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隻為難相見(一)

“急什麽,我看這茶水正好。”卻聽背後段月容淡淡道:“外邊一大幫子人,連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我的手剛剛碰到門栓,身後便驚覺有人飄然而至,驚回頭正對著一雙滿是冰冷恨意的紫瞳, “想去哪兒?”

他對我冷笑著:”原非白哪裏嗎?”

我的心髒一瞬間停跳了,他果然認出來了,是什麽時候,吹笛的時候嗎,還是第一眼的時候就認出來了?

然而不容我多想,我的肩脛上一陣巨痛, 段月容的笑容猖獗地在我眼前放大,我慢慢倒了下去,感到臉貼到冰冷而華麗的地板上,我微弱地睜開眼,卻見他也蹲在地上,一雙奪目的紫晶琉璃瞳正冷冷地平視著我,充滿了狠戾乖張,嗜血殘暴,他猛然伸手死死地扣著我的前襟,那樣緊,那樣牢,連青筋都暴了出來,甚至打著顫,簡直就是想把我給勒死了。

那是我八年來從未見識過的驚天的怨憤和暴怒!

他好像在我耳邊咆哮什麽,可惜我饑餓多時,加上又泡了泡冷水,經曆殺機一刻,早已是力量耗盡,再加上他老人家剛才那手刀砍得太狠了,所以我根本就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那聲音就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對我厲聲咆哮,如泣似訴:“你這個沒有心的,果然沒有死。”

這原本是我最最不想麵對,最最害怕的一刻,而真正到來時卻又有了一絲莫名的心安,心想著若是真給他勒死了,倒也可以問心無愧,一身輕鬆地去了。

於是我又極端地走向反麵,試圖對他綻放一絲不合時誼的友好的微笑,以宏觀地表達我對於我們在這樣的情況下,那種神奇重逢的複雜的思想感情,可是他老人家實在勒得太緊了,搖得太狠了,我一口氣沒接上來,頭一歪,暈死過去了。

我又看到了撒魯爾可怕的臉在血河中不停向我飄近,無數的鬼魂圍在我的身邊哭泣,向我訴說著他們的不幸和怨憤,可最後全化作奇怪的吟唱:

奎木沉碧,紫殤南歸;

北落危燕,日月將熄;

雪摧鬥木,猿涕元昌,

雙生子誕,龍主九天。

紫殤在我的胸前一片灼熱,黑色的霧氣漸漸被那紫光驅離,我漸漸地恢複了知覺。耳邊傳來一曲的北地名樂.

我發現我身處一個黑暗的空間,上方有兩個淡淡的亮光,我想移到亮光處, 方才艱難地爬起,奈何所在之地恁是滑,我摔了下,這是什麽地方?

耳邊一陣歡快的音樂,頗有些北地之風了,有一主要歌者,似有二個歌童相和,所秦樂器亦不似中原或是大理,有橫笛,拍板和拍鼓,而那歌聲節秦甚是急速歡快。

眾人拍手之聲甚眾,有個濃重契丹人口音的人說道:“真想不到,洛洛小姐的雁回曲真是塞過我北地最有名的樂人了。”

那個迷人的聲音說道:“妾之拙技能得太子殿下及妥大人欣賞,不勝榮幸。”

我仔細地想了想,是那個洛洛,果然隻聽那個契丹人殷勤讚道:“洛洛對殿下的深情真如白翎雀一般忠貞不二啊。”

那白翎雀乃是北地一種常見鳥類,因無論寒署皆不遷移,常被北地人用來形容品性堅貞。

屋內安靜了下來,我隻好支著耳朵聽他們在說什麽,隻聽到那個契丹人不停地用大理方言說著,那人大理話倒也流利,可見是個使官,最後總結下來,他的意思就是兩國聯手,焉有不勝之理。

雙方又談了幾句,接下去談到一個實質性問題,關於結盟的誠意.

段月容沒有出聲,那契丹人似是說道:“我主年紀尚輕,未有子嗣,唯有一妹,疼若珠寶,貌賽星辰,實為我契丹之花,堪為太子多多生養大理皇子。”

我打賭,就算這個賽星辰不能為他段月容生養,段月容亦肯定喜歡。

不過沒想到這回段月容倒在屋裏沒有支聲,隻聽到蒙詔的聲音道:“吾主願以宗室女香檳公主嫁貴國狼主,以修永世合好。”

“大理美人聞名天下,狼主早有耳聞,奈何吾主不愛美色,”那遼人淡笑出聲:“吾主聽說吐蕃第一美女卓朗朵姆為段王誕下小世孫,吾主陛下萬分期待小世子前往契丹賞玩,以助二國共破突厥豺國。”

果然是為了擊破撒魯爾的突厥,我暗忖道,那麽撒魯爾當如何禦敵呢?

“貴國狼主有妥彥你這樣的人才,實乃契丹之幸啊,” 卻聽段月容出聲笑道,歎聲道:“世子前往遼地學習,倒也未嚐不可,隻是世子尚在繈褓之中,弗能行路兮,安能前往契丹?”

“那不如請夕顏公主……,”遼人又待開口.

段月容哈哈一笑,誠懇道:”妥彥果然是大遼第一名臣,隻是吾女頑戾異常,不堪貽笑大方啊,不如此先結為兄弟親家,等世子長大成人,或許貴國狼主亦喜得貴子,彼兩國世子再作打算如何?”

那個叫妥彥的遼人似是沉思片刻,猶豫道:“太子所思極是。”

我暗自恍然,大理因與契丹距離甚遠,素無往來,而大理國內的保守派亦不主張同契丹相交,那樣說來,這段月容名為出來花天酒地,實為掩住各國間諜的耳目,甚至很有可能不想讓保守老臣知道。

卻不知道大理同契丹的合作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報撒魯爾之仇麽?莫非也是為了南北夾擊漢家三國麽?

他們又說了一會,不過是些風花雪月了,我的肚子好像咕咕叫了一聲,就聽段月容笑道:“今日也乏了,妥卿等我明日再議如何?”

一陣眾人散去的聲音,我努力爬起,透過那兩個亮光,果然富麗的房間內,幾個高大的男人正客套地走出房門,走在段月容後麵的是那個細腰豐臀的洛洛,她換了一身石榴百折紅裙, 薄綃裙飄曳於地,她似是不願意走,杏目含情,在夜明珠下甚是嫵媚性感,勾魂攝魄, 段月容揮了一揮袖,微微推了她一下.立時她的秋波堆滿悠愁.

“宮裏皆傳殿下自弓月宮回來之後,傷重難治,更是沉睡了七日,自那以後, 便不再親近女色了,這可是當真?”俯在段月容的胸前撅著櫻桃小嘴怨著, “是故陛下親自選了洛洛來陪伴殿下,奈何殿下對洛洛恁地無情,可是…….可是明明洛洛知道殿下昨夜甚是盡興的……..不如今夜.“

段月容有意無意地往我這裏看了一眼,我一愣,隻聽他軟聲細語道: 今日孤要好好想想如何答複遼使,你且回去.”

洛洛委屈地點點頭:”那容妾再拜一拜觀音娘娘,求其保佑殿下做個好夢,好夢見洛洛.”

然後我看著她向我走來,滿麵虔誠,盈盈而拜,走時深深看了我兩眼.

我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段月容將我放在正對著房門的汝窯觀音像裏,天下皆知段月容喜愛瓷物,猶以汝窯為甚,這一番出來,即便為人所知,大抵眾人也隻以為他出來是遊山玩水,搜集名瓷而來,這尊大佛像便可作證明, 斷想不到他前來秘會遼使,還可借這個大佛私扣人質.

段月容像沒事人似地舉起一隻美酒夜光杯,然後帶著一絲冷笑極高雅地用手動了動桃木椅上的雋著的揆龍把手,立時啟動機關,我的腳下一空,一下子滑了出來.

我天旋地轉間, 伏在觀音像前,捂著腦袋轉過頭,不想段月容正高高在上地拿著酒杯低頭看我,看到我睜大我的紫色蜈蚣眼,似乎一怔,沒想到我已經醒了過來,明顯地微微嗆了一下,便有紅色的美酒沿著他的嘴角無措地流了下來,酒香悄然在奢華的房間內彌散開來.

他的紫瞳卻冷了下來,森冷得如同臘月裏的冰窟窿,看著我好一會兒,我也微微打著顫,卻無法移開我的目光,一眨不眨,我胸前的紫殤卻隱隱地發熱起來,我潤了潤唇,決定不再裝了, 便啞著嗓子啟口:“月容”。

我原本想問,你好嗎?

然而不等我發問,下一刻,我被他拎起來然後扔在遠處。

他並沒有用很大力,隻是把我像塊破布似的輕輕拂在地上。然而我實在身子有點小弱,隻覺頭暈眼花,金磚把我的骨頭擱得森疼。

“你給我跪下。”他在上方傲然而立,語聲中充滿了令我感到陌生的威嚴和冷意。

我的腦中分明有一時片刻的空白,怔怔地仰視著他那森冷的俊顏。

一瞬間,那種久違多年的感覺又回到了心田。

他其實一直是大理最有勢力的太子!

他是一個強有力的男人!

他的手中掌握著對於無數人的生殺大權!

他可以輕易地傷害我,他就是那個西安屠城時奪去我所有尊嚴的小段王爺!

而那過去七年刁鑽刻薄但對我情意綿綿的朝珠隻是一個幻影,那個為曾我吹奏長相守,柔聲哄我睡覺的段月容也隻是一個表象。

也許,我本就是在做夢,那記憶中溫馴的紫瞳佳人根本從來都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我的心平靜了下來,強撐著規規距距地跪了下來,對他伏地道:“花木槿見過段太子。”

“你說什麽?”他的紫瞳對我倏然迷來,如利刃一般犀利地看了過來。

我淡笑一聲:“民女花木槿。”

他不怒反笑,有些怪異地柔聲道:“你再說一遍。”

眼見那琉璃般的紫瞳越來越冷厲,那血色從他臉上一點點褪去,我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先兆。

然而我仰起那沉重的頭顱,依然一字一句清晰地朗聲道:“花木槿拜見太子殿下。”

“好。”他從牙逢裏迸出一個好字,然後上前一把抓住我的前襟,提了起來狠狠甩了我一把掌。

古羅馬元老院議員塔西佗曾經說過: 人類更願意報複傷害而不願意報答好意,是因為感恩好比重擔, 而報複則快感重重.

我想這心胸狹隘,錙銖必較的段月容同學正在嚴格驗證著這一理論!

他段月容還是一個自私,小氣,愛記仇的小朋友!

很顯然他完全忘記了當年我是如何救他於水火之中!

於是我表示理解地並積極地配合著他驗證這一理論,捂著臉,頭一次沒有對段月容的暴怒還手!誰教我上一次的確欠他的!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不要說還手了。

下周同一時間請觀賞戰國童話,《隻為難想見》之二!

膝蓋或是腿以前受過傷的JMXD帶一個護膝吧,這個時節容易疼, 海包子正驗格驗證這一說法,滑膜炎發作了,本周已經請了兩天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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