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失之我命
“丹青卷！原來你已經集齊了所有的仙器！”
九幽教主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不過很快就平息了情緒，放聲大笑：“很好！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本來，本座還想著，要如何去找那最後一件仙器，又要如何將九件仙器拚合成型。你這麽熱情的送上門來，當真是讓本座欣喜若狂啊！”
強大的殺氣爆發開來，魔氣聚散，至少比先前濃了一倍。
虛空之中，魔氣化成一條條飛舞的魔龍，對著雲鴻，張開血口。
雲鴻背後流出冷汗，卻聽仁虛子道：“別慌！丹青卷乃混沌至寶，堪比道太極圖與七寶樹。九幽教主雖強，但畢竟沒有完全成型，以此物加持飛鴻上仙的劍道，完全可以擊敗他！”
“飛鴻上仙的劍道……”
雲鴻目光一震，腦海深處湧出四句劍道的口訣：“劍本無情，因心生情。無情劍道，劍即是心，心即是劍；有情劍道，劍中有心，心中有劍；劍之大道，劍為心劍，心為劍心！”
仁虛子道：“飛鴻上仙之所沒有成聖，就是因為他的劍道，一直停滯於有情劍道。雖然他已經明悟，劍之大道，需將劍化成心劍，也需將心化成劍心，可他窮極一生也未做到。”
頓了一下：“但是，雲鴻，你可以做到！”
“我可以做到？！”
“是！”仁虛子給出肯定的回答：“在最危難的時候，你用你的心化成了丹青尺，丹青尺可以說是‘心尺’。而之後，丹青尺又重新成為你的心髒，你的心可以說是‘尺心’。”
“心劍，心尺，劍心，尺心……”雲鴻念叨著。
“我明白了！無情劍道，是將心和劍混為一談，有情劍道，是將劍和心分開，而劍之大道，是將劍和心合而為一，這種合並，不是外在的合並，而是精神的統一。劍心，其實是一種剛正不阿、勇往直前的心態，心劍，其實是一種敢於殺伐，卻又不胡亂殺伐的處世方式！”
髓海中，仁虛子捋著胡須：“孺子可教，去吧，擊敗九幽教主！”
雲鴻一回神，隻見半空中漂浮的丹青卷光芒大放，隱約與自己的身體產生共鳴。
魔氣縱橫，九幽教主已化成一條惡龍，張牙舞爪的朝雲鴻撲來。
雲鴻閉上了眼，心中再次回想“劍之大道”的精妙之處，忽然抬起手，丹青卷受召飛入雲鴻的手心，化成一柄纖長的光劍。雲鴻一握劍柄，劍光四射，整個天地發出錚錚劍鳴。
“神光掃卻借孽障，我如天道，劍如虹！”
劍氣從雲鴻身上爆發，劍影劃破虛空，形成無數影影綽綽的痕跡。
一聲巨響，雲鴻的劍與九幽魔氣相撞。本以為要發生驚天大爆炸，然而事實是，雲鴻的劍，直接穿透了無邊的黑氣，射入了那條黑龍的腦袋！就在黑龍腦袋正中，一團翠綠色的東西發出奇彩油光，那是九幽教主的靈體核心！雲鴻目光一震，手中的光劍朝之激射而去！
烈光璀璨，仿佛一個小太陽，將周圍的一切蒸發。
核心與劍光猛烈撞擊，黑暗深處傳出一聲慘叫，是九幽教主的聲音。
雲鴻同樣受到劇烈的衝擊，整個人被震飛。一瞬間，天地間洋溢的黑氣全部消散，眼前重新出現伏羲大殿。遭受劇烈的靈氣衝撞，整個伏羲陵已經四分五裂，大堂完全崩塌了！
慘叫聲中，邪氣變回了九幽教主的樣子。
雲鴻回過神，見九幽教主受了重創，便要乘勝追擊，將這魔頭徹底消滅。
就在這時，半空飛來一條巨龍，橫在雲鴻身前。
“教主，此人與神界有極強的淵源，您尚未成型，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走！”
話音未落，巨龍已將九幽教主卷起來，駝到龍背上。
雲鴻目光一震，隻見靜萱也伏在龍背上，此刻一臉蒼白，顯然是昏迷了。
“站住！”
雲鴻想追上去，那巨龍卻猛地回頭，朝雲鴻噴出一團火球。雲鴻一怔，立即舞劍將火球斬碎。劇烈的爆炸引發沙塵，回神之時，那巨龍已經變成一個白點，消失在伏羲陵深處。
半空傳來怒喝：“飛鴻上仙！你給我聽著，下次再見麵時，你一定死的很慘！”
“呼——”
望著他們走遠，雲鴻喘了口氣。
就在下一刻，他陡然覺得喉中一甜，噴出一口血。
雲鴻很清楚，這一次擊退九幽教主，隻能算是“勉強擊退”。隻要九幽教主再強大一些，別說是飛鴻上仙，別說擁有丹青卷，恐怕就是三清道祖、西天佛祖，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九幽教主，真的很強。
轟隆隆——
天搖地動，劇烈的響聲傳入耳中。受到戰鬥波及，整個伏羲陵已經麵目全非。加上之前結界被葉楓強行破除，此刻，懸浮在半空中的大山，終於失去了力量支撐，朝著火海栽去。
“幽若！”雲鴻回頭，目光掃射。
終於，在一處廢墟之前，見到幽若滿臉蒼白，被一塊巨石壓住腿，奄奄一息。
雲鴻立刻衝過去，發出一道正氣，將巨石掀開。
“若兒，你醒醒，你醒醒啊！”見她滿身瘡痍，腿上全是血，雲鴻隻感覺心中劇痛。
“飛鴻上仙……”
冥冥之中，仿佛看到那個身披銀甲的人站在跟前。
“死之前，能再見到你，真好……”
雲鴻隻感覺鼻子一酸，將她抱住，說道：“不準瞎說！我沒同意，誰讓你死的！我沒想到你是仙子的執念所化……這一千年，你受了這麽多苦，我還沒有補償你，你怎麽能死！”
幽若強行一笑，望著他的臉龐，說道：“帶我回家吧……”
“好，我們回雲侯府！”
雲鴻將她抱起來，縱身一躍，飛向天空。下一個瞬間，伏羲淩落入無邊的火海，隻在幾個呼吸之內，就變成了一片廢墟。雲鴻歎了口氣，心念一動，直接破開虛空，前往幽京。
…… ……
“大哥，你回來了！”
雲寒、上官百裏同時推開修文閣的大門，隻見雲鴻坐在床邊，握著那隻冰涼的手。
“噓。”
雲鴻回頭看了一眼眾人，以手抵唇，示意噤聲。
床鋪上，幽若麵色慘白，睫毛上似乎結了一層霜，看樣子已經快不行了。
“大哥，公主她……”
“她睡著了，你們小聲點。”
世界安靜了。雲鴻輕輕拍著幽若的手背，將手放回被子裏。他走了出去，跟眾人說了此次昆侖山的遭遇。最後道：“龍脈還是被搶走了，九幽教主很強大，他奪走龍脈，多半是想借其中的力量成型。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或許，人界的末日，真的不遠了。”
“諸位，自求多福……”雲鴻說得很悲觀。
眾人一陣木訥，他們都沒想到，去了一趟昆侖山，雲鴻竟然變得這麽消極。
以往，不管麵對什麽困難，什麽危險，都不可能輕易的打到雲鴻。
上官百裏見雲鴻雙目無神，提議道：“大哥既然已經恢複了神力，不如去天界，聯合諸天神佛，一起對抗九幽教主！”
“不了。”雲鴻拒絕的很幹脆。
“大哥你……”
雲鴻打斷了他的話，轉頭望向屋內。
“現在，我隻想好好陪著她。”
“嘎吱”一聲，大門關上，所有人怔在原地。
整整兩天兩夜，雲鴻一分鍾都沒有闔眼。他不斷的將自己的浩然正氣輸給幽若，可是他發現，幽若的身體並無大礙，關鍵是元神存在分裂的趨勢。畢竟，她是仙子的九世怨念凝結而成，依靠九幽魔氣維係生命。憑他的手段，暫時還沒有辦法取代九幽魔氣。
時不時，他發出一聲自嘲。
自己都是大羅金仙了，為什麽連一個女人都救不了……
是的，憑他現在的力量，隨便一揮手，就能將一個病危的凡人救活。甚至，就算是死了，隻要魂魄還沒有被鬼使勾走，雲鴻都有辦法讓他活過來。但是，唯獨，他沒辦法救幽若。
九幽魔氣來源於盤古混沌世界之外的無間世界，別無僅有。
他想過，去求九幽教主。
可他又想到，靜萱在九幽教主身邊，再次麵對靜萱，又會如何？
糾結、矛盾、煩躁，各種各樣的負麵情緒，在一個大羅金仙的心中起伏跌宕。僅僅隻是兩天，他的麵容就變得極為憔悴。深深的黑眼圈中，那一對雙目，再也沒有往日的清澈。
堂堂上仙，竟淪落至此……
想想都好笑啊……
終於，在第二天深夜，手中的指尖好像動了一下。
“幽若！”
雲鴻大叫一聲，急忙將油燈點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明明已經奄奄一息的幽若，竟然睜大了眼睛，微笑著望他。
“我們到家了嗎？”幽若微笑著問道。
雲鴻欣喜若狂，下意識回答：“我們在家，你、你沒事了？”
幽若並沒有答他，隻透過頭頂的天窗，看到屋外星光爍爍。
“抱我出去看星星吧。”
“若兒……你……”
雲鴻以為自己在做夢，掐了一下自己，很疼，應該是真實的。
忍著淚水道：“好，我們看星星。”
院中，兩人坐在一張長椅上，相擁著。
“還記得上一次，我們在這裏看星星，你說過，等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就一起隱居。有一個雅致的小院，有足夠的錢財，有一個美麗賢淑的妻子，然後，生一群可愛的熊孩子。”
雲鴻握住她的手：“隻要你沒什麽，我什麽都不要！”
“之前，我總執著於天下，執著於仙器，卻不知道，原來最簡單的幸福就在眼前。我追求大愛，卻不知道，原來小愛才是令人溫暖、舒心的。我們本來是平凡而簡單的人，是我們自己，給自己強加了一些責任。飛鴻上仙因為責任，辜負了紫萱仙子，又因為輪回與宿命，辜負了你九世。這一次，我什麽都不想了，隻想用一生的時間來守護你，再也不要分開了。”
幽若微笑著，卻聽雲鴻說道：“我們成親吧……”
一刹那，她的眼中浮出了一層血翳，卻因為星光暗淡，不曾被他看見。
“要我嫁給你，也不是不可以……”
“那麽，這算是答應了？”雲鴻一臉驚喜。
“不過，有個條件！”幽若猶豫了一下。
“什麽條件？金銀珠寶？寶馬香車？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給你！”
噗——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幽若忍不住笑了：“胡說！我要你的命幹什麽？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誠心。畢竟我等了你一千年，總不能因為兩句花言巧語就嫁給你吧，那我多虧！”
“誠心？”
幽若很真的的說道：“嗯，還記得醒醉師伯嗎？他讓我們數米。”
雲鴻想到終南之考，兩人數米的情景。
“難不成你要我再數一次，又或者是，讓我數黑豆白豆，或者綠豆紅豆？”
幽若捂著嘴笑道：“傻瓜，才不要數那個呢。”
她抬起頭，仰望星空：“你看，天上有這麽多星星，你就給我數數，一共有多少顆吧。記住，不準使用仙法作弊，我給你一周的時間，你慢慢數，等你數好了，我就嫁給你。”
雲鴻抬頭一看，璀璨的星河劃破天幕，至少也有數十萬星辰。
“好！我數！”雲鴻一口答應下來。
“不過，數完了你就嫁給我，說話算數，不準耍賴！”
“當然算數了。”
幽若俏皮道：“要不，我們拉鉤鉤？”她抬起手，翹起了小拇指。
雲鴻見她一臉童真，也翹起了小拇指，跟她拉在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繁星爍爍，童話般的諾言隨著陣陣夜風，飄向遠方……
接下來，雲鴻自然就開始數星星了。謹遵幽若的吩咐，他撤去了全身的法力，隻用一雙肉眼，一顆一顆的數。比起當日的數米，這項工作似乎更加繁雜。畢竟每顆星星離開地麵都有數十萬裏的距離，大多星辰的亮度都不統一，排列順序也很混亂，數著數著就數錯了。
一個時辰後。
“一萬四千零五十八、一萬四千零伍拾九，一萬四千零……”
兩天兩夜沒有睡覺，加上極度的心力憔悴，已經使雲鴻困倦不堪。
終於，在“一萬四千零六十顆”的時候，頭一歪，倒在幽若懷中，呼呼大睡起來。
見他睡著，幽若低下頭，在他的嘴唇上輕輕一吻。她站了起來，走到房間裏，拿出一床被子，幫他蓋上。雲鴻睡得很死，以為被子是幽若，傻傻一笑，便將被子抱在了懷裏。
“你一定要等我……數完星星……”還在說夢話。
幽若在風中立了一會，見東方微微泛白，再次深情的望了他一眼，自言自語道：“一千年，時間還是到了……對不起，我的承諾，可能無法兌現了。雲鴻，希望你不要怪我。”
她走進了房間，片刻後又走出來，離開雲侯府。
辰時，雲鴻在溫暖的陽光中醒來，鼻尖傳來淡淡的香味，以為是幽若。
“若兒，你好香啊……”
呼喚了幾聲，沒有人應，雲鴻這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抱著棉被。而棉被之前是給幽若蓋得，所以沾了她的味道。猛地一驚，回過神來。四麵無人，房門開著，裏麵似乎也沒人。
感到不對，一股神念爆發，掃過整個修文閣。
不在閣中？
衝入房間，這才看到桌上有一個信封，一朵紫萱花壓在上麵。
“雲鴻輕啟。”他拿起了信封。
墨跡已經幹了，但是顏色很鮮豔，顯然沒有寫多久。
看到第一句話，雲鴻的精神就崩潰了。
“對不起，永別了……”
眼前，逐漸出現幽若挑燈書寫的畫麵。
“我沒想到，在臨死前，還能跟你一起看星星……這是我九世以來，最幸福、最美好的回憶了。雲鴻，謝謝你的愛，能等到你，這一千年，十世輪回，我都沒有白捱。隻可惜，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我的元神已經開始分裂，我知道，當今日的第一縷陽光灑在身上，就是我魂飛魄散的時刻。曆經十世，這次死後，我將無**回，真靈則會直接用去修補天道。”
“此刻，當你看到這封信，我多半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看到這裏，雲鴻心如蟻噬，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本來，我是幫九幽教做事的，我一直打算，等到九幽教主成型，幫我恢複自由後，再去找你，與你相認。但是，我還是沒能忍住。天水河的相遇、西山的幽蘭，其實都是我刻意安排的。我以為，隻要不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就不會影響我們的未來，誰知道，後麵發生了那麽多事……對不起，這一路上，我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尤其是，靜萱也入魔了……”
“你也不用太傷心，其實我對你的感情，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深。曆經千年，我也有點傻傻的分不清，我愛的人，到底是曾經的上仙，還是九世中，任何一世轉世，又或是今生今世的你……又或許，都不是，我的存在，就如我的出生，隻是一份執念，僅此而已……”
“靜萱說的不錯，其實我根本不配跟她搶你，她才是真正的仙子。我死之後，希望你能拿著桌上的紫萱花，去找靜萱，勸她回歸正道。靜萱，才是你，雲鴻，真正的歸人。”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說好等你數完星星就嫁給你，當成是童言無忌吧。”
“這場三個人的愛情，注定有一個人是笑話……”
看完最後一個字，雲鴻仰天咆哮，雙目赤紅，滿臉淚水。
說好要一起隱居，要生好多好多孩子，要幸幸福福的過一輩子……
我們拉鉤的，一百年不許變，怎麽就反悔了？
你活不成，至少，讓我陪你到最後一刻。
怎麽可以拋下我一個人，獨自離去？
“幽若！”
雲鴻大叫一聲，迎著清晨燦爛的陽光，衝出了修文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