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風雨故人歸(一)
我很快適應了我在神穀短暫的保姆生涯,雖是各種各樣的粗活,好在我少時也做過苦工,於我而言也並非難事。
一開始穀中的人們很懼怕我的紫眼睛,亦擔心我是奸細,不敢亦不屑同我攀談,唯有那個紅翠幹娘同我聊聊天什麽的,我也不敢多問,怕他們以為我真是奸細,淨打聽些事,後來慢慢同幾個小孩子熟了,沒有打聽到大哥和蘭生的消息,卻等來了潘正越的右參軍攻打東籬山和南陽山的消息。
山下傳來消息,東籬山的烏龍寨出乎所有山頭的意料,竟然頭一個受了庭朝的招安,招安後的第一件事竟然公報私仇,幫助右參軍攻打南陽山的桃花源穀。
山穀中人開始密議,我偶爾聽紅翠姨的夢囈,提到錦繡二字,心中明白,他們要用錦繡一號來對付潘正越的右參軍。可我卻望著陰雨蒙蒙愁眉苦臉,因為雨季開始,卻是錦繡一號的致命傷。
這一天警報的長嘯傳來,神穀中人將那些半圓柱型的三層樓全部關上窗,密閉如蜂巢,每戶人家都形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天然碉堡,唯留幾個三寸圓孔,用於架弓弩或觀察,便於防守及攻擊,我一手拉起小虎幾個孩子,扶著抱著小兔的紅翠躲進雪狼的碉堡,穿著精甲雪狼迷著眼對我狠狠道:“你若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搗.......。”
我歎氣道:“現在雨太大,錦繡一號不能用,於大哥同你們進穀時可有改進版的二號?”
那個錦繡二號其實是根據護錦改造的升級版。 我與魯元發明錦繡一號時考慮古代火藥易潮而失效,故而火藥盒改用輕而密封的鋁盒,但是遺憾,古代所有的工弩的發射器是動物筋健曬幹所製,隻要一浸濕還是會失效。因為一直找不到更理想的代替品,魯元隻能在我的建議下試著提煉原始橡膠,但由於這個時代的提煉技術不盡完美,錦繡二號的射程沒有一號強,但是卻保證了武器在大雨中能夠成功使用。
在西安大亂前五晚,錦繡二號才剛剛試驗成功,那年大雪紛飛,於飛燕就是拿著錦繡二號進攻西安城,原非白在其掩護下救了地宮中飽受原青舞折磨的我,然後於飛燕被貶河南,燕子軍一夜之間解散,原非白被囚地宮,魯元與我流落江湖,錦繡二號也神秘地失蹤了。
“你果真騙了我等,”雪狼一把抓向我的咽喉,厲聲喝道:“不然如何會知道還有錦繡二號?莫非你是原氏中人。”
“於飛燕乃是我的故人,他對我恩重如山,”我一閃,躲開了他的魔抓,大聲道:“請你相信我,我決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來,決戰之際,最忌疑人,我若是奸細,就不會千辛萬苦將紅翠奶奶和雀救到這裏,我知道出穀的路,直接送到潘正越處豈不是更好?請將軍明察。”
這時一人衝進來,驚報:“虎子和小雀不見了。”
我們大夥一回頭,果然這兩個孩子不見了,小狼怯懦道:“虎子哥要去引敵兵到鷹眼,好讓神器起到最大作用,小雀一定要跟著去。”
錦繡一號炮放地點是在鷹眼,可是當時因為下大雨,改用錦繡二號,地點卻是在後方,這兩個孩子走得太心急,卻忘記再次確認一下炮擊地點,這下他們同敵人站在一處,眾人不得不停止了射擊計劃,紅翠當時就暈了過去。
我心中著急,不等他回頭,便飛身出去,一路來到鷹眼處,果然兩個小孩在那裏躲著。他們看到我非常驚訝,正要拉著兩個孩子退出,遠遠地看鐵水漸漸自鷹岩處湧入。
那鷹岩是兩座摩天巨岩,被唯一塊巨石鬼斧神功地相隔,遠遠望去如雄鷹的利眼,故而那塊看似從天而降的巨石被稱為鷹眼石,這裏的地勢十分險要。
大軍近時,當首兩人皆是凶神惡煞,左邊一個女人眉目細長,鼻粱微挺,鮮紅的口紅掛著笑,水蛇腰的身材被棕色的皮質軟甲係得體顯無遺,穀中大風拂動內襯的桃紅色衣,在萬叢綠景中甚是出挑,左眼角有一粒雀痣,愈顯得那雙杏花眼中充滿風情的**,然後又挾著一種令人畏懼的殺氣,總之總結為三個字:不正派。
“金木,”小雀捏緊了我的手:“頭前那個方臉的是烏七,那個女的是他妹妹叫烏八喜,壞死了。”
“咦!這不是穀主的孩子嗎,你是叫小雀吧,”那個女子咯咯笑了起來, “我們特地來拜山,怎麽沒見你們的爹呢。”
“這個女人,本官看著怎麽就這麽眼熟呢?”烏七摸著我下巴看了半天,擊掌道:“這好像是山遊莊子那個老頭送來的畫像,妹子,就是紫眼睛女人的那幅畫,老頭子要用一箱黃金換她呢。”
“是信遊山莊,大哥,”烏八喜瞥了她大哥:“ 就她呀?他相公願意以一箱黃金來贖她?媽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哪,瞧瞧,同他那個陰臉相公一樣是紫眼睛的,畫上看去還挺漂亮的,如今當麵看怎麽還不如寨子裏挑泔水的呢。”
我心中一動,段月容還專門為我拜山了嗎,真要開口相問,有人卻抓住我的手,我低頭一看,是那兩個冒失孩子,臉色早嚇白了,可是表麵上還是很勇敢的,緊緊提著手中小號的兵器,抿著嘴看著他們。
“我爹如果在這裏就沒有你這個女人笑的分了。”小虎沒好氣的說。
那女子卻恍然大悟道:“聽說你娘懷了個怪胎,都十個月了還沒有生下來,所以你們爹帶著她出穀尋高人看病去了,原來還是真的哪。”
我暗自叫苦,本來還想用於飛燕以空城計嚇走他們呢。
“你才怪胎呢。”小雀恨恨道:“等著瞧,雪狼叔叔和我阿爹會鏟平你們東離山這幫子土匪,替天行道的。”
“笑話,我們東離山豈是你們說打就打得的,”烏八喜冷哼著,“你們爹就是執迷不悟,攤上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泱子,早點同我結親多好。”
“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阿爹不要你,你就給我阿娘下毒,像你這樣傷天害理的女人,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女人份上,我阿爹早殺了你了。”
她的水眸看了我幾眼,卻對孩子們嗬嗬嬌笑道:“你爹舍不得殺我呢? ”
我看這樣爭下去沒完沒了,最主要的是後麵的軍隊也開始哄笑。
有的已經往我這邊的挪動腳步了,便低聲讓小雀先往回抄小路躲一下,我到時以弓箭掩護,然後稱錦繡二號發射之前,施輕功逃脫,結果這兩個小孩的家族榮譽感令他們一個也不肯先走,還是勇敢地站在我身邊。
我著急間,烏八喜的長劍出鞘,那劍混身發著烏碧的幽光,極其寬厚,就連男人裏麵都沒有使用這樣看似苯重的武器。
烏八喜笑道,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今天反正桃花源神穀將會煙消雲散,這位妹子,回頭不如讓我將你獻給潘將軍奉茶吧。”
茶字未出,她早已挾著一陣風向我衝來,我急忙抽出虎子的大刀匆忙一擋,立時虎口發麻,差點沒有脫手了。
“這位女英雄,可曾聽過唇亡齒寒的道理,神穀和貴塞雖有過節,但我們皆在這大山之中逍遙自在,不受朝庭約束,但若是神穀消失了,東蘺山便是下一個目標,潘正越正是花言巧語,利誘相加,要桃花源與烏龍塞自相殘殺,”我忍著痛,“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潘毛子惡疾嗎,喜歡虐殺漂亮的女人,依女英雄這般貌美,可真要三思啊。”
烏八喜一愣,拉著馬退後一步,不自覺地摸上俏臉沉思起來,我心中一喜,心想烏八喜身為女子,自然明白潘正越看她的目光。沒想到烏七卻嗤道:“俺們烏龍塞已受朝庭招安,我同妹子是四品較慰,也是朝庭命官,潘大將軍對俺們綠眼有加,如何會殘害......啊......那個.......良啥的。”
“校慰大人,”旁邊一位正裝將軍,想必是周朝右參軍王加禾,忍住笑好心地提醒道:“你同大小姐現在乃是我大周四品校慰,大人對您青眼有加,又豈會殘害忠良。”
“正是,正是,”烏七嗬嗬大笑一陣,“妹子,把這個女人拿下,別打死就成了,幹脆把手砍下來吧,好歹值一箱黃金。”
烏八喜揮刀即來,霍然有聲,所劈之處,立時山崩地裂,天地變色,烏龍寨的嘍羅大聲叫好,就連周兵也不禁咋舌。
亂世啊亂世,造就了多少個身手不凡,武藝了得,心狠手辣的女終結者啊!
我定神後退,擰身使輕功向一處高壁登去,在烏八喜沒意識到之前,我已經張弓射向烏八喜,看在她是女人麵上,隻是射中她持刀的左臂,萬萬沒有想到她那超大超重的鐵劍砸下來,把她的腳生生砍成了兩截。
眾人皆驚,烏八喜的眼神一下子駭然,放聲大叫,雪狼在我身後大喊:“金木。”
烏七策馬飛衝上來,我急退著滑下斜坡,稱此機會,挾起兩個孩子施輕功擰身回撤。
天地開始響著悶雷,烏七大怒道:“統統跺成肉醬。”
她吹了一個口哨,卻見周圍無數人竄了出來,一個個惡狠狠地盯著我們,完了完了。
我抱著兩個孩跑不動,將箭頭指向烏八喜,對兩個小孩大喝:“快往回跑,不然我就要陪你們死在這裏了。”
小豹子拉著哭泣的小雀使輕功狂奔,有人向小孩追去,我隻得改了箭的方向,連射五枝,擊閉了三個嘍囉,使得雪狼接住兩個孩子往回走。
我在至高點,漸漸箭袋空了,有人從後麵登上我所在的坡上,一把勒住我的脖子,又有人踢開了我的長箭,烏七躍上來,狠狠地踢了我幾腳,每一腳幾乎都命中我的蜈蚣眼。
我的狂性也上來了,稱機猛地用一隻能動的手猛地勾住他的腳,將他絆倒,然後狠狠咬上他的耳朵,眾人大叫著將我們分開,雨漸漸下大,我的嘴裏是烏七的左耳朵,我的脖子上架著一把銀晃晃的大刀,握在那個大周將領手上。
我用一隻眼看著他,吐出那隻耳朵,哈哈笑了起來:“一隻耳,我是你黑貓警長,最好快走,不然我保證把你炸成肉醬包餃子吃!”
烏七的大刀飛來,我的輕功再快也逃脫不了全部的短箭,我睜大了眼睛,希望雪狼快點燃起錦繡二號,把他們全炸成肉醬,好實現我的恐怖威脅,心裏不由有一絲難受,臨死前別說非白了,就連於大哥也沒機會見一麵。
就在箭離我腦門一根手指的距離,一道銀光從天而至,大力地削斷了那三支短箭,哚地一聲戳入高高的鷹眼石中,刀身亮如銀龍,刀柄上鮮紅的綢布紅火焰一般在大風中不停飄揚跳動著,刀峰下擺九個連環在大雨中激烈地顫動著,發出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嗡嗡聲,竟然蓋過了那烏雲中的悶雷。
耀眼的銀光反射到我眼中,我抬手擋了一了擋,不可思議地盯著那把大刀,隻覺似曾相識。
風雨中有一人高大如巨人,健壯如神祗,昴藏雄壯的身姿挺立在我同孩子們站的巨石之上,銅鈴大眼,如鷹隼銳利俯視著我們,聲如洪鍾,喝聲如雷:“鼠輩休要傷害無辜。”
我依稀感到我鬆了那張土弓,屁股坐倒在地上,任雨水灌進口中,我看不見救我那個人是誰,老天爺仍在咆哮,似要撕裂大地的風雨聲,虎子和小雀興奮地叫著:“金木,你要挺住,阿爹和東子伯伯他們來救你啦。”
風雨聲中人聲嘈雜,有一雙強壯的手抱起我向後躍去,那個聲音充滿力量的毅然喝道:“放箭。”
然後耳邊飛箭嗖嗖傳來,伴著巨大的爆炸之聲,那恐怖的嘶喊之聲震耳欲聾,錦繡二號放箭了。
烏八喜在大聲慘叫:“大哥。”
“金木,咱們的神器炸死烏七了,還有那個周朝將領,烏八喜跑了。”小豹歡快地聲音越來越低,我努力想睜開眼,可是雨大太了,隻能微覷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風雨中走來。
小雀過來扶起了我,頭一次用敬稱緊張地問著:“金木姨,你可好?”
“多謝這位妹子救下我家的這兩隻活獸。”那人聲如洪鍾,充滿男子氣概,傳至我的耳中,竟然壓過了風雨之場。
我的腳有點小扭,借著小雀和小虎站了起來,眼看要摔倒,一隻有力的手扶起了我。
“多謝……。”是大哥嗎,我這樣想著,然後我的手慢慢痛了起來,因為這人開始捏緊了。
我的心又開始緊了起來,欲掙脫那鐵鉗一般的手卻不得,我心下害怕起來:大哥會不會,以為我是奸細而要傷害我?
“你可認識西安原府小五義……,”那位穀主的手開始打著顫,我的手被他捏得生疼。
雨漸漸小了下來,我得以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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