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獨闖仙居

剛入甬道,四麵牆桓上便燃起一排鬼燈,將黑暗一驅而散。

甬道寬不過五尺,荒涼僻靜,一目無端,偶有亂石擋道,卻也暢通無阻。這段路地勢頗低,一直深入地下,綿亙不絕。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淡淡的腥氣,不覺耳聞露水叮咚,暗流有聲,其嗖嗖涼意,如至秋末。走在其中,渾身不自在,仿佛四麵受敵,危險即刻而至。

丹田中,浩然正氣奔湧的愈加激烈,似乎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道石門。

這石門乃是上佳的青石玉製成,被火光一照,晶瑩透亮,反射光的光線直照四麵八方,在本就不寬的甬道中,勾畫出五顏六色的光斑,置身其中,如夢似幻。雲鴻停下腳步,見青石門前立著一塊殘破的石碑,上麵刻八個扭曲的大字:“入此地者,九死一生。”

雲鴻心如磐石,沒有絲毫躊躇,走到青石門前。

妖風射眼,寒流激越,千萬道森寒之氣由內而外鼓**而出。雲鴻一身寬衣,被這股寒風灌了個飽滿,若非浩然正氣護體,很難想象一個常人,能在這等極端的環境下生存。

石門厚重無比,足有萬斤,設立在此,顯然不是蠻力可以打開。

細細打量著這溫潤冰滑的石門,肉眼可見,猶如美玉的門中央,有一處小小的凹槽。雲鴻抬手一模,介時光輝大盛。石門正中,忽得呈現出一行篆字:第一關,黎首之痛。

《千字文》中說:“愛育黎首,臣服戎羌。”

雲鴻低頭沉思,黎首指的是平民百姓,而這第一關,黎首之痛,應該考的是黎民疾苦。正沉思著,忽見光華一閃,石壁上的文字忽然變化,在其左側,呈現出“三四五”的字樣,而後側則空著,下方憑空出現一杆狼毫筆,頂上一道橫批,正是“黎首之痛”。

雲鴻眉頭一皺,結合平生韜略,略思半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上聯“三四五”,獨缺一、二。一者,衣者也,既講的是黎民疾苦,那自然聯想到黎明缺衣少食的痛苦,故缺衣少食,正對應了“缺一少十”,可見下聯應對上一個“十”。

而黎首之痛,缺衣少食僅僅隻是物質方麵,還有精神層麵的疾苦。雲鴻一笑,這世上萬千情愫,最痛苦的莫過於“生老病死、妻離子散”,生老病死是由天定,人力不可違。唯有妻離子散,若逢亂世,隨時可能發生。“妻子”又作“妻兒”,對應的正是七、二。

上聯“三四五”,少了“一”和“二”,下聯理應少去“七”和“十”。

雲鴻取下狼毫筆,輕描淡寫,在右側填上“六八/九”。

上下聯珠聯璧合,正是講述了黎民疾苦,百姓缺衣少食,妻離子散之痛。這看似簡單的六個數字,卻將第一關“黎首之痛”的寓意,展現的淋漓盡致。果然,就在雲鴻寫完的瞬間,玉石般的石門上爆射出一團精光,下一刻,仿佛融入虛空,一點點消失在雲鴻麵前。

而手中的那支狼毫筆,卻忽然化作一團清光,莫入雲鴻的體內。

石門洞開,這一刻,甬道中的寒氣又增強了三分。

若說方才的風,用浩然正氣護體還能勉強護體,而此刻的寒氣,便是直鑽心扉,活生生在汲取人的靈魂。雲鴻武道境界不高,雖然步伐沒有絲毫退縮,但眼前已經微微發黑。就在他要倒下的時候,丹田中,突然奔騰出一道暖流,在周身三尺外,形成了一個護罩。

雲鴻一愣,這護罩將寒風擋在外麵,步伐陡然輕盈起來。

隻感覺丹田溫熱,一番內視,竟發現丹田中,出現了一把虛無的狼毫筆的影子!

色澤暗淡,隻有指甲蓋的大小。細細一看,這狼毫筆做工精美,上麵清楚的刻著“梅蘭竹菊”的花飾,一簇細長的毫尖,隨著丹田中浩然正氣的升騰而飄飛,輕盈如絲,顯然不是普通的狼毫製成。而令人驚奇的是,這看似虛無的影子,卻發出一股吞滅山河的正氣。

浩然正氣!雲鴻周身的憑空出現的護盾,正是從此處而來!

雲鴻來不及想太多,眼下寒風愈加激烈,便是有這毫筆虛影中散出的正氣做護盾,也難以抵擋,隻能聚集神念,全力抵禦這噬骨的寒流。走了約一刻鍾,才見到第二道石門。

這第二道石門,顯然不像第一道那般晶瑩剔透,因為寒風吹拂,表麵上結上了一道厚厚的冰層。四周寸草不生,雲鴻一接近這石門,厚厚的冰層上便出現了一行篆字:第二關,大儒之德。而後,光華一閃,還是一道對聯題,左側是“天地君親師”,右側空白。

雲鴻淡淡一笑,原來這一關,考的是儒者的品德問題。

天地君親師,這是上古流傳的祭祀對象,為祭天地、君主、祖先、聖賢的綜合。

而一代大儒荀子,對“天地君親師”五者,早有闡述。《荀子·禮論》中載:“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無天地惡生,無先祖惡出,無君師惡治,三者偏亡,則無安人。故禮,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師,是禮之三本也”。

由此可見,在上古大儒的眼中,天地君親師,便是“禮”的代表。

不過天地浩**,不是天地君親師五者,就能概括世間萬物。大儒之德,禮字固然重要,但光有禮,卻是不夠。修身立德,應當遵守三綱五常,而這一個禮,隻是五常之一。

心念至此,雲鴻已經有了答案。

儒門五常,正是仁、義、禮、智、信。

仁者,愛人也,簡言之,能愛人即為仁,作為一代大儒,需要有一顆“仁心”,此乃懷柔王道,大儒之心。義者,大義也,人字出頭,加一點,雖千萬人,舍己為人,是為大儒之氣。禮者,示人以曲也,己彎腰則人高,對他人即有禮,以敬人為禮,來而不往非禮,看似為柔,卻有王者之霸道,故為大儒之勇。智者,明智也,觀一葉而知秋,道不遠人即為此,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為大儒之智。信者,守信也,人無信不立,是為大儒之德。

雲鴻淡淡一笑,正要抬手,將這五個字填上去,卻發現這石門上的冰層約有兩三尺厚度,自己又不曾佩戴兵刃,光靠大擒龍手的力量,是不能破開這些冰層的。躊躇之際,忽見門角處,有一塊落滿灰塵的硯台,上麵黑漆漆的,還沾著墨漬,不知是何人遺棄在此。

好的硯台,一般都是大理岩、花崗岩製成,堅不可摧。

雲鴻屈膝將這硯台取來一看,雖隻有巴掌大小,分量卻不輕,質地相當緊密,不用猜也知是塊好硯。而尊硯台,並非傳統的四方硯台,乃上尖下寬,豐厚橢圓,呈一錐子形,上麵雕刻著飛鳳圖案,栩栩如生。雲鴻曆經兩世,閱物無數,卻從來沒有見過錘形的硯台。

冥冥中,腦中一聲嗡鳴,這硯台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雲鴻精神有些萎靡,因為這浩然正氣形成的護盾,消耗了他過多的心神,幹脆不去想。反正是錐形的,正好在冰層上刻字。當下抬手,在冰層右側刻上:仁義禮智信五字。

筆勢一收,天地動搖。

雲鴻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見石門上厚厚的冰層,轟然碎裂,伴隨著漫天的雷音,石門驟然虛化、消散。於此同時,手中的錐形硯台清光一閃,化作一道玄氣,沒入雲鴻的體內。來不及思考,隻覺丹田湧**,護體正氣又堅固了一層,眼前景致,隨之煥然一新。

此處無風無雨無寒雪,跟那寒氣鑽心的甬道,截然不同。

翠竹林立,桃李芬芳,清溪流而寒潭清,煙雨稠而暮光新。風輕雲淡,鳥語花香,一派萬物複蘇之景。層巒疊翠,桂殿蘭宮,漫步其間,令人耳目應接不暇。踏著芳草走了約百步,轉過一道高坡,眼前豁然開朗。翠柏蔥蘢,掩映著一脈泉流,泉聲似環佩風鳴,泉水清冽如銀,隻是地勢陡峭,流水湍急,加之兩側亂石嶙峋,淥水如初展錦紗,激起陣陣水花。

而在這清溪邊上,卻有一個破敗的草廬,與整個高雅的氣氛格格不入。

雲鴻走上前去,將浩然正氣充斥全身,不敢有絲毫的精神懈怠。

他知道,這等景致,都是幻境幻化而出,隨時隨地可能麵臨危險。果然,在走到那草廬前近百丈時,眼前景致忽然一變,再也不是那高山泉流,而是一處破舊的草堂前麵。自己也變成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他身邊還有許多類似的人做著,聚精會神的聽一個青衣老者授課。這老者滿臉皺紋,衣衫單薄,已是風燭殘年,口中正講著《大學》的一段篇目。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這草廬上,用毛筆寫著“儒門”兩個大字,雲鴻精神一震,這不是儒教發展初期的那段艱苦歲月嗎?而台上這個講課的老者,不正是至聖先師孔子?而隨著歲月的度過,儒門弟子的生活十分艱苦,一日三餐,近吃些雜糧樹皮,就算到了數九寒天,也隻是單衣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