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連斃兩命

看門那小子,瘦兒吧唧的,手中持刀,倚在門上打瞌睡。而烽火台站著的那人,雖是個精壯的漢子,但剃著滑溜溜的光頭,杵在那裏,呆若木雞,看上去就知是個榆木腦袋。

他目光逼視前方,遠見幽篁蠕動,被其中騰出的一道身影攝住了心神。

“老張,老趙,醒醒,他娘的別睡了!”那漢子在烽火台上,朝下麵喊道。

偏門前,那被喚作“老張”的瘦猴子陡然一驚,一個沒站穩,腦門往抱在懷裏的刀柄上猛地一嗑,氣急敗壞,破空罵道:“大半夜的,你他娘的叫毛,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你別嚷嚷,前麵那草叢裏,好像有人!”精壯漢子道。

老張拍了拍腦門醒神,朝老林指的方向望去,卻見遠處的草叢在緩緩蠕動。

不過,一時間,也沒當做個事。這荒山野嶺的,什麽老鼠、狸貓、刺蝟的比比皆是,說不定是什麽動物在草堆裏挖坑,當下道:“老林,你又疑神疑鬼,不就是一隻老鼠嗎?”

老林搖著頭,正色道:“不是,我剛剛好像看到人影,你快過去看看!”

老趙揮了揮手,似是不耐煩,道:“好了好了,老子去看,真他娘的囉嗦!”

他很不情願地伸了個懶腰,“錚”的一聲,拔出鞘中的柳葉刀,朝密林中走去。

此刻,天過三更,冥霧四合,鎖雲峰因為地勢落差,半夜就有嵐霧升騰,一直到早上辰時,方才散去。期間兩、三個時辰,整個翻雲寨都被濃霧籠罩著,特別是到了深秋之末,寒風一卷,煙氣更加濃厚。老張才走了幾步,就穀中忽然騰起的一陣嵐煙,掩去了身形。

那老林在烽火台上看不清楚,這三更半夜的,也不能大呼小叫,隻好靜靜等待。

卻說老張走到山腳邊,被穀底迎麵衝上的一股煙氣,噴了個踉蹌,氣管被煙霧猛地一嗆,咳個不停。因此一打岔,他絲毫沒有注意遠處草叢中的動靜。一邊往前走,一邊撥開身前草堆,還不忘罵道:“這他娘的什麽鬼天氣,三更半夜的,起這麽大的霧,真不合理!”

忽然,前方荒草堆中一陣顫動,發出瑟瑟幽聲,老張即刻警覺起來。

“還真他娘的有大老鼠?捉回去,正好下酒!”老張哈哈一笑,腳步不往前挪移。

不過,下一刻,等待他的,卻是厄運降臨,死神光顧!

“呼——!!”

山嵐霧色之中,幽篁亂草之間,陡然騰起一縷藍紫色的煙氣。

老林一愣,這煙氣五彩絢爛,十分漂亮,忍不住嗅了嗅。一時間,芳香撲鼻,仿佛有一位絕色佳人投近了自己的懷抱,那香氣與女人身上的胭脂香,幾近相同。正陶醉其中,享受著片刻的溫情,卻陡然感到一股大力,從腳踝處升起,一不留神,就摔了個底朝天。隻感覺身體被什麽東西拖著,拉入了草叢中,剛準備抬眼去看,卻發現一道人影,矗立眼前!

因背著月光,看不清其麵容,隻感覺背影中,散出一種亙古的滄桑與荒涼……

腦中還沒反應過來,剛要詢問,下一刻,隻見那黑影驀地張開手掌,五根骨指仿佛利劍,朝他的喉嚨破空捏去,眨眼功夫,喉嚨裏就湧出一道甘甜的**,氣再也沒有抬上來!

就這樣,他連發聲的機會都沒有,連弄清敵人的機會都沒有,就這般長辭於世。

“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願你來世做個好人!”雲鴻甩了甩手,淡淡說著。

這時,幽蘭也從草叢後走了出來,手上一朵幽蘭花,上麵還散發這紫色煙氣。

原來那道紫色煙氣,乃是以幽蘭花製作的迷煙,有亂神之用。

雲鴻躲在草叢後埋伏,待幽蘭放出幽蘭香氣後,使人迷惑在幻想中。而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大擒龍手”。將他拖進草叢,一把捏碎了他的咽喉,從下手到對方死亡,不過一息時間,速度之快,毫不含糊。老張直到臨死,都不知這黑影從哪裏竄出來的,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讓他難以接受!他一直以為,草叢後麵在挖坑的,是一隻大老鼠!

“公子好手段!沒想到一個書生,殺起人來,卻毫不含糊!”

幽蘭見雲鴻從下手,到殺人,眼睛幾乎沒有眨一下!

這等定力,這等心境,若是尋常人,絕對做不到!

就算是殺人如麻的儈子手,也未必能做到雲鴻這樣:快、準、狠!這顯然不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而是久經沙場的熟練!幽蘭微微一笑,對眼前這個偏偏公子,愈加看不真切。

“幽蘭姑娘謬讚了,還是快些換上衣服,解決了烽火台上那人。”

雲鴻平靜的說著,聲音裏,沒有因為殺了人,而有絲毫的躁動或不安。話音剛落,已經將那人的衣服扒了下來,遞給幽蘭。幽蘭接過衣服,隨意往身上一批,手中撚了幾個法決,隻覺得眼前一陣霧氣閃過,自此,花非花,霧非霧,眼前之人,發生了驚天之變!

“公子,你看看,我像嗎?”一聲粗獷的男聲,從煙光中傳出。

雲鴻一驚,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漢子,不僅容貌,就連身材也相差無幾!

“像,像極了!幽蘭姑娘的易容之術,簡直登峰造極!”雲鴻稽首道。

幽蘭嬌羞一笑,但在這漢子的軀體上表現出來,卻又令人有些不適。雲鴻也感到氣氛有些尷尬,正在這時,聽得遠方傳來一道聲音:“老張?你看到什麽了?說話啊!”

“公子在此等候,我去去就來!”幽蘭微微稽首,昂首走出了草叢。

從嵐霧中騰身而出,才見到烽火台上的老林,罵道:“老子在這,你他娘的叫個啥?老子又沒死,你喊魂呢!老子去看了,是一隻大老鼠在挖洞,本想捉來喝酒,沒想到那老鼠見到我,頓時嚇傻了,一個失足就跌落山崖下去了,哎……真是白白浪費了一頓美味!”

老林聽著,哈哈笑道:“你這草包,整天就想著吃,真沒出息!”

“好了好了!廢話不說,你下來打會瞌睡,老子上去看著!”老張揮手,不耐煩道。

老林一聽樂了,翻雲寨裏,有好幾處類似這樣的偏門,每晚有兩人值守。每到夜深,兩人為了偷懶,就讓站在下麵的人打瞌睡,烽火台上那人盯著,待到半夜,輪換一次。不過,老張平日狡猾,老林為人厚道,下麵總被老張霸占著,如今聽到老張要與自己換位置,心中一激動,還以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老張嘿嘿一笑,繞過大門,向烽火台上走去。

天光朦朧,卻見老張雙手背負,袖口裏忽然生出一根蔓藤,上麵一朵蘭花傲然開放。

雲鴻在遠處注視著,見幽蘭拐進了烽火台。可隻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卻見她又從烽火台上下來了,沒發出絲毫聲響,一切靜如止水,唯一的改變,就是身後拖著一具壯碩的屍體。雲鴻心中一震,果然,對於一個登堂入室的武師來說,殺人,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見四下無人,雲鴻運起乘奔之術,輕身掠過草叢。

幽蘭將壯漢的屍體安置好,已經恢複了容貌,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交到雲鴻手中:“公子,這壯漢的衣服太寬,你且穿這件。這兩人被殺了,一時半會也不會被人發現,不過,最多到明日巳時,就會有人來接他們的班,所以巳時前,一定要救出你那丫鬟。”

“幽蘭姑娘可知道,那水牢在何處?”雲鴻一邊穿衣服,一邊問道。

幽蘭皺了皺眉,環顧四周,隻能隱約看見兩道筆直的高峰,衝天而上:“既是水牢,那一定有水。我知鎖雲峰北側有一道瀑布,蔓延千裏,除此之外,四周沒有別的水源。翻雲寨很可能在山體中,開鑿了一條水道,引水流穿山而過,我猜那水牢,定是依山而建。”

“依山而建?”雲鴻點了點頭,遙望遠處,確實有一道山壁,與寨子接壤。

“好,我們去那裏看看!”雲鴻指著那山壁,一處亮著火光的地方。

一路行人極少,遠見火光搖曳,兩人便趁早繞行。走過些許軍帳旁,卻聞酒臭四溢,鼾聲如雷,這些山賊,怕是在慶功宴中喝多了,都睡得像死豬。兩人走到一處陰暗的角落,幽蘭忽然拉住雲鴻,說道:“公子等等,前方就是住營,翻雲寨的大寨主,已經修煉至養氣境,很可能激發了元神,或在夜間出遊,待我先看一看。”說著就坐了下來,盤膝入定。

雲鴻隻感受到一陣冷風,從背後襲來,顯然是幽蘭元神出竅,掠過他的身後。

不過多時,又是一道冷風襲來,幽蘭豁然睜開雙眼:“公子,方才我元神出竅,查探一番,這寨中除了三位寨主和軍師,還有一位通體境的武士,很可能就是那幕後主使之人,他們住在一個營帳中,氣焰太盛,我接近不得。不過,這五人的氣息平穩,陽氣安定,應當是醉酒後,睡死過去。我們到北邊去,依著山壁行走,盡量不要驚動這五個人。”

“好,幽蘭姑娘怎麽說,我就怎麽做!”雲鴻在後邊應著。

兩人貼著山壁行走,這山上的岩石多是石灰岩,表麵凹凸不平,憑兩人的身手,倒也不難走。走了約一刻鍾,便聽到山體裏麵,傳來一陣轟鳴聲,雲鴻精神一震,欣喜道:“山體內清音雄渾,應當是水聲!幽蘭姑娘神機妙算,果然沒有猜錯,水牢定建在這山體內。”

幽蘭微微一笑,指著前麵的光亮處,道:“公子,要進此山,必須要走開鑿好的山道。一會兒,我就易容成翻雲寨二寨主林大的模樣,你跟著我,一切看情況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