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寒氣積鬱

這道童的頭上還係著總角,一臉幼稚,看上去也不過十來歲。但其說話中氣十足,顯然已有了相當高的武道境界。見他站出來反駁,雲鴻也不示弱,反問:“難道在下所言有誤?”

那道童怔了一怔,似乎被這話給問住了。

雲鴻說的一點都沒錯,正一道不似太上道,出生幹淨利落。太上道一向收徒嚴謹,其麾下隻有“全真道”一脈。而正一道出自民間,支派甚多,什麽上清派、靈寶堂、茅山宗,這些門派都隸屬於正一道門。前朝之時,甚至還有“四山符籙”一說。這些派係門徒雜亂,管理無序,的確有不少道士以扶乩巫蠱謀生,甚至有道士成立家室,吃喝嫖賭,樣樣皆通。

道童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嘴裏支支吾吾,不知在說些什麽。

雲鴻占了上風,又接道:“據我所知,正一道起源於東漢末年,其雛形乃是民間的五鬥米教。東漢末年分三國,五鬥米教的創始人張淩、張衡、張魯三兄弟,為了混一口飯吃,行要求入教者每人捐贈五鬥米,這五鬥米教因而得名。而張家兄弟出生平凡,不過乃一介布衣,不似太上道源於老子,發揚於鍾離權、呂洞賓、王重陽,玄門領袖,終南太上道當之無愧。”

聽雲鴻這般說,皇帝也皺了皺眉,似乎覺得這個決定有失公正。

幽若公主自幼學道於終南,如今,自然是向著自己的師門。見皇帝猶豫不覺,急忙挪座於龍椅之旁,在他耳邊,輕聲咕噥著什麽。

然而,此事關乎正一道門的聲譽,不知為何,葉楓卻顯得風輕雲淡。

拂塵輕甩,示意那道童退下。

上前打了個稽首,神色平和,笑言道:“正一道門雖出身布衣,但曆經千年演變,也有張道陵、王羲之、陸修靜等人才輩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以古論今,隻是片麵之說。陛下聖明,自當心裏清楚,天地玄門自貧道接手後,為朝廷做了多少實事。”

皇帝眼咕嚕一轉,應道:“是是是,國師的確功不可沒。”

自天地玄門前任掌教流仙飛升上界,葉楓接任掌門,玄門便大改作風,在葉楓的帶領下投靠朝廷,更是成為護國道教。期間,多次敵國侵略、國家內亂,都因有玄門插手,皇帝得以高枕無憂。此外,玄門還將門下弟子安排駐紮在大幽各地,以獨有的“千裏傳訊”之法,在國土內部建立通訊網絡,使得大幽朝的通訊技術飛速發展,遠在火雲、無極二國之上。

更重要的是,玄門每年都向朝廷進貢不少靈丹妙藥、美酒仙果,皇帝大受其益。

雖然皇帝是個糊塗人,但玄門給他帶來的便利,他心中最清楚不過了。

這個掌教葉楓,看似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卻不是個能得罪的主。如今無極、火雲兩過對中原虎視眈眈,若是朝廷忽然失去正一道的庇護,或許,皇族官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皇帝的一句話,打消了雲鴻反駁的念頭。

雲鴻心中雖存正義,他也知道,河神幫、水師府的事情,與玄門脫不了幹係。而玄門派出刺客暗殺自己,明擺著搶奪三件仙器,顯然有著更極大的野心。但話說明哲保身,如今憑他的實力與偌大的玄門作對,顯然有些不自量力。昨夜,刺客刺殺雲鴻失手,今日早晨,葉楓莫名來朝。顯然,這些都是有目的、有計劃的行事,而且是故意針對雲鴻,絕非巧合。

雲鴻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煩事,隻好退到一邊,不再說話,靜觀其變。

“這位將軍,年紀輕輕,看著倒是麵生。”

葉楓聲音清冷,雖有出塵之意,但乍一聽去,足以令人背生冷汗。

朝廷封將,往往要經過重重考核,先是武者,後是武師,通過武師考核,才可能被兵部征用。像上官百裏這種,憑借《大擒龍手》在武師考核上大放光彩,加之世家背景強大,也隻不過擔任了個護城將軍,官居四品。而雲鴻連武者考核都沒有通過,在這之前,又參加了科舉,算是個半個文官,像他這樣,直接被皇帝欽點為三品武將,曆史上都是很少見的。

皇帝見國師岔開話題,鬆了口氣,哈哈大笑:“國師有所不知,這位小將乃是雲州侯的兒子,雖然年輕,但有勇有謀,這次幫朕除去秦王這個心腹大患,功勳卓著,不可小看。”

“什麽?秦王死了?”

葉楓眉尖上挑,如水的眼中閃過片刻詫異。

到不是詫異雲鴻,一個年紀輕輕的小輩如何能殺死秦王,反是驚詫秦王,一個老奸巨猾且實力不底的皇族,竟然輕易的丟掉了性命。

僅是一絲目光波動,便被神思敏捷的雲鴻發現了異樣。

方才,自己言語汙蔑正一道門,事關門派聲譽,葉楓的舉動顯得輕描淡寫,似乎事不關己。而秦王,一個與葉楓八輩子打不著關係的人,卻讓葉楓的目光為之震動,顯然二人相熟。秦王府勾結魔教已成為不爭的事實,若正一道與秦王府有染,怕是與魔教脫也不了關係。

雲鴻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去想。

他竭力勸告自己:正一道暗殺自己,搶奪仙器,此事另有隱情,與魔教無關。但是,即便雲鴻努力的勸說自己,但王氏記憶碎片中,那一位身著紫色道袍的仙長,一句“一統三界,複活真神”的莫名話語,仍舊讓雲鴻覺得毛骨悚然。如果他的設想成立,如果連天下知名的正一道天地玄門都與魔教糾纏不清,那麽試問,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還有何處是淨土?

“秦王這老東西勾結魔教,暗地謀反,死有應得!”

說道秦王,皇帝仍然怒氣難消。

葉楓輕灑拂塵:“謀反?”似是覺得好笑,說道:“看來宮中的汙穢之物真是不少。”

套著皇帝的話,葉楓將話題轉正。他此行皇宮,並非閑來無事,來與皇帝嘮嘮家常,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眸中閃過一絲寒光,卻是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神色望向一邊的雲鴻。

雲鴻心下一怔,葉楓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真是存心與自己作對。

皇帝是個迷信的人,見葉楓說話不像是在開玩笑,急道:“國師法力通天,還請施法幫朕將這皇宮內的妖魔鬼壞盡數除去,朕答應封正一道為‘道門領袖’,此話決不食言!”

幽若見皇帝食古不化,搖了搖頭,不再勸說。反是眼中冒出一絲冷色,她的嘴角暗下譏笑,她倒要看看,這個玄門的掌教葉楓,到底有幾把刷子,到底能在她跟前耍出什麽花樣。

“如此,請陛下與貧道去一個地方。”

不等皇帝答應,葉楓將手上拂塵一甩,眾人便覺頭暈目眩,回過神時,早已不在富麗堂皇的太極殿,而是到了皇宮東麵的一處廣場。日前剛剛立春,但幽京地處北方,昨夜一場降雪又給天地增添了幾分寒氣,眼下寒風呼嘯,地上還有幾灘結冰的積水,直冷得人牙關打顫。

雲鴻詫異萬分,倒不是因為寒冷,而是葉楓所使的挪移法術,仿佛令人如履薄冰,卻又一腳踏空,找不到絲毫破綻。直到此刻,體內真元依舊蒸騰,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震撼。

“這葉楓實力之強,恐怕已經超越了虹顏仙長。”

雲鴻暗下驚歎,卻見一邊的皇帝已經蜷成一團。太極大殿內火爐無數,即便是在數九寒冬,往往也如同春日,因此隻著單衣便可。如今出了大殿,皇帝的肉體凡身哪裏吃得消?

葉楓隨手揮出一道靈氣將皇帝護住,冷意漸漸消除。

“國師,你帶朕來此地作甚……”皇帝心中雖有不滿,但也不敢隨意發火。

“陛下,據貧道這幾日夜觀星象,發現自立春以來,天地間的寒氣總是經久不散。天地之氣,貫通三界,與萬物相依,與天地共生,正如寒入病生,寒去病消。不尋常的天地寒氣,正是汙穢叢生的本源所在。陛下若想祛除汙穢之物,首先要先設法祛除天地之間的寒氣。”

皇帝皺了皺眉,他似乎從沒聽過這種理論。

雲鴻也聽得似懂非懂,不過他之前聽玄月提及,這天地萬物都與“氣”有關,氣盈運滿,氣散人亡,天地氣運無時無刻都在關乎萬物的運行。想來這二者之間,或許真有些聯係。

不過祛除天地寒氣,這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那不知國師要如何祛除寒氣?”皇帝無精打采,似乎覺得無聊,有些犯困了。

“貧道久聞雲州侯雲府,世代傳承一門名為《卷雲錄》的功法,威力巨大。相傳,此法乃是當年雲府先祖雲中子於太行山巔,觀七日雲海所創,蘊藏大道之理。貧道聽說,學習這門功法後,可控製雲去雲來,若再施法期間添些由頭,召雷喚電,呼風喚雨,並非難事。”

葉楓聲音沉穩,字字珠璣,“呼風喚雨”四個字尤為加重點出。

“這風起雲來,雲來雨至,乃自古天道定律。京城中寒氣積鬱,汙穢滋生,昨夜,又經大雪覆蓋,積聚的寒氣於皇城中不得散發,久而久之,如人受寒一般,自然會生病。”

聽到呼風喚雨,皇帝似乎來了興趣。

追問道:“人受風寒,藥石醫之,不知皇城生病了該如何治療?”

他早聽聞世上有能人異士,舉手投足間,可呼風喚雨,好不神往。聽葉楓話中提及,更是期待有人親自表演。葉楓朝雲鴻打了個稽首,笑道:“不難,隻需一場春雨滋潤即可。”

葉楓赤/裸裸的拿雲府《卷雲錄》說事,雲鴻身為雲府長子,自然無法置身渡外。

隻是呼風喚雨、召雷喚電,這點讓他十分難做。

葉楓說的沒錯,他曾聽父親說過,如果將《卷雲錄》練到至高境界,參悟天地間風雲的變化規律,的確可以控製雲來雲去,甚至呼風喚雨。但是,雲鴻自重生,這大半年來,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專心練習《卷雲錄》。別說是呼風喚雨,如今,就是操控雲氣也顯得半生不熟。

然而皇帝卻不知道這些,他隻知道,雲鴻是雲府的長子。

“哦?原來如此,雲愛卿,葉掌教說的可真有此事?你是雲府長子,想必早已學會什麽《卷雲錄》了。今日為了祛除宮中的汙穢,你這便施法求一場春雨,滋潤我朝大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