻止，可是來不及。”
“哎……這事我一直很內疚，即便過去十年，也曆曆在目。”
“哼！”
聽了周將軍的話，玥姑娘隻是冷哼一聲，且眼中冒火，麵帶怒色，憎惡道：“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別再本姑娘麵前假惺惺的，裝什麽假慈悲？！什麽狗屁往事！什麽狗屁內疚！哈哈哈！！簡直可笑！沒想到過了十年，水師府的狗竟變得如此懦弱！十年前，你們不是高舉‘正義’的旗幟嗎？本姑娘今日為邪，誓要逆天，你們若有本事，就來阻止我啊！”
“放肆——！！”
這一刻，雲鴻挺身而出，在漫天邪氣中，他竟以鍛體境的肉身，平地飛舉。
周身金光熠熠，仿佛一柄正義的利劍，即將出鞘。
“在下雲鴻，我不管你是玥姑娘，還是墨姑娘，我隻想說一句。諸天萬界，但凡在世為人，人人皆有傷心往事，往日糾紛既已過去，那就應該放下仇恨，重新麵對，而非在此地掀風起浪，逆天而行！我雖不知你在何處習得邪法，但我要告訴你：逆天行事，必遭天譴，修身不可一蹴而就，人倫亦在天道之中，所謂逆天，到頭來，終究是水中撈月，一場虛空！”
“哈哈哈！！逆天？”
玥姑娘手中猝然發力，立身處，頓時陰風怒號，無數邪氣匯聚到金身塑像上，激發出一道黑中帶紫的光柱，直衝天際。光柱與陰雲相連，這一刻，暮雲陣中的邪氣靈機，有如醍醐灌頂，直朝塑像的頭頂傾倒而下。因為太過凝實，有如實質，竟似一條吞天噬地的黑色巨蟒。
雲鴻身子一震，但覺邪風撲麵，風雲扭動，這應該是誕生邪靈的最後一步。
正欲驅使蛟龍上前阻止，月姑娘忽然發話了。
“好你個巧舌如簧的小子，你口口聲聲的維護天道，本姑娘今日倒要問問，天道，何為天道？當年，我大哥一心向善，眼見黃河之水漫入相州城，於心不忍，於是主動請纓，利用秘術‘天機鎖’在相州城外八十裏，設立結界，攔截洪水。或許你說的不錯，天道的確是不可違，七日後，洪水攻破天機鎖，人力難勝天，但這件事，我大哥他沒有錯，可是……”
話至此處，玥姑娘頓了頓，聲音陡然得狂怒、暴戾：“可是，我大哥的這一善行，卻變成了朝廷誅我墨府九族的借口！我問你，難道說一人終身行善，但最後，所謂的‘善行’卻變為別人作惡的理由，這樣的善行，行之何用？到頭來，還不是為虎作倀！如果這就是你口中的天道，這樣的天道，逆之又如何？天不容我，我便逆天！天地不仁，我便逆天！”
這一刻，雲鴻似乎能理解玥姑娘的心情。
這是一種無奈、一種無助、一種憎惡。就好似前世，雲鴻苦心收集九仙器，目的為了肅清天地，重振國運，對於大幽王朝而言，這是絕對是善舉。可到最後，卻變成了朝廷誅殺自己的借口，還給自己扣上“造反”的罪名。這一切，難道雲鴻就甘心嗎？他也不甘心！
可雲鴻重生後，他並沒有因此，將這份前世的怨念，發泄到無辜的人身上。
所謂天道，就是冤有頭、債有主，而非因怨生魔，踐踏無辜。
“玥姑娘，此時此刻，我相信，你應該知道你在做什麽。當年，朝廷的確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同樣，水師府也是。可現在，水師府的五萬精兵，已經在這無心潭全軍覆沒。如此一來，五萬人的性命，抵令兄一命，也該足矣。但你執意誕生邪靈，此等邪法，禍害三界，天地不容。我相信，就算是令兄的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你墮入魔道！”雲鴻勸導道。
“魔道？！”說道這兩個詞，玥姑娘猙獰的臉上陡然露出了笑容。
“今日，本姑娘以性命起誓：既然天道不公，蒼天棄我，我寧成魔！！”
話音未落，玥姑娘口中迸發出一連串難懂的噪聲，介時，鬼哭狼嚎，響徹雲霄。這一刻，那塑像內的邪氣，忽然分出一部分，沒入玥姑娘嬌美的身軀。玥姑娘一怒之下，永墮成魔，當邪氣侵占活體，與心魔共鳴，相由心生，原本妙曼婀娜的墨姑娘，頓時白發滋生，那一頭美麗的發絲，如枯草經霜，瞬間雪白。刹那間，她渾身上下，發出一股不可抵禦的魔氣。
縱然雲鴻、周將軍理她很遠，但被這魔氣掃中，仍感覺心膽俱寒。
“不好——！她已墮/落成魔，周將軍，我們上！！”
說話間，雲鴻已將寄居肉身內的神念收回，全力禦使蛟龍，朝玥姑娘衝去。
墮/落成魔的玥姑娘魔氣凜然，見兩人氣勢洶洶，絲毫不懼。
隨手一招，衝著茫茫水麵喊道：“小魚兒，他們是壞人，快殺死他們！！”
水麵一陣波動，卻是一個龐然大物衝天而出。透過朦朧的水霧，雲鴻感受到一股精純的龍氣，和墜龍淵中的龍氣別無兩樣。這猰貐再不濟，也是燭龍的後裔，相比雲鴻的所控製的蛟龍，具有更多龍的特征。或許是一種天性，當蛟龍麵對猰貐時，竟有一種臣服的衝動。
隻聞一聲嬰兒般的嚎哭聲，兩大凶獸，撕纏打鬥在一起。
猰貐是正兒八經的上古凶獸，不像雲鴻的蛟龍，那是由水虺進化而來的。猰貐的肉身經過弱水的洗禮，堅比花崗岩石，即便是麵對蛟龍削鐵如泥的利爪，也無法傷他分毫。片刻的激鬥，翻江倒海，整個無心潭都炸開了鍋。周將軍本是肉身，即便手中持有神兵利器，但也無法傷及猰貐，時不時在旁邊插兩手，卻總覺得礙手礙腳，最後，幹脆站在一旁觀戰。
然而，激鬥許久，兩凶獸仍餘勢未歇，勢均力敵，不分上下。
隻可憐這附近的九九八十一座島嶼，除了中央祭壇外，其餘的九十座島嶼，都在兩獸的激鬥下炸成碎粉。先前，猰貐被莫金衝的九天神雷擊中，背後受了傷。雲鴻抓住這一弱點，專攻它的後背。果然，一番打鬥，攻勢見效，在一聲聲嬰兒般的尖叫聲中，猰貐漸漸敗陣。可猰貐秉承了燭龍大神的血脈，耐力極強，即便是因傷敗陣，也能牽扯對方，時刻準備反擊。
眼見祭壇上邪氣越積越多，他知道，再牽扯下去，就無法阻止邪靈誕生了。
猰貐有龍鱗護體，肉身纏鬥，純粹浪費時間，根本無法置它於死地。這一刻，雲鴻陡然想到那天，水幻洞府中，用浩然正氣聚成氣劍，製服它的情景。趁它不備，蛟龍渾身一震，炙熱的火焰從口中噴出，直指猰貐腦門。猰貐也不甘示弱，巨翅扇動，口中噴出一道寒水激流，水火相撞，互不相融，不分上下。不過，就在這水火的比拚中，卻有一道金光乍見。
猰貐見到金光的第一瞬間，便是一陣驚恐，撲翅就要逃走。
雲鴻早有準備，他的肉身被蛟龍含在口中，趁著水火對決，肉身一躍而出。雖然沒有動用正氣爐，但渾身的浩然正氣凝於指尖，一時間，正氣催發，呼之欲出。隻見雲鴻腳踏清風，映著空中點點破碎的金光，淩風起舞。指尖的氣劍似有似無，他上指乾坤，下指幽冥，陡然間，萬物凝固，卻又在那聚氣指點的瞬間，正氣奔湧而出，雲鴻劍氣一指，立刻飛花碎玉！
“你這邪物，還不就擒！”
“天地有正氣，浩然正氣——！！”
慘叫聲中，猰貐被正氣凝聚的氣劍，正中印堂，那碩大的骨翅驟然停止扇動，好似丟了魂兒，頓時傾倒下去。身體落在浩浩江水間，濺起的水花足有一山高。雲鴻心中仁慈，見它是上古凶獸，修行不易，此刻，又被正氣傷了神，一時半會也作不了惡，便沒有下殺手。
抬頭一看，天色越來越暗，尤其祭壇中央的邪氣，竟形成了雷雲風暴。
“不好——！！邪靈要出世！”
雲鴻心中一顫，二話不說，即刻騰風乘浪，朝祭壇中央飛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