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矛盾

這天傍晚,周平操練自己的手下,正準備返回自己住處取些東西,剛走過一間院子,卻聽到裏麵有人正在爭吵,聲音聽起來倒是熟悉的很。他好奇的探頭從門縫裏向裏麵望去,隻見說話的卻是薛良臣、薛良玉、薛良雲兄弟三人,隻見薛良玉大聲道:“二哥,你行事忒的不公,讓我好生不服!”

“不公?”薛良臣一愣,反問道:“我怎的行事不公,四弟你說來聽聽?”

薛良玉已經氣得滿臉通紅:“二哥,論力氣、騎馬、射箭、刺槍,這些人裏又有哪個及得上我?阿正不過是你的郎黨,便能當個隊正,為何我卻隻做了個斥候,你叫我怎生服氣?”

“原來如此!”薛良臣笑道:“小弟,這是打仗,可不是村頭一對一,一對二捉團廝打。不錯,若論刺槍騎射,安陽縣裏及得上你的也不多,可戰陣上就是兩碼事了。”

“二哥你休要誆我,不都是射箭刺槍,無非是人多些,又有什麽不同?”薛良玉怒道。

“那差別可大了!”薛良臣微微一笑,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孫子雲‘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民之耳目也。民既專一,則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此用眾之法也。’兵法之道,要的就是讓眾人眼睛裏隻有旌旗、耳朵裏隻有金鼓,旌旗前指,戰鼓齊鳴,前麵就是刀山火海也不能停步;戰旗向後、鳴金聲起,前麵就是滿地金銀也不能回頭。你是個好勇鬥狠的性子,見了敵兵哪裏還記得部下,自己早就一個人衝出去了,如何能當隊正?你可記得那日高平村的情形,朱治貪利疾進,部下利不相讓,禍不相救,在村子裏中了賊人的埋伏。那嶽飛若論勇力並不差於你,可若非阿平的計策,隻怕早已埋骨在那高平村中。四弟,若是你易地而處,就能殺出來嗎?”。

薛良玉聽了薛良臣這番話,頸子上早已急的青筋暴露,上前一步大聲道:“二哥,你怎知道我不行。”看樣子若非眼前說話的是二哥,隻怕他就要動手了。

“四弟,且住手!”薛良雲伸手攔住薛良玉,喝道:“這些事情良臣自有分教,你且下去,莫要在這裏叨擾!”

“哼!”薛良玉見大哥說話了,冷哼了一聲自顧向裏間走了,看到薛良玉走遠了,薛良雲轉身笑道:“二弟,老四還小,你莫要與他一般見識,不過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阿平不過是個田客,也能當隊正,老四是自家兄弟當個騎弓手也憋屈了點!”

“大哥,阿平他能寫會算,又有謀略,當個隊正是應該的!再說這次咱們薛家幾個兄弟都當了隊正都頭,老四才十六歲,若是也當了隊正,不要說在眾人那裏,就是在縣尊那裏說不過去。老四還小,多曆練兩次,以後的機會多著呢!”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薛良雲見薛良臣連知縣這尊大神都抬出來了,也隻強笑著點了點頭,不過看他的臉色應該頗為不情願。

“想不到我當上這個小小的隊正都這般不容易!”周平自忖,他準備躡手躡腳離開,免得被薛家兄弟撞到,肩膀上突然被輕拍了一下,耳邊傳來有人低語道:“周檀越,好巧呀!”

周平頓時嚇得一身冷汗,猛地轉過身來,卻隻見至善意味深長的笑著看著自己,低聲道:“禪師你好輕的手腳,倒是嚇了我一跳!”

“倒不是貧僧手腳輕,隻怕是檀越您聽得入神了!”至善笑道,他不待周平開口說話,輕聲道:“周檀越,你我且到個僻靜處,我有點事情要同你說!”說罷不待周平答話便扯了他的衣袖向屋後走去。

兩人走到院後一個僻靜處,至善劈頭問道:“周檀越,你覺得這般練兵還會多長時間?”

周平一愣,暗想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隊正,屬下不過十來個人,如何知道還要練多長時間的兵,剛想搖頭,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稍一思忖道:“若是我猜的不錯,多則三四天,少則一兩天!”

“哦?”至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訝色,仿佛是在驚訝周平如何得出結論的,問道:“檀越你為何這般說?”

“很簡單,四天前我們雖然未曾斬殺賊寇,但盜賊的輜重卻已經丟的七七八八,這些賊寇若是不出來搶一把,隻怕連口糧都快沒了。知縣若是知道這夥盜賊的消息,又怎麽會不催促我們出兵呢?”

“不錯!”至善笑道:“你與我倒是想到一起去了,不過還有一點你沒有想到。”

“還有一點?”周平聞言一愣,至善也不待他問,便自顧說道:“據我所知,這夥盜匪的首領張超在圍攻晝錦堂的時候便中冷箭而亡,現在統領群盜的應該是另外一人,此人剛剛上位便將輜重丟的一幹二淨,定然位置不穩的很,他若想坐穩盜首的位子,最好的辦法就是狠狠的幹上一筆,用錢財塞住群盜的嘴巴。”

韓陵山,於安陽城東北十七裏。相傳韓信嚐屯兵於此,因此名。俗名七裏岡。

向陽的山坡上長滿了栗子樹,這些枝條堅硬的雜木幾乎都是山下曲家村曲官人的財產,此時已經到了深秋季節,樹枝上長滿了成熟的栗子,在陽光的照射下,許多栗子幹燥多刺的外殼已經裂開,露出裏麵飽滿誘人的果肉來,滿是一片豐收的景象。

楊順兒走到一顆粗壯的栗子樹下,他撩起自己的袖子和下裳,將其紮進腰帶裏,收拾停當後向兩手吐了一口唾沫,輕輕一躍便爬上了樹杈,他的動作就好像一隻敏捷的猿猴,一眨眼功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樹冠茂密的枝葉中。

“好小子,伸手硬是了得!”一個站在樹下的盜賊笑道:“猴兒,快些多弄些栗子下來!”

楊順兒應了一聲,便敏捷的將熟透了的栗子打下來,樹下的幾個盜賊亂哄哄的在地上撿。那楊順兒在攀騰跳躍上果然有獨得之謎,隻見他在樹影中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便在已經將附近十餘顆栗子樹上的熟栗子打落了下來。

樹下一個盜賊隨手將一顆熟透的栗子外皮撥開,將果肉塞進口中,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的說:“別說,這栗子味道還挺香,就是有點澀,得烤熟了才好吃!”

“呸!”旁邊另外一個賊人冷笑道:“栗子有甚麽好吃的,喂豬的玩意,現在這時節就算是村子裏的窮人也有口粟米飯吃呀!咱們打家劫舍的不就是為了過上幾天舒坦日子?酒肉就不說了,連口粟米飯都沒得吃,這算是什麽事呀!”

“張勝兄弟!誰叫咱們的輜重都丟了呢?”方才說話那盜賊苦笑了一聲,將手中剝開的栗子遞給同伴:“還好這山上有栗子林,不然今天連栗子都沒得吃了!”

張勝冷哼了一聲,嚼了兩口栗子,恨恨的說道:“還不是那個楊五的錯,我都聽人說了,那天村子外麵隻有六七個弓手,放火不過是虛張聲勢,那廝卻嚇破了膽子,將輜重財物丟的幹幹淨淨。若非如此,我們還需要在這裏吃這狗屁栗子?”

“不錯,按說張超首領死了,接替首領之位的就應該是身為堂弟的你,怎麽讓那姓楊的得了位置!”

幾個盜匪在樹下抱怨,樹上的楊順兒聽得一清二楚,他自從那天被賊人擄走後,本來還想尋機逃走,可兩天後卻聽說官府的懸賞布告裏就有自己的名字,按照懸賞的數目看還在前麵幾個之中,布告上說自己乃是賊人的內應,想要夜襲晝錦堂才隱藏身份混入賣藝班子裏,班主就是死在自己手中。聽了這些楊順兒隻有暗中叫苦,且不說官府的懸賞,就算沒有官府的通緝,自己也絕不可能回到班子裏了,自己這個侏儒在安陽舉目無親,除了呆住這盜賊之中哪裏還有別的出路?經過此事之後,楊順兒也死了逃走的心,一門心思在這賊人中待下去了。他在樹上聽到賊人們的抱怨,心中不由得暗自心驚,也許是因為都姓一個楊的緣故,現在的賊首楊五對他還頗為看顧,若是當真這群賊人奪了首領的位子,自己一個無拳無勇的侏儒,將來在盜賊中哪裏還有活路?想到這裏,楊順兒便暗自下了決心。

“這幾棵樹上的熟栗子都完了,若是還沒夠,我便去其他樹上看看!”楊順兒在樹上大聲喊道。

“有三四十號人呢,這點栗子哪裏夠!猴子你快去其他樹上看看,我們在這裏先歇息會!”一個盜賊懶洋洋的坐下,轉頭對一旁的同伴笑道:“別說,這猴子倒也還勤快的很!”

“那是,他不能拉弓,也不能揮刀,若是不再勤快點,老子就一刀砍了他!”另外一名盜匪做了個砍頭的手勢,笑道:“也省下點糧食!”

楊順兒跳過幾顆栗子樹,回頭看了看地上的盜匪們,確認對方已經看不到自己的行動了,便敏捷的爬下栗子樹,向山坡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