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南山之劫
焦灼的氣味在空中發散，滾滾烈火，將那件翠綠外衣燒成粉末。
當年，靜萱奉高芹之命前往修文閣為難雲鴻，卻碰到了酗酒鬧事的鄂明四人，她的衣服被撕破，還險些遭到玷汙。幸好雲鴻在關鍵時刻出現，製止了這場鬧劇。最後還給了她十兩銀子，讓她買一件新衣服。這件翠綠外衣代表雲鴻對她的情分，這些年，她一直穿在身上。
然今日此時，當年之情，已煙消雲散，自此水火不容，勢不兩立！
這件衣服，再也沒有留下的價值……
她披上了九幽教特有的黑袍，寬大的衣帽將她的身體徹底籠住。黑暗之中，隻露出一對紅色的眼睛，以及眉間閃閃發光的魔紋。濃烈的血腥之氣從她體內散出，令人聞風喪膽。
自此，靜萱死，天下，隻有無心使。
九幽教主咯咯笑著，安排了兩個人，將她帶下去修養。
白龍在外等候已久，見靜萱被人帶走，便知道事情辦成了。
九幽教主沒有多說什麽，直插正題道：“日後，無心使就是我教的左護法，與你平起平坐，希望你好生教導她。另外，喚醒真神大人，迫在眉睫，蚩尤後人的事需要速戰速決。”
白龍道：“屬下即刻去辦。”
“且慢。”九幽教主喝住了他。
“蚩尤後人在終南山上，要拿下此人，就是與整個終南山敵對。雖然重陽宮那幾個老頭不足為懼，但終南仙境的結界，乃是當年太上道祖親自加持，要動它，也不是一件易事。”
白龍使眉頭一皺：“教主的意思是？”
九幽教主陰笑道：“如今朝廷正在掀起‘削眾神神格’一事，諸多牛鬼蛇神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終南山信奉太上，禮拜三清，遲早要受到打壓。千百年來，太上道一直壓著正一道，我想，葉掌教心中的火，可比你我更加強盛。你且去一趟幽京，與葉掌教通通氣，讓他唆使皇帝，起兵攻打終南。”咯咯一笑：“這種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最是有趣了。”
“屆時破開終南仙境的結界，你便和無心使一同聯手，也為我教，露露頭角。”
“是！”白龍沒有多說，轉身離開了密洞。
數日後，幽京城，皇宮。
太極殿是皇宮建築群的核心，因此前天下皆信奉道教，又受到“君權神授”的思想熏染，故而在太極殿前殿中，設立了三清聖像。上朝前，所有臣子都要禮拜三清，以示尊重。
此時此刻，隨著“劈裏啪啦”的夯砸聲，太極殿中矗立了百年的三清聖像，終於裂成了一塊塊碎片，被人運出了皇宮，當成垃圾扔掉。而參照赤煊皇帝的外貌，由純金打造的“萬壽無疆至尊聖皇”像，高十米，寬六米，在一群大力士的搬運下，於太極殿中緩緩立起。
“陛下，您看聖像如何？”葉楓一臉獻媚的笑容。
皇帝負手點頭：“甚好，從今以後，上朝之前，所有人都要參拜此聖像！朕還打算在城南設立‘至尊聖皇觀’。屆時，朕要鑄一尊比這更大的像，受萬民瞻仰，佑我大幽國土！”
葉楓稽首道：“貧道明白，稍後便吩咐工匠去做。”
皇帝點了點頭，鼻中粗沉喘息，以往光潔明亮的眼眸，此刻已沾染了一圈黑紋。
忽然，他眼露血光，逼向葉楓：“葉楓，玄門整改的如何了？”
葉楓急忙彎腰稽首：“陛下放心。貧道已吩咐了門下弟子，搗毀王屋山上所有的道門神像，廟宇中，也全部改成了聖皇的像子。就連天地玄門這個名字，貧道也已昭告天下，將其改成‘天地聖門’。貧道對陛下之心，日月可鑒。從今往後，聖門必一心一意為陛下分憂。”
皇帝大笑一聲：“葉掌教可真是識時務者。既然葉掌教如此有心，那朕就加封天地聖門為‘聖教’，其門下弟子，皆授官位，載入史冊，名留千尺。另賞黃金萬兩，珠寶百箱！”
葉楓嘴角一笑，稽首拜謝。
片刻後，殿中的聖皇金像立起，皇帝心情大快。
趁這個機會，葉楓輕灑拂塵，問道：“貧道聽說，在掃除西北一些少數民族的神明時，遇到了大規模的起義戰爭。有些勢力趁機投靠了無極和火雲兩國，宣言要滅我大幽。貧道見那些異國人口氣猖獗，何不趁勢，一舉北上，拿下無極天國和火雲帝國，將天下一統？”
說到這個問題，赤煊皇帝麵色沉重了一下，丟下一句：“心有餘而力不足。”
葉楓追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說道：“我大幽禁軍雖有百萬雄師，但此次削眾神神格，已被分散至全國各地，鎮壓動亂。眼下兵力不足，無法出師。無極、火雲二國不足為懼，一統天下是遲早的事，不必操之過急！待朕先滅了天下神明，受萬民瞻仰，獲得無上神力，屆時再親自滅了二國！”
葉楓笑了一下，反道：“陛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啊！”
不等皇帝說話，便接道：“其實覆滅二國，並不需要太多的兵力。貧道曾聽聞，這天下有一條上古龍脈，集天下氣運，威力無窮，如果陛下能動用龍脈的力量，滅二國豈非……”
話未說完，皇帝臉色一變，大怒：“住口！”
葉楓一怔，急忙低下了頭，卻聽皇帝怒斥道：“葉楓！你好大的膽！你從哪裏得知龍脈的事情？！”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說漏了嘴，否定道：“這天下根本沒什麽龍脈！你不要妄想這些虛無之事！滅二國的事情，朕自有分寸。眼下，你隻要做好削弱神明的工作即可！”
葉楓沒想到皇帝的反應這麽大。
這些天，他一直在皇宮內，伴隨皇帝左右，阿諛奉承，就是想從皇帝口中，套出有關龍脈的蹤跡。今日皇帝心情好，他才開口試問，沒想到皇帝如此謹慎，竟然一口否決了此事。
心道：看來龍脈之事，並非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尚需斟酌。
轉念一想：好事多磨，不必過急。
又想起前兩天，白龍使特意來京城，跟自己商量有關覆滅終南的問題。
葉楓對終南山已經容忍了許久，早就有將之覆滅的想法。此刻接著皇帝的話，話鋒一轉道：“削弱眾神一事，各地的進展都比較順利。尤其是東南一代，幾乎已經完成改革。不過此前剿滅的，都是一些小教派，事到如今，還沒有對天下道門下手。擒賊先擒王，道門源遠流長，勢力廣泛，不好清理，且以終南山太上道為首。這件事情，貧道需請陛下裁決。”
“道門！”
赤煊皇帝目露凶光，抬頭望向殿中，屬於自己的金像。
葉楓道：“道門支脈繁多，那些小的教派，尚不足為懼。但有兩個派係，便是正一、太上兩脈，乃道門領袖，不可小覷。我正一道已歸順陛下，可終南山太上道源於道德天尊，且常年隱世，不受朝廷控製。山中高人無數，對削弱天下神格一事，壓根就沒有給予理睬。”
皇帝深吸一口氣，對終南山，他還是有所忌憚的。
見皇帝猶豫，葉楓刺激道：“不如就放過他們，讓終南山與陛下平起平坐。”
“放肆！”
皇帝龍顏大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下，誰有資格與朕平起平坐？！”
葉楓冷笑一聲：“陛下的意思是，如若反抗，直接鏟除？”
“鏟除”兩個字語氣很重。眼下的皇帝走火入魔，情緒壓過了理智，隻需三言兩語就能激怒。葉楓抓住了這一點，如果讓朝廷出兵，鏟除終南山，那麽終南山就真是在劫難逃了。
皇帝被他一激，怒道：“反抗就是不忠，視如魔教！”
袍袖一揮，對一邊的太監道：“傳朕旨意，調五十萬禁軍精兵，集結於終南山下。派人送入詔安聖旨！如果他們詔安，那麽一切好說。如若不然，就讓整個終南山化作廢墟！”
那太監寒毛一豎，打著哆嗦下去傳旨。
此後，葉楓自願請命，率聖門弟子前往相助，皇帝有些不耐煩，揮手應允了。
當晚，八百裏外的終南山上，引發了罕見的異象。
子時，繁星明滅的夜空裏，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隨著這聲未知的巨響，頭頂的千萬星辰開始墜落。並非流星那般，一閃即逝，而是緩緩沉落，拖出的尾光搖曳千裏，布滿天際。
誰也沒有見過這種異象，無數弟子出門觀賞。
終南封山三年，時間早已過去。山門重新恢複了開放，幾乎所有人，都把終南大劫的事情拋到了腦後。不少人以為這是祥瑞之兆，紛紛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下自己的心願。
然而，南山之巔，天玄子等幾位長老，卻在浩**的夜風下負手而立。
“群星墜落……還是來了……”洞雲長老歎道。
青書眉頭緊皺，一向淡然的性子，此刻也有些急躁：“若隻是流星劃破天際，劫難尚有一線生機。如今群星隕落，非同小可。掌教師兄，我猜，是否與削弱天下眾神神格有關？”
天玄子負手而立，風兒將他的身骨勾勒的無比滄桑。
他長歎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青書道：“正一道已徹底投靠了朝廷，連名字都改了，掌教是否會接受詔安呢？”
天玄子搖了搖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方顯我道子風骨。”
所有人口誦道號，青書似乎想起什麽，問道：“群星墜落，劫難就在近日。此之一戰，你我或將葬送風塵，要不要通知虹顏師弟？再不相見，或許，日後隻能於冥界相見了。”
天玄子道：“他好不容易離去，擺脫了劫數，又何必再將他牽扯進來？”
“也對，也對……”一眾人點頭。
一個時辰後，終南山上空變得一片漆黑，群星墜落，再不複往日的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