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新的線索

離開華山後,兩人禦劍向東。傍晚時分,方到幽京地界。

經過羭次山之變,兩人出生入死,也可算得上是“過命之交”。不覺間,虹顏對雲鴻的態度已有轉變。若說剛開始時,虹顏是一塊萬年堅冰,此刻,這塊堅冰,已在悄然融化。

經過大幽府的徹夜調查,此案似乎有了更多線索。

夜風平和,晚飯過後,司空浩然抽得些許閑暇時光,這便獨自出門踱步。走過煉獄東麵的鐵索橋,入得一片寂靜的山林。便尋了一處觀景雅地,燃了些枯枝,獨坐於鬆花坡上。

月是滿月,卻如琉璃,透著些許渾黃。

身前的火堆,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炸響,更顯的這山林寂靜。

遙望圓月,雖然圓滿,但: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心中不免生出一股蒼涼之意。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唐人王昌齡的一句詩: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征戰人未還。此時此刻,雖不是秦朝,也不是漢時,更非邊塞,但司空浩然心中所想,卻與此詩的意境,不謀而合。

無論是秦朝的月亮,還是漢朝的月亮,月懸中天,光照大地,永恒不變。

無論是秦時的邊塞,還是漢時的邊塞,萬裏征戰,成王敗寇,亦然不變。

唯一改變的,隻有人的心。

念及此處,司空浩然不由失笑。想起一些紅塵往事,曾經的自由、灑脫、豪邁,當年的人、事、物,再與現在的自己相比……他長歎一聲,心境已如高天之於深淵,埋藏著一些說不出的惆悵與悲惻。一種莫名的傷感,一刀一刀剜著心窩,如受淩遲之刑,紆緩卻致命。

這一刻,他似乎看見,那憂喜疊加的歲月,從眉眼間倏然而過。

逝水留痕,雁過留聲。

那是在很小的時候……

堂上,一個中年男子端坐,下麵跪著兩個小男孩。年紀大些的那個,麵如冠玉,臉上顯露出同齡人無法擁有的成熟與堅毅。而年紀小些的那個,跪在地上,東張西望,稚氣未脫。

中年男子拿出一架古琴,放在桌上。

“此乃大聖遺音,從今日起,你們二人誰先突破武師,誰便繼承此琴。”

“是。“兩個男孩磕頭應諾。

數年之後,年長的男孩發揮出超出常人的武學天賦,率先突破武師境。

仍是那間屋子,仍是這三人。

中年男子年邁許多,兩鬢映雪,頭生華發。然而,今日此時,他臉上的笑容卻是異常燦爛。望著身下長大成人的孩子,他說道:“顏兒,從今日起,這大聖遺音,便交給你了。”

話音剛落,那年紀小些的男子便不服氣了。

“父親,您太不公平了!哥哥習武比我早,自然比我先突破武師境界。而且,孩兒精通音律,很喜歡那張琴。若是將此琴交給孩兒繼承,一定比在哥哥的手中,更能綻放其光。”

“放肆!”嚴厲的嗬斥,打斷了他的念想。

“此琴意義重大,豈能兒戲?你自己不努力練功,這也怪不得別人。大聖遺音,必須交予顏兒繼承,你回去吧。日後,莫提此事!”中年男子冷冷嗬斥,眼中神色,不怒而威。

“父親……哼!”

冷風吹過,如夢初醒,將他從往事的回憶裏,拉回現實。

司空浩然僵坐已久,緩緩抬手,感受著夜風的清冷與流速。穿過指尖,帶走心中的那份燥熱,同時,也給波動的心潮,送來些許慰藉。腦中殘留的畫麵,漸漸被風兒吹得支離破碎。

“就讓往事隨風吧。”

他淡淡一笑,嘴上這麽說,但那一抹惆悵,仍舊酸澀難訴。

袍袖一揮,麵前出現了一張華麗的古琴。白玉為底,金絲成弦,正是那一張絕摒奢華的古琴——大聖遺音。此等時刻,回味往事,閑愁難遣,彈琴吹笛,往往是最好的寄托。隻是當雙手按在弦上,感受著金絲蘊藏的清貴之氣,卻又不知彈奏何曲,想了半晌,苦苦一笑。

“疏狂幾曾把金樽,流年彈指成一瞬。獨行江湖琴為曲,願把閑愁消幾分。”

琴聲幽幽,不覺間,驚動了天外之人。

雲鴻、虹顏兩人回到幽冥煉獄後,發現司空浩然不在。聽獄卒說,司空先生晚飯後,去了附近的林中漫步。兩人即刻禦劍去尋。這時,飛至半山,忽然聽得遠處的鬆花坡上,傳出一陣悠揚的琴聲。虹顏首先震驚,接著,雲鴻也吃了一驚。原因不在琴聲,而在這曲子!

琴聲煞是好聽,而曲調,也頗為熟悉。

細細一想,雲鴻恍然大悟,即刻詢問身旁禦風的虹顏:“仙長,這不是……您昨晚隨口吹奏的曲子嗎?這……?”雲鴻頗為不解,既是隨口吹奏,音律無常,怎會有旁人彈奏?

難道就這麽湊巧?

琴簫雖是絕配,但其演奏的方式不同。很顯然,這不可能!

“……”虹顏皺眉,許久不語。聽著這首熟悉的曲子,身上的靈力竟有些失控。

“果然是他。”他心中暗自肯定。

然而,便在這時,遠方山林中,幾道黑影起伏,原來是一群受驚的夜鶯。便在這夜鶯騰空的瞬間,琴音戛然而止。虹顏一怔,神念掃射過去,即刻發現了獨坐山間的司空浩然。

然而,隻有人,沒有琴!

虹顏乘風而下,見司空浩然背對著他,似乎沒有發覺。

“如此良夜,司空先生何以獨坐幽篁?”

司空浩然回頭一看,見是虹顏、雲鴻二人。

“哦?是你們?”他故意做出驚訝的神色,轉身迎了上去。

“老師。”雲鴻恭敬稽首。

“嗬嗬,唐人雲:獨在幽篁裏,彈琴複長嘯。”司空浩然隨口吟誦詩人王維的詩句。

虹顏嘬口而笑,轉頭看天,說道:“獨在幽篁裏,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此詩到是極好的韻味。隻可惜,今日有月,無琴。又或是,琴已失,月還在……”

聽聞此言,司空浩然失聲一笑。

“月……”

他抬頭望天,卻見一抹濃雲掩月,隻剩下疏星幾點,烘得東邊的皇城,燈火愈璀。

在司空浩然心中,一個“月”字,顯然意味深長。

雲鴻望了望四周,不見有琴,納悶道:“老師,方才是誰在彈琴?”

“彈琴?”司空浩然轉頭張望,地上的火堆泛出紅光,照亮了他的臉龐,映出一抹詭異的紅色。他反問道:“那裏有人在彈琴?我怎麽沒聽到?怕是山風嗚咽,你聽錯了吧。”

“山風?”雲鴻眉頭一皺,這差別也太大了吧。

轉頭看向虹顏,問道:“仙長,你也聽到琴聲了吧?還是那個熟悉的曲調。”

然而,虹顏卻連連擺手,搖頭否認。

“什麽琴聲?貧道也沒有聽到。或許,正如司空先生所言,是山風吧。”虹顏微笑,隨口說著,他故意將此事歇過,話鋒一轉,問道:“司空先生,雁**山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我正要與你們細說此事!外麵涼,先回煉獄吧。”

見二人扯開話題,雲鴻也隻好不提。可是,他仍無法相信,那琴聲就是山風。悠揚清雅的旋律,分明就是虹顏昨晚所奏——類似《高山流水》的調子。不過,既然虹顏仙長都說是山風了,再質疑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隻好當是自己聽錯了,將此事暫且拋到一邊。

三人回到客房後,司空浩然拿出一些朝廷發來的密報。

“這些都是朝廷密報,你們看看吧。”

“還真是他們幹的!”雲鴻看完手中的這份密報,深吸了一口氣。這張用羊皮紙包好的密報上,赫然寫著:劫持秦子之人,已入台州關隘。雁**山,離台州縣城隻有數十裏路。

虹顏聲色不動,已用神念掃視完全部密報。

除了這條有用的信息,大幽府的人,還在抄秦王府時,發現了重要的證據。

其中,一條密報上寫著:秦王,昔日魔教,飲血道人後裔。

司空浩然說道:“其實我也沒想到,這秦王府,竟與昔日的魔教飲血門有染!不過,看了這些密報,我倒想起來一些事。據史料記載,那飲血門宗主飲血道人,曾在紅塵中,生有一女。他被幽帝誅殺於太行山後,他的女兒一直沒能找到。直到幽帝駕崩,成帝即位。”

雲鴻靜靜聽著。前世,他隻知凝血堂來源於飲血門,卻不知他們真正的曆史淵源。

“今日,我特意翻看了成帝在位時的相關史料。其中說道,成帝七年,禦駕親征,中了敵人一道暗箭。那箭頭有毒,中毒後,肩膀潰爛,危及生命。回朝禦醫診治無效,成帝性命岌岌可危。這時,有西域番邦安臘國,送來一位奇女子。此女身懷奇功,百毒不侵。不僅如此,她的唾液還能解百毒、清內火。最終,此女用嘴將成帝體內的毒血吮出,成帝得救。”

“此女救了成帝一命,應當重賞。”雲鴻說道。

“沒錯,第二天,此女便因救駕有功,當即被封了‘昭儀’。而且,在不久後,還為成帝誕下一子。隻可惜,此子沒能做成太子,繼承皇位,倒是被成帝封了爵。因這奇女子來自西域,西邊,古時是秦國領土,所以,此子被封‘秦王’。這段淵源,正是秦王府的由來。”

聽完之後,虹顏有一問,道:“貧道聽聞,秦王乃是當今陛下的舅舅。”

“沒錯。”

“秦王府自封爵以來,並不是很發達。至少,展現在世人麵前,沒有那般囂張跋扈。直到玄青年間,玄青帝看中了秦王的大女兒。此女,便是後來的青玄皇後。而現任秦王,便是青玄皇後的親哥哥。隻可惜,玄青帝立了皇後,三年之後,便得病死去。青玄皇後也被賜死葬入皇陵。而那時的皇後,才四十餘歲。赤煊帝即位,秦王自然就成了陛下的親舅舅。”

虹顏點了點頭,將這複雜的血緣關係理順。

至於雲鴻,這些複雜的皇室關係,早在前世剿滅凝血堂時,他便一清二楚了。

倒是那奇女子吮毒救帝一事,頭一次聽說。

雲鴻推斷道:“看來,為成帝吮毒之女子,便是飲血道人留在凡間的根了。”

“應當沒錯。”司空浩然點頭道。

虹顏不再糾結這些關係,朝窗外望了望。

他說道:“如此說來,雁**山的魔教,很可能就是飲血門的舊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