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九頭蛇妖
淡淡的金光籠罩周身，銀披飄搖，衣物上的濕氣，仿佛在瞬間蒸發殆盡。
如三十三天外的聖人，他麵帶微笑，從翻騰的湖麵上緩步而來。
眉宇間一片肅穆，卻又讓人覺得靜謐祥和，溫軟如水的眼眸裏，波瀾不驚，仿佛包容了全世界。他就這般負手而立，毫無動作，在風雨飄搖中，默默地，與天地二聖並肩同行。
象征“天地”的進攻仍在繼續，瘋狂的蜂群如沙塵襲來，每個瞬間都有數十人殞命。自大地深處探出的無名觸手，同樣令人防不勝防，至於那天雷海嘯，更是奪人性命於無形。
雲鴻並沒有出手，魔教的陣腳已亂作一團，甚至有人搞混了對象，自相殘殺起來。
眼見這一幕，提心吊膽的幽若鬆了口氣。
她雙手合十，閉目緊張祈禱——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平安。
青蛇使見雲鴻使出這等詭異功法，竟能驅使天地成為助力，心中也有不好的預感。這一番火拚，自己手下的一萬魔兵，眼看死傷大半，再繼續下去，難不成一萬人，還要輸給他雲鴻一人？這一戰，不僅損失了教中的一份中堅力量，難道還要讓全教成為天下的笑柄？
若被教主得知，自己一定吃不了兜著走，甚至會死！
念及此處，青蛇使發瘋了似得，縱身一躍，從雲層深處衝出。
隨手一揮，一道綠色的幽光凝聚於指尖，形成一條鞭類武器。認準一名因害怕而退縮的魔兵，指尖一引，魔鞭迅速抽去。隻在眨眼，那人就被鞭頭的毒箭穿心而過，化成一灘膿血。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隻聽她大喊：“誰再退縮，殺無赦！”
此話一出，眾人一陣膽寒，也不管害不害怕，紛紛提起武器，不要命的殺去。
麵對再次進攻的魔兵，雲鴻隻淡淡一笑，守住“氣貫長虹”的同時，不慌不忙的分出一絲神念。身後懸浮的墨魂硯被他召至手心，隨著一道浩然正氣注入其中，靈力緩緩運轉。
忽然，腳下的大地再次戰栗，靈氣令一切充滿生命力！
泥丸翻滾，無數披著草木藤蔓、踏著泥漿泉水的仙靈，從花海中緩緩爬起。在墨魂硯的幻化下，他們很快變成身著戰甲，手持刀戟的天兵天將。墨魂硯所生之物，本是幻象，但此刻在“氣貫長虹”的姿態下，雲鴻可以利用“有無相生”的法則，將他們暫時化成實體！
就這樣，雲鴻振臂一呼，千軍萬馬奔騰！
那些魔兵大驚失色，雲鴻所使出的功法，他們簡直見所未見！
就算是道門中的“有無”置換，也挺多是變出一張桌子、一塊金鐵，法力高些的可以變出一間房。但雲鴻揮手間，竟造出千軍萬馬，這簡直與當年的女媧造人一般，神乎其技！
他們並不知道，道門中的置換法則，主要思想是“合道”。
而雲鴻的儒仙之道，講的是“和道”。
雖隻有一字之差，卻完全是兩個概念。
“合”的意思是合並，當道門修行者進入“天人合一”，便可向天地“借力”。
不過，這種“借力”是一種純粹的交易方式，不帶任何感情。類似菜場買菜，我給錢，你賣菜，交易完後，各不相欠。而每個人所購買的菜種，也與自己腰包中的銀財密切相關。
你若沒錢，我自然不會把菜給你。
儒門講究的“和道”是與天地並列，使自身成為天地的朋友。
這是一種以“愛”為根本的思想。
如《中庸》所言：“盡物之性，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可以與天地參。”
知己有難，吾必拔刀相助。雲鴻的置換法則，類似於此。也以菜場舉例，便是說菜場中的賣家，與雲鴻都是知心好友。若此刻雲鴻瀕臨餓死，他們會不會因銀財而見死不救呢？
答案可想而知。
同樣是“有無置換”，但儒、道二門卻因一個“愛”字，產生了明顯的差別。
這也正是天地間，唯有雲鴻能以置換法則，創造千軍萬馬的原因。
並非法力有多高，隻是因為“愛”。
因愛而生、因愛而通，這是仁學的核心思想，也是“儒仙之道”的根本立場。
一番激戰，雲鴻召喚出的天兵天將，隱約占了上風。
幽若的目光始終跟隨著空中的仙影，心中洶湧起伏，忐忑不已。她一麵為雲鴻揮手召喚千軍萬馬的功力感到驚歎，一麵又為他擔心，一麵更怕惹急了青蛇使，將她的身份揭露。
然而，害怕的東西，終究是要麵對。
就在戰鬥進行至水生火熱的地步時，青蛇使按捺不住，出手了。
她化作一道綠光，手持無名皮鞭武器，朝雲鴻怒衝而來。
“飛鴻上仙，我殺了你！”
雲鴻冷冷看她，眼中全是淩厲。
手中的落月神弓拉開，刹那間迸發出氣箭星芒，盛光奪目，令人睜不開眼。
青蛇使血鞭甩出，隻見一陣綠色的光霧散開，緊接著便是轟隆巨響，氣箭與鞭子瘋狂的撞在一起，令四周的草木山石搖搖震動。見這妖女也有金仙實力，雲鴻騰空而起，立即祭出正氣爐，朝之轟擊而去。風起雲湧間，兩人交手了數十個回合，最終還是雲鴻占了上風。
正氣爐、大聖遺音、落月神弓，三者默契配合，雲鴻很快找到她的破綻。
看準時機，一個衝擊上前，扣住了她持拿毒鞭的手腕，另一隻手指尖駢劍，浩然正氣如旭日噴薄而出，凝成氣劍。卻見一道光波閃爍，稍縱即逝，逝水無痕般擦過了她的脖子。
青蛇使慘叫一聲，喉嚨處立即映出一道血痕，渾身顫動！
雲鴻拂袖後退，仙器隨之抽離戰場，懸於他身後。青蛇使不可思議的抬手，瘋了般的抹動脖子，卻發現一灘灘溫熱的血液染紅雙手，“轟”的一聲重重跪地，大叫：“怎麽可能！”
雲鴻搖頭道：“自作孽，不可活。”
頓了一下：“念你修行不易，我且不抹殺你的神魂，願你來世不再為惡。”
說著，便要將她的元神抽出，打入地府發落。
然還沒動手，再一定睛，卻發現眼前的妖媚女人，忽然幹癟下去，原地就剩一副皮囊，裏麵的血肉全部消失。雲鴻一怔，卻聽見一道聲音入耳：“你不殺我，不表示我不殺你！”
“不好！”
目光一震，隻聞一聲怒吼從身下傳來，雲鴻騰身而起。
颶風撲麵，夾雜著一股腥臭，低頭隻見一抹巨影，從陰霾深處襲來，竟是一張遍布利齒的血盆大口！一根分叉的血舌如尖刺探出，隻在一個瞬間，便將原地的幾縷雲彩攪成碎片！
所有人呼吸一滯，不約而同的停下戰鬥，望向天空。
幽若也下意識站起了身子，麵帶驚恐，凝視雲霧深處，若隱若現的碩大身影。
青蛇使，你終於現出真身了！
混亂的時空裏，無數悶吼斷續傳來，仿佛有無數隻眼睛，在雲霧中窺探敵人。
雲鴻手心冒出冷汗，不覺握緊拳頭。
這到底是什麽？
驀地，左側雲層退散，一張血口撕咬而出，雲鴻驟然抬手，揮出正氣爐。幾在同時，右、上、前、後四麵，又有新的殺機衝湧。雲鴻一怔，背後的五仙器同時朝這五個方向散去。
轟！
巨響接連而起，夾雜著不明凶獸的咆哮。
衝撞引爆了靈氣，肉眼可見的風波，以撞擊點為中心，向四周迸發！
層雲崩飛，一道巨影豁然刺入眼球，遮天蔽日，讓人目不暇接。
雲鴻猛地發現，就在六件仙器散出的方向上，分別有一隻扁圓尖銳的頭顱，正奮力撕咬仙器的結界。一根根尖刺狀的物體，連接著粘稠的薄膜，在每隻頭顱上凸顯縱橫。青色的蛇皮勾出鱗次櫛比的紋理。狹長的蛇眼就懸在頭頂，凶光四射，完美的詮釋了凶殘與暴戾。
而這樣的每一隻頭顱，都與一條百丈長的粗壯蛇身相連。
來不及數有幾個頭，雲鴻便發現了新的危機。
除了六仙器對應的六個頭顱，就在他的身下，還有三對血眼，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
來不及多想，雲鴻身子一偏。幾在同時，那三隻頭顱從三個方向，朝雲鴻咬去，可惜落了個空，一聲巨響，三隻頭顱撞到一起，憤怒長嘯。雲鴻收回仙器，一躍飛上更高的雲層。
俯瞰這巨大的怪物，雲鴻才想起一些文獻記載。
《海外北經》曰：“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於九山，相柳之所抵，厥為澤溪。”
“九頭蛇妖，難道是上古凶獸相柳？！”
正想著，又見這凶獸衝破層雲，朝自己撲來。九顆蛇頭同時長嘯，發出的聲音有如龍吟虎嘯，眼前浮現出紅河穀見到的凶獸虯龍與贔屭。這相柳與之比起來，似乎又勝了一籌。
雲鴻慌了一瞬，卻又在下一刻心如止水。
如今，他擁有飛鴻上仙的實力，配合六件仙器，這區區相柳，何以畏懼？
你有九個頭是嗎？
好！
那我便殺你九次！
念及此處，他輕輕闔上了眼睛。背後的銀色披風如瀑布瀉出，伸出手，就這麽隨隨便便望空一招，身後的六件仙器同時發出浩然正氣，在他麵前的虛空中，凝成一柄三尺光劍。
金光浮動，一股浩然之氣流梭於劍身之上，這柄劍，仿佛代表天地正義，即將滌**一切邪惡。雲鴻伸出手，穩健的握住劍柄，轉動劍鋒，整個人化作流星，朝相柳俯衝疾飛！
“神光掃卻劫孽障，我如天道劍如虹！”
似乎是想起了夢境中，飛鴻上仙在萱草渡劫時，發出的驚天一劍。
這一刻，照葫蘆畫瓢，雲鴻喊出了劍訣。
仿佛是等待了千萬年，在雲鴻出劍的瞬間，眼前似乎升起了一輪烈日，璀璨的劍芒掩蓋了一切光芒。帶著遠古天神的憤怒，絢光之中，一道流光破開蒼穹，朝著巨獸相柳斬去。
相柳大驚失色，這一刻它才意識到，身形的大小，並不代表實力的高低。
縱然它有百丈身軀，但似乎比不上那流星般的一劍。
一時驚慌失措，九顆蛇頭相互碰撞，又輪番朝雲鴻吐出綠色的毒水。然而雲鴻出劍的速度已接近光速，劍氣所過，時空隱動。無論是什麽攻擊，還未觸及到雲鴻，便已被彈開。
於是，在天空深處，一顆銀色流星，撞上了山一般大小的九頭凶獸。
雲鴻舞劍如電，所過之處，劍氣成風。
第一劍，第二劍，第三劍，第四劍……
劍無虛發，隻聞“錚錚”脆響，靈光燦爍，天空中不斷掉落被劍氣斬斷的蛇頭。
所有魔兵目瞪口呆，怔怔望著青蛇使大人，如剁肉一般被斬殺。
幽若抱著昏睡的靜萱，緊張的盯著天空。
這一刻，她隻希望所有的秘密，都能隨著雲鴻的劍，消失在這亙古的長風中。
第五劍，第六劍，第七劍，第八劍！
一切似乎很順利，眼看凶惡的九頭蛇變得血肉模糊，那高高昂起的九頭，隻剩下一根獨苗，雲鴻的嘴角勾出一絲冷笑。隻要他再次抬手，再次揮劍，一切就將終結於此。
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雲鴻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
“怎麽回事？！”
他目光一震，一股疲倦感從心底湧現，瞬間席卷了全身。
手中由浩然正氣凝聚成的光劍，忽然間消散不見。也幾乎在同時，他身上象征著飛鴻上仙的銀光戰甲，轟然碎裂分解。心中一空，窒息感湧上鼻腔，四肢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七靈珠的力量消失了！
也就是說，從此時此刻起，雲鴻不再具有飛鴻上仙的神力！
他隻是一個地仙！
在仙界，毫不起眼的地仙！
慌亂中，雲鴻撐著一口氣，立馬祭出落月神弓，取代正氣凝聚的光劍。
一道氣箭破弦而出，擊中相柳。
可惜，神弓氣箭的力量，僅僅打碎了它頭頂的幾塊鱗片。
世界再次陷入震驚，沒有人知道，飛鴻上仙出了什麽問題。
除了幽若。
她萬萬想不到，七靈珠的力量，在這種關鍵時刻耗盡！
凶獸相柳嘶吼一聲，甩了甩僅剩的獨首，略帶疑惑的望向雲鴻。在原本的攻勢下，它已經做好了歸西的準備。然而就是這一眼，它看到了雲鴻額頭冒汗，氣息紊亂，渾身顫抖！
重要的是，這一眼，直接看穿了他的修為。
地仙！
幾乎沒有多想，相柳咆哮著騰起身子，巨尾抬起，朝雲鴻拍去。
雲鴻猛吸一口氣，想運氣抵禦，卻發現他的身體，因借用上仙之力，已經陷入極度疲勞之中。丹田一片空虛，連仙器都隱隱失色。麵對撲麵而來的蛇尾，他隻能憑借肉體硬抗！
“轟”的一聲，雲鴻被擊飛，墜入百花海。
隻感覺骨頭要散架，沒回過神，就見那最後一顆蛇頭含著凶光，逼近眼前。
一股惡臭撲麵而來，沾著黏糊的唾液，將他全身打濕。
恐懼感湧上心頭，難道自己要死在這裏？
相柳確定了雲鴻沒有反抗之力，精神亢奮無比。抱著一雪前恥的想法，它沒有將雲鴻一擊殺死，反而縮小了身軀，亢奮的纏上他的身體，用粘稠惡心的蛇身，將他整個人纏住。
然後，收緊、壓縮！
“啊！”
雲鴻目眥欲裂，渾身的骨頭在瞬間開裂，劇痛鑽心。
相柳的身軀中，傳來了青蛇使的聲音：“哈哈！飛鴻上仙，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再次收緊，壓縮。
雲鴻隻感覺斷骨壓迫到五髒，嘴裏開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聽到他的慘叫，青蛇使無比興奮：“你斬我八首，我要你筋骨寸斷，五髒俱焚！”
雲鴻失聲大叫，他曾受過一百零八根搜魂釘，也曾受過五雷轟頂，甚至受過致命的仙人醉。但這些痛苦，似乎都比不上此時此刻。他清晰的感覺，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在斷裂！
就在他即將昏迷之際，卻見遠處閃來一道紫光。
飛花四散，幽若背著昏迷的靜萱，指引幽山紫蘭，準確的打在蛇身七寸之處！
七寸是蛇的要害，就算它是九頭蛇，那裏也是同樣的弱點。
果然，青蛇使慘叫一聲，立即渾身抽搐，擠壓雲鴻的蛇身猛地一鬆。趁這個機會，幽若發出真氣，將雲鴻罩住，從危機中解救出來。迅速封了他身上的幾處大穴，一道真氣打入。
真氣入體，雲鴻立即感覺傷勢緩和了許多。
抬眼看到幽若，心中湧出一種若有若無的欣慰感。
忽然，耳邊傳來了青蛇使冷澀的聲音：“好啊，你果然背叛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