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文會詩鬥

幽京雖是通衢大邑,但今逢元旦,時近亥時,街上已是人跡罕至。

元旦在中原,雖不比春節、元宵等節來的重要,但自古以來,就有放煙花的習俗。方才雲鴻頓悟劍意,發出耀世神光,雖然短暫照亮了上空蒼穹,不過,對於當地居民而言,不過是一場煙花盛宴,不足為奇。當然,對於某些修真者而言,神光綻放,所帶來的就不止是一場視覺享受,而是前所未有的靈氣波動。比如那白雲觀中的道士,或許還有些山外來客。

同樣,這一道神光,也震驚了醉仙樓中的眾人。

雲封、秦血凝、沈從峰、上官百裏、雲清月。所有武師以上者,皆有感應。

入定中的雲封,受到神光衝擊,雙眼遂睜。開窗視之,見雲彩東移,從南而來,事發地距此約十裏,正南方,正是秦王府的地盤,心中頓有不安,自然而然聯想到雲鴻的安危。

神光耀世,氣衝九霄,恐是仙人手段,難道秦王府中有地仙坐鎮?

想到這裏,雲封深吸了一口氣。若真如此,雲鴻便是九死一生了。不過,仔細推敲,又覺得不合理。雲鴻的境界不過養氣境,即便有仙器、蛟龍幫襯,也不過宗師初段實力。若秦王府真有地仙坐鎮,對付雲鴻,不過吹飛之力,根本不需這般聲勢浩大。秦王府位於皇宮腳下,亂造聲勢,無疑自找苦吃。由此分析,雲封可以斷定,神光乍現,非秦府之人所為。

那麽,這個人會是誰?

是司空浩然?雲封想到了此人,不過,又即刻推翻了。

司空浩然固然神秘,但他不過是一介書生,絕不至於是一位地仙強者。一時間,真相撲朔迷離,雲封歎了口氣,隻能默默祈禱,希望來者是一位仙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吧。

於此同時,大廳中看戲的秦血凝,不由怔了一下。

上官府中有秦王府安插的眼線。上次,雲鴻和上官達父子說話的內容,早被秦血凝窺探的一清二楚。因此,秦王這才將計就計,決定與高芹聯手,靜待大魚入網。三個宗師對付一個武師,加上般若結界、天羅地網,已算多此一舉了。但此刻,他見神光乍現,方向的確來自秦王府,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但因事先策劃的天衣無縫,也隻好強作鎮定,靜觀其變。

相比繡球爭奪戰,文會鬥詩便顯得無聊許多。

上官百裏故意拖延時間,一上場就說了一大通開場詞、祝福語。直到戌時末,這所謂的“文會”才正式開始。按照以往文會慣例,不是作詞,就是寫詩,今天也不例外。因是元旦佳節,上官百裏便提議,以“元旦”為主題,參賽之人,每人接一句有關元旦的詩詞,需要表達對節日的祝福,並且要說明出處,不可重複。最終勝出的十位選手,進入下一輪。

這種形式的文會雖然無趣,但畢竟是東道主的提議,大家隻好接受。

隨之一通報名,又牽扯了近一刻鍾。

全場共五十六名姑娘報名,隨後又進行抽簽,決定接句的順序。雲清月抽到第二十號簽,不靠前也不落後,倒是那假冒的秦憐香運氣極好,抽到了三號簽。幸虧雲清月文底深厚,自幼飽讀詩書,在抽到簽的瞬間,心中就已經將二十句不同的元旦詩詞想好,以防變故。

一通準備工作後,時間已過去半個時辰,上官百裏宣布開始。

他予以示範,開了個頭,道:“‘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我這句出自現代名家半山先生的《元日》,請各位姑娘們踴躍參與。”

抽到一號簽的姑娘智珠在握,迅速接道:“‘一年滴盡蓮花漏,碧井屠蘇沉凍酒。曉寒料峭尚欺人,春態苗條先到柳。’也是出自現代名家,毛滂先生的《元日·玉樓春》。”

輪到二號簽的小姑娘,見她麵色戰戰兢兢,便知情況不好。果然,此女運氣雖好,抽到二號簽,可惜是個繡花枕頭。支支吾吾半晌也沒答出來,成了全場第一個被淘汰的姑娘。

到了秦憐香,她的麵色冰冷,目中無神。

上官百裏看著她,也不覺打了個寒顫,心道:這秦姑娘到底怎麽了?

思考中,她的詩句已脫口而出:“佳人重勸千長壽,柏葉椒花芬翠袖。醉鄉深處少相知,隻與東君偏故舊。毛滂先生《元旦·玉樓春》下闋詞。”話音剛落,後麵就有人不服了。

“她耍賴,先前說好的,不可重複,《元旦·玉樓春》已有人說過了!”

“是啊,上官公子,這句不算!”

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輕聲罵道:“哼!秦王府的人,不過也是草包!”

說著,頓了頓,心道:幹嘛要加一個“也”字?

既然先前說好,不能重複,眾人難服,上官百裏也隻好出麵主持公道,說道:“秦姑娘,先前說好的,不能重複,這闕《玉樓春》,方才已有人說過了,你看是不是要換一首?”

說著,秦憐香猛然抬頭,望了一眼上官百裏,寒氣逼人,恍如利劍。

“秦姑娘,這……”上官百裏退後一步。

這個眼神,滿懷殺意,幾乎和那些深山大澤中,食人的野獸沒有區別。

“上官兄!”便在此時,秦血凝走了出來。

“秦兄。”上官百裏對他一笑,說道:“令妹有違規則,秦兄你看?”

“有違規則,我看不然!”秦血凝忽一冷笑,說道:“你先前說了,不可重複。但是你可沒說明,不能重複同一首詩。先前,那位姑娘說的是《玉樓春》上闋詞,我妹妹說的是《玉樓春》下闋詞,兩闕詞雖出自同一首詞,但是各分上下闋,內容不同,自然不算重複。”

“這……”上官百裏一愣,秦血凝說的並不無道理。

“秦賢侄,稍安勿躁,令妹之詞,自然算數,這不算重複。”坐在一邊的上官達,見這邊起了衝突,趕忙過來圓場。上官達出麵,那些不服氣的小姑娘,隻好默默的閉上嘴巴。

聽到父親發話,上官百裏隻好賠笑道:“秦兄,令妹算是過了。這的確是小弟先前說明不當,不怪秦姑娘。”說著,一轉身,對身後台上的姑娘們道:“好了,各位繼續吧。”

秦血凝嫵媚一笑,退回到座位上。

風波過去,場中之人各展才華,互不相讓,一句接一句,如爆豆一般。

“除夕更闌人不睡,厭禳鈍滯迫新歲,範大成《賣癡呆詞》。”

“老去又逢新歲月,春來更有好花枝。陳獻章《元旦試筆》。”

“田家占氣候,共說此年豐。孟浩然《田家元旦》。”

…… ……

過去大約一刻鍾,第一輪方才結束。雲清月自然是進入了第二輪,到她的時候,她吟了一整首《新年辭》:“鄉心新歲切,天畔獨潸然。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嶺猿同旦暮,江柳共風煙。已似長沙傅,從今又幾年。”此乃前朝詩人劉長卿所作,因為詞偏,在場沒幾個人知道,但雲清月卻能一鼓作氣,從頭到尾,一字不差的背誦出來,的確是驚豔全場。

幾輪下來,站在場上的隻剩下七個人。

便是:秦憐香,雲清月,沈府之女婷婷,吳府之女芸芸,南宮夏穎,慕容家的小女兒,還有一位翰林院官員的女兒,因父親從事撰書工作,她小接受詩文熏陶,此刻也不落後。

此時,又到雲清月接了,她心中想好了詞,剛要說話,上官百裏走到她跟前。

很顯然,上官百裏是怕她接不出來,打算上去提醒。

然而,正是因為這一舉動,雲清月頓了一下。心中陡然如江海般澎湃起來。

心想:父親讓我拖延時間,從比賽開始,已近一個時辰,算是達到了目的。哥哥生死未卜,我卻在這裏吟詩作對。這場比試再進行下去,也就是多說幾句詩的功夫,拖不了多久。如果我勝了,就要嫁給上官百裏,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不如故意輸給秦憐香,也好脫身。

這種情緒剛在心頭升起,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本就不想嫁給上官百裏,和他配合,也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哥哥的消息。她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如果哥哥不幸遇難,她也不會再眷戀紅塵,打算削發為尼。如果哥哥成功了,秦王府勾結魔教,危機不攻自破,那她嫁不嫁上官府也無所謂了,既然如此,何不一賭?

心中這般想,口中已經支支吾吾,吐不出詞來。

眾人都以為這位雲小姐才華用盡,就連座下的管雯也有這般想法。她沒想到,雲清月竟會因為不想出嫁而故意認輸。上官百裏見狀,十分著急,悄悄站到她的身邊,打算提醒她。

“月兒,幼安先生,青玉案。”聲音如同細絲。

那是一首當代名家的《青玉案》,裏麵有一句:“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句十分出名,也是描寫元旦之景,但比賽到現在,竟沒一人說出來。

南宮夏穎站在雲清月旁,也聽到上官百裏故意提醒她。

咳了兩聲,道:“上官公子,這不好吧?”

沈從峰之女婷婷說道:“月兒姐姐,你是怕我們出醜,故意讓我們吧?”

雲清月一回神,笑了笑,說道:“各位姐妹文采了得,小妹真是不行了呢,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看來平日我還是不太用功。我已詞窮,自願認輸,各位姐妹,你們繼續吧。”

上官百裏聽聞,頓時大驚,就這麽認輸了?

然而,雲清月已經走下了台階,這途中,甚至都沒有看上官百裏一眼。

“這……”上官百裏如受雷劈,這到底怎麽回事?

台上隻剩下六人,這其中,秦憐香技壓群雄,很快就占了上風。芸芸、婷婷詞窮,相繼被淘汰。勝負之勢顯而易見。上官百裏簡直要崩潰了,如果秦憐香取勝,這該如何是好?

見此趨勢,秦血凝更如穩坐釣魚台,洋洋自得。

這時,人群中,兩個身著黑衣之人擠了進來,走到秦血凝身邊,遞給他一物。

“公子,人已抓獲,還截取了一封信。”

秦血凝接過信件,拆開一看,信中證據確鑿,臉上露出一份不屑的笑容。

“好,一切按原計劃行事。”

話音剛落,台上秦憐香力壓群雄,奪得冠軍。

忽然,秦血凝站了起來,轉身說道:“諸位大人,小侄有一件事需立即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