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浮生忘憂

修道之人本不該輕易飲酒,但逢公主作陪,也不好不飲。

酒過三巡,雲鴻已有些醉了。

前世,他就是因為仙人醉而死,對酒精之物更是厭惡。若非必要時刻,他不會輕攝其鋒。且這山野之酒,並非尋常五穀釀造,釀造過程中,多用山花山果。初品時隻覺得入口香甜,並無辛辣之感,但實則酒性沉積,後勁十足。若不勝酒力之人,往往飲不過十杯便醉了。

如今,酒桌上隻有雲鴻、幽若二人,但卻已經喝了近一壇。

這酒的名字也叫的頗為美妙,叫做:春杏綠。

顧名思義,釀酒的原料,乃是采用終南山上,土生土長的野杏子。終南山一代受仙人庇護,靈氣充沛,受靈氣常年滋潤而成的春杏,自然比別處的更加酸澀爽口。因此,釀成的果酒,也比別處更加香醇。即便雲鴻不愛喝酒,但也被其散發的濃香而吸引,一時間愛不釋手。

幽若平日裏端莊穩重,但另人想不到的是,她喝起酒來,卻一點也不賢淑。

一連幾十杯下去,早已滿臉紅霞,神色恍惚。

此時,天色近晚,鎮子裏都已點上燈火。

映著紅潤的油燈,她媚態萬千,更顯嬌媚。見他如此舉態,微醉的雲鴻也似失了神,一時間,難以抑製心中翻湧而出的念頭。隻覺喉嚨中一陣窒息,心旌搖**,萬般欲/望隨之而來。

這一刻,他仿佛將她當成夢中的紫萱仙子!

紫萱仙子之美,驚世駭俗,可以說是雲鴻見過,這世上最美的女人。

即便是心愛的靜萱,憑良心說,也不及紫萱。

這一刻,他多麽想變成夢中那位神勇的上仙!在那雨後初晴的百花園中,一把抱住她,輕聞那淡雅迷人的體香,隨之輾轉品嚐那兩瓣濕潤香軟的紅唇。與之輾轉纏/綿,你儂我儂。

然而,即便欲/望叢生,但片刻的清明卻已足以令他回神。

幽若身為一國公主,身份尊貴,雲鴻為臣,自當尊她敬她,對於那些**/穢不堪的畫麵,心中不敢再想。舉起酒杯,斟滿美酒,匆忙轉移話題,道:“公主,你還未說此行的原因。”

見雲鴻忽然正色,幽若也覺得有些失態了,“啊”了一聲,轉頭望向窗外。

少時才說道:“本宮雖自幼學道於終南山,拜掌教天玄子為師,但一直都是記名弟子的身份。師尊收我為徒,也隻是看在皇室的麵子上。近年來,我學道有所成,這才決定參加終南之考。畢竟本宮是一國公主,若一直以皇族的身份在終南學道,難免被其他人瞧不起。”

雲鴻恍然大悟,這說法頗為合理,因此也沒有再追問。

不過,心中總還覺得不太對勁。

上次魂夢界之行,幽若一路上從容不迫。若是常人進入魂夢界,初次見到鬼物,早就像皇帝一般,更何況還是一個女子。由此看來,幽若無論是修為還是見識,都相當之高。

還沒細想,但有一道香風撲鼻,隻覺胳膊上驀然一涼。

幽若輕拽雲鴻的胳膊,麵色紅暈,秋波流轉,仿佛小女子一般。

“雲鴻,跟我來。”

雲鴻一怔,之前,她都稱呼自己為“雲將軍”,這還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雖顯得有些生硬,但還是蘊藏著萬千柔情。

雲鴻有些飄飄然,一時間,身體也不聽使喚了。被她拽著手臂,沿著走廊一路小跑,直到客棧後麵,那一個玲瓏精致的小池塘前。介時,星辰散落,明月在天,四周的柳枝隨風飄舞,將月色篩成一汪零落的虛影。站在此處,被初春料峭清寒的山風一吹,頓覺神清氣爽。

隻是一個打愣,便又發覺手心柔軟,不覺間,幽若竟牽起他的手!

“這……”

雲鴻呆愣著,不知如何是好。

他心中有如裝著隻兔子,上串下跳。轉過頭去,卻見幽若凝眸望著她,眉目溫婉,絲毫不似在皇宮裏,那個冰冷的公主。此刻,月光渡在她那絕美的麵容上,更是泛起柔和的熒光。

然而,即便是明擺著投懷送抱,雲鴻仍覺得尷尬。

急忙鬆開手,勉強一笑,低頭道:“公主,你有什麽事要帶我來此?”

見他不識好歹,幽若眉間一蹙,冷道:“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何必以君臣相稱?”

“這……”

雲鴻隻覺臉上燥熱,無言以對。

不等他答話,幽若便從腰間取出一物。

雲鴻悄悄望了一眼,見她手心裏的竟是一個精致的香囊。這香囊的做工極為複雜,最上處綠荷托紅蓮,五色絲線纏繞,中間肚囊處,刺繡著各種五彩斑斕的遊魚,魚遊池中,蓮花相襯。底部還係著五色串珠,七寶瓔珞,裝飾極為華美。在大幽,男女相贈荷包,往往象征定情之意。而“蓮花魚池”的圖案,自古以來,也是象征著男女婚嫁,百年好合的意思。

雲鴻登時一驚,這幽若公主,難道對自己動情了?

這……實在難以想象!

然而細細一看,卻又發現,製作這香囊的囊布與眾不同。

一般的香囊,用碎布、絲線製成,更好的也無非是彩綢、蠶絲。但這香囊所用之布,光潔亮麗,好似經過千萬次打磨的金屬。在月光的照射下,竟如夜明珠一般,散出清冷的熒光。

“你還記得這個嗎?”

幽若將香囊放到他眼前。雲鴻這才看到,香囊背部尚未縫合,原來還未製作完成。

他撓了撓頭,這香囊……似乎有點映像,但具體是什麽卻又記不清楚。

見他抓耳撓腮,幽若“撲哧”一笑。

雲鴻從沒見她這般笑過,一時間竟然有些癡了。聽她說道:“雲鴻!你當真不記得了?上次在地府,那個小商販賣一匹鴛鴦錦,當時我和父皇身無分文,是你幫我買下了這匹布。”說這話時,她的聲音冷冷的,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責怪雲鴻,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記。

雲鴻恍然大悟,傻笑道:“那個——原來是那匹布,難怪與凡間之物不同。”

幽若眨了眨眉目,問道:“那你還記得鴛鴦錦的傳說嗎?”

雲鴻一愣,他當然記得!

那小商販曾說,這鴛鴦錦乃是冥土絕境的產物。相傳,用此布製作衣物服飾,贈與心愛之人,便能如鴛鴦般百年好合。更奇妙的是,即便輪回轉世,這份姻緣也斷不了。

可此時,站在她跟前的是堂堂公主,這話他哪裏說得出口。

幽若也沒打算逼他說,見他為難,話音一改,說道:“為了做這隻香囊,我花了半月,派出百人收集材料。如今已集齊了花卉七十一種,藥材三十種,香料二十種,珍寶十種。但目前,還差一味非常重要香料。而且……”頓了頓,接道:“而且若是錯過了現在,恐怕就要等明年了。”

雲鴻一怔,問道:“不知還差什麽香料,這麽難以尋覓?”

幽若笑道:“難到不難,你不知道,天地二十四節氣,每一個節氣都有相對應的三種花。比如小寒時,梅花、山茶、水仙盛開,這三種花便是小寒對應的花。我平生愛好花卉,早已命人收集過二十四節氣對應的七十二種花,唯有‘立春’節氣對應的三種花朵沒有集齊。”

“那不知道,立春對應的是哪三種花卉?”雲鴻問道。

“乃是迎春花、望春花,還有忘憂草。”

雲鴻愣了愣,幽若說的這三種花,並不是什麽稀世珍寶。若有所思,說道:“據我所知,這三種花都是平常花卉,若逢初春,山野中並不難尋,為何至今沒有集齊?還差哪一種?”

幽若歎了口氣,說道:“迎春、望春已有,就差忘憂草了。”

“忘憂草?”

不知為何,說起忘憂草,雲鴻陡然想起百花穀中,那一朵傲然開放的紫萱。

忘憂草,又叫做萱草,一般在初春盛開,清明結果。忘憂草開的花兒一般是黃色,其根莖能食用,故此又被老百姓叫做黃花菜。這是一種極其普通的食材。不過,像百花穀中,紫色的萱花倒是少見。但如果隻是黃花菜,鄉村山野,到處都有,收集起來應該輕而易舉。

他環顧四周,甚至發現。就在前方的池塘畔,便有幾株盛開的黃花。

“此乃大眾之物,沒有什麽好稀奇的。”

幽蘭搖了搖頭,麵帶沮喪,道:“如果是隻要黃色的萱花,我早就集齊了。我這隻香囊叫做‘浮生忘憂’。醫術上說:萱草味甘,令人好歡,樂而忘憂,故而得名。你別看製作前期用了上百種輔料,但最重要的就是忘憂草!而忘憂草種類繁多,一般的黃花菜,達不到聞之忘憂的效果。我要的,不是普通的黃花菜,而是一種紫色的忘憂草,書中又叫紫萱花。”

“什麽?紫萱花!”雲鴻大驚失色。

他不知為何,心中總感覺,幽若是故意提起此花,而她與紫萱仙子又太像了!

不過,雲鴻還是竭力勸告自己,這二者沒有關聯。

幽若見他情緒異常,驚喜道:“怎麽?難道你知道,何處有這紫萱花?”

“這……”雲鴻支支吾吾。

他的確知道,在仙界百花穀,雲英泉畔。昔日,紫萱仙子渡劫成功,為了紀念這片生她養她的土壤,特意在那裏培育了一大片紫萱花。紫萱花百年難得一見,花香濃厚,清中帶甜,確有聞之忘憂的功效。用來製作香囊,再好不過。但是,總不能為了一朵花,前去仙界吧!

更何況,憑他現在的實力,也無法飛升仙界。

見他有話不說,似有心事,幽若有些不開心了。

那純潔無暇的目光,在這一刹那,陡然變得複雜無比,夾雜著萬千情緒。就好像那天,葉楓對她說的幾句莫名其妙的話。然而,隻是一刹那,隨著清風拂麵,轉瞬又恢複正常。

速度之快,雲鴻都沒有注意到。

“算了,本宮諒你也不知道,你一人在這欣賞夜色吧,本宮回房了!”

幽若一甩手,恢複往昔的冰冷模樣,說罷,孤身離去。

夜色之中,隻剩下雲鴻一人。

不知何時,山間騰起的霧色掩蓋了月光,露水凝結,夜色已經很深。拂麵而來的寒風讓雲鴻覺得有些冷。他皺著眉,雖說女人心,海底針,但幽若公主的變化也太快了吧!想起方才情景,前後真是判若兩人。一番思索下,他甚至覺得,幽若此行終南山,隻是一個借口。

她到底要做什麽?

迷蒙之中,雲鴻回了房,但萬千思緒縈懷,卻讓他無法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