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分屍控神

血色氤氳,如朱砂萬點,將天地染成一片紅色。

怪石嶙峋,被幽深急湍的漩渦絞碎後,鋒如利刃,側倒在血海紅浪之間,構成一幅千峰林立、萬刃屏開的玄妙景象。水虺屍體被亂石割破,遍體鱗傷,沉浮在碎石之間,如龍似蛇的頭部仰翻在水麵上,瞳孔渙散,麵貌猙獰。一股血水的惡臭,凝聚中空,經久不散。

雲鴻的目光,如同鷹眼一般,在水麵上掃過,目之所及,一片嫣紅,哪裏還有半點紫藍色衣裳的影子。幽蘭雖是一介武師,天賦驚人,但麵對大自然無窮的力量,卻仍如螻蟻。

就連那身堅如鐵的水虺,在這急流亂石中,都被幾近分屍。而幽蘭,一介凡人,恐怕早已被漩渦絞得粉身碎骨,連骨頭渣都不剩了。念及此處,忽然覺得心頭一陣絞痛,似乎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縱然心底有數,但那不屈的目光仍在水麵掃過,不放過每一處細節。

“幽蘭姑娘……對不起……”雲鴻心肝俱裂,肺腑仿佛被人挖去了一般。

這種失去的感受,隻在前世,父母逝世、靜萱身隕的時候有過。可如今,竟出現在幽蘭的身上。那個天水河上,萍水相逢的女子;那個修煉途中,成為心魔的女子;那個妖界險口,冒險救下自己的女子……那一窩淺笑,那一襲紫裙,還有,那一朵盛開的幽蘭花……

這個與自己,交情並不算深的女子,似乎已在心頭,烙下了一枚深重的印記。

身亡血海,神困深淵,或屍骨無存,或魂飛魄散,竟連入土為安的機會都沒有,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若不讓她來翻雲寨,若不讓救靜萱,若不讓她墜入深淵,她就不會死!

一股愧疚,加之離愁別緒,充斥在雲鴻的肺腑,漸漸縈懷於心。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一刻,雲鴻卻為她,一代絕世佳人,淚水輕撒。

“幽蘭姑娘,對不起……我沒有能力從血泊中救下你,我已經失去了一回靜萱,不能再次失去她,如此,隻能犧牲你……幽蘭姑娘,對不起……你是女中豪傑,你是正義使者,你是俠道化身,若我能夠從此地逃出去,定為你立碑修陵,日日上香,月月祭掃,以表愧疚。”

雲鴻的聲音在顫抖,心也在顫抖,他對著血海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頭。

世無起死回生之術,幽蘭之逝,不是讓自己自暴自棄,而是給了自己生存的希望。

雲鴻長歎了口氣,將這股低落的情緒強壓下去,手中的正氣爐,慢慢亮了起來。仍是那金色的光輝,隻不過暗淡了幾分,光芒熹微如豆,一閃即逝。此番擊殺水虺,隨之動用仙居,強行收入靜萱、母親二人,這都損耗了正氣爐極大的力量。正氣爐雖能裝載天地間的浩然正氣,不過,卻也有使用限度,絕非無底線。雲鴻摸了摸溫熱的爐壁,將其收入了丹田中。

因為強行開啟儒仙居,元神受到不小的損傷,目前雖被正氣爐修複著,但仍處於極度疲倦中。眼下,他不敢再進入儒仙居,探望靜萱與母親,若將正氣爐的力量用盡,他必將死在這裏!環顧四周,血海仍是那樣,無邊無盡,而頭頂漆黑如墨,顯然位於極深的地底。

“這片血海,到底位於地下何處?”雲鴻腦中思索著這個問題。

“看來,隻能元神出竅,一探究竟了!”

不覺間,盤起而坐,冥想起來。由於領悟了“至善”之境,如今元神入定出竅的速度,比往常快了許多。一道青光騰起,正是雲鴻的元神,這青光衝天直上,禦風而行,竟也飛了許久。忽然,一道光芒入眼,像是黑暗中的一盞明燈,景致變化,讓雲鴻為之一震!

光亮來自一處窄小的石洞,雲鴻馭使元神,小心翼翼的衝了上去。

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方洞天奇景,四裏岩壁通透,遍布晶石。

放眼望去,流螢舞空,照得洞內恍如白晝。抬頭望上,頂部石壁深高悠遠,加以流光點綴,卻似墨夜繁星,如夢似幻。而在岩層下,一個巨大的黑洞,直通血海。因為溫差,水汽凝空化霧,形成層層煙嵐,如雨雲般倒懸空中,如白浪濤濤,波湧連天,可謂氣象萬千。

此地無風無雨,不寒不暖。極目四裏,數座浮橋交錯,萬條小道通達,似長龍過空,如細蛇綿延。這些浮橋小道,連以山壁,其上還有數個深邃小洞,不知所通何處,甚是神秘。整個洞天景觀,渾然一體,真是造化鍾神秀,鬼斧仙神功,實為“鬼才之作”。

見到這等景致,雲鴻當下愣住:“洞天之景,多形成於高山溶洞,此地別有洞天,還有流螢飛舞,說明有了活氣,應當脫離了地麵!”雲鴻想著,元神循著通道,繼續上飛,眼前,一道豔麗的光輝,從頭頂間折射下來!雲鴻大喜過望,乘風而起,迫不及待的飛了出去!

就在飛出洞穴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致入眼,雲鴻不禁呆了一下。

遠山橫斜,如女子青顰眉黛,山風嵐起,卷出千峰煙雲。飛鶴怎知瑤山遠?撲翅騰翔間,不知是顧盼回眸,還是乘奔遠去。雲峰染黛,雪嶺接天,碧樹青山外,鶴飛素雲天。

卻是:浩浩呼兮登遠山,難知天高遠,飄飄乎兮歎巍峨,乘風翔九天!

“鎖雲峰!”雲鴻大驚失色,他飛了一路,竟從鎖雲峰巔出來了!

“原來這血海,存在於連綿萬裏的鎖雲峰下,難怪如此之深!”雲鴻呼吸著萬山間的靈氣,隻覺神清氣爽,心底那點兒不愉快,也在此刻煙消雲散。如今,他知道了出路,趕忙順著原路折回去,不過幾息時間,便回到了身體之中。睜開眼睛,雲鴻開始思索如何出去。

憑他自己的身體,無法像元神那般輕盈升騰,更別說垂直飛行。雲鴻有些愁,仔細打量著四周,血海無垠,而跟前一麵山壁,乃是絕壁,從這絕壁攀爬出去?絕對行不通!

目光所及,忽然見到了血水中,那扭曲的水虺屍體!

“水虺失去了元神,如今隻是一副空殼,若將我的元神一分為二,利用‘奪舍’的方法,控製這水虺的屍體,或許,能幫其快速完成‘化蛟’的過程。蛟有了龍爪,雖還不能飛行,但對於攀岩卻是絕活,用此蛟龍攀爬出去,此法或許可行!而這水虺的屍體刀槍不入,若是好生祭煉,將其煉成自己的一個分身,日後將是一個得力助手!況且,這具水虺屍體,有修行化龍的能力,若苦修千載,日後化為應龍,前途不可限量……”雲鴻心中尋思著。

前世,雲鴻聽說過,火雲國有一方教派,叫做:禦獸門。此教中人,多將妖獸祭煉成傀儡,隨之呼喚使用。而魔教中,亦有“追神”之法,專門奪取人的魂魄,將其煉製為傀儡。

上次兩個妖人,大鬧水墨雲間,便是中了王琪的追神咒,從而變成了傀儡。

雲鴻分出一絲元神,直取那水虺屍體的腦門。

入得其髓海之中,嚐試控製這具屍體,但嚐試了諸多方法,這具龐大的屍體,都沒有半點動靜。正當發愁之時,正氣爐從丹田中跳了出來,爐中忽然射出一道青光,沒入那水虺的眉心。就在青光沒入的那一瞬間,隻覺得這巨大的屍體變輕,那碩大的尾巴,忽然動了。

雲鴻看的清楚,正氣爐中射出的這道青光,乃是水虺的魂魄。

不過,與其說那是魂魄,不如說是一種水虺的氣息,或稱之為:龍氣。

“原來禦獸與操控傀儡有所不同,傀儡屬於人,人與人之間,氣息相同,可以直接操控。而獸與人之間,因氣息不同,需要借助其原有的魂魄為藥引,方能操控。而正氣爐,恰好能將這魂魄煉化成藥引!”雲鴻心中一喜,心身放空,將分出的神念與清氣相互融合。

果然,身體漸漸有了知覺,這水虺的屍體,好似變成了自己血肉的一部分。

不過,嚐試移動這巨大的屍體,仍然有些困難。

內視一番,發現這水虺的身體構造,與人大為不同。全身共有一千六百根骨頭,五髒不全,但巨大的腹中,反而多了一些不知名的器官。一千六百根骨頭,因在漩渦亂石中絞動,斷了有三百根,若不修複這些斷骨,根本無法動彈!可修複斷骨,何嚐簡單?此地沒有靈藥,沒有精純的天地靈氣,別說修複斷骨,就是將錯位的骨骼複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雲鴻尋思半晌,無法,隻得再次借用正氣爐和浩然正氣。

“浩然正氣能修複我的身子和魂魄,說不定也能修複水虺的屍體。”

雲鴻心中尋思著,這個想法,顯然有些不可思議。

浩然正氣,秉承天地之正,與妖魔邪物乃是宿敵。而這水虺屍體乃是妖物,兩者本是矛盾的事物,如何能相互融合?不過,此時山窮水盡,已經別無他法,隻能放手一試。

緩緩將正氣爐中的浩然正氣引入水虺的屍體,這一刻,隻聞一陣爆響,好似炒蠶豆那般。過了一會,再次內視的時候,驚人的發現,那一些脫臼的骨頭,已經奇跡般的複原歸位!

雲鴻大喜過望,又想到:“既然屍體能吸收浩然正氣,那能否運轉呢?”

手中法決一楊,《君子浩然行氣錄》便通過雲鴻的操控,在水虺屍體中運行起來。

水虺腹中,忽然升起一陣鼓**的暖氣,不過多時,便似浸潤在溫泉中,那些折斷、破碎的骨頭,竟在浩然正氣的滋潤下,緩緩複原!雲鴻驚奇著,便在這時,上身傳來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