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風雨故人歸 (三)

她漸漸平複悲傷,我也停止了安慰,我們兩廂坐定,隻見她猶帶淚珠的麗瞳深幽地看著我,一時沉默似金。

過了一會,我聽到她歎了一口氣:“方才說了這麽多話,木槿一定口喝了吧!”

說著便撫著肚子站了起來,替我倒了一杯茶水。

“這是你大哥製的三七麗顏茶,裏麵還加了玉竹,玫瑰花什麽的,”珍珠柔聲道:“原是針對我身子虛弱的花茶,你大哥還說是有美容的功效,反正用的全是自家藥園子裏種的草藥,因裏麵有三七,孕婦不能用,所以我一直給幹娘煮著吃,今天看了你的樣子,想起來給你也煮了一些,方才聊初畫入了神,茶都涼了,我再去溫一遍吧。”

“不用了,”我趕緊起身,讓一個大肚子半夜裏伺候我喝茶,而且還屬我嫂子的輩份,這算什麽,我一下子叫住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大嫂快歇著,我正好有些冒汗,有點溫用著正好。”

這個茶真好喝,味道還透著些熟悉,珍珠還是像以前一樣平靜淡定地看著我,卻多了一份令人難以琢磨的審視感,我憶起了這個味道。

我看了看外麵的月色,微笑道:“大嫂,天晚了,身子要緊,您先休息吧!”

“不要緊的,”珍珠的妙目依然盯著我的眼睛,笑道:“這自從嫁了你大哥,他就一直在我耳邊叨著你。”

果然我的頭微微旋暈了起來,眼中孕婦的身影也漸漸起了模糊。

“……他每每說起你西安大亂時失散了,便會暗自傷神,惦記著你在外麵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我倒在了坑桌上,杯子碎在地上的聲音聽不見了,她的聲音也漸漸地變了調在我的耳邊嗚咽著,最後沒有結果。

大約半柱香後,我如同在清水寺中一樣,慢慢從安眠散中回過神來,這一年來無憂散給我的抗花性,讓我很少會中麻藥,更何況是原家最一般的安眠散,她的劑量最多隻能讓我昏厥,我漸漸清醒,感到有人在拖我,我微開眼,感覺到我被人慢慢拖著,來到一個大土坑前,那人俏麗的額頭滿是汗水,似是拖我走得累了,便微彎下腰抱著肚子使勁喘著氣,

目光一側,陡然心驚,卻見那個大坑裏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十具屍首,皆是白日裏被打死的東蘺山匪及竇周士兵。

此時適逢浮雲幽敝妖月,珍珠拖在地上的影子,漸漸地變了形,隻見那個影子靜靜地從死人堆裏閃了出來,化作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那人抖了抖塵土,吐著長聲道:”媽呀,你可來了,躲這坑裏可憋死我了。”

珍珠沒有答話,那人複又緊張道:“你可覺得好些,拖著她沒累著身子吧.”

這個聲音很熟,然後聽到珍珠努力平息了呼吸,淡淡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先是被放到關外,後是被忘記在汝州這地方,好賴升了紫星武士,卻連個孩子都抓不住,還讓花西夫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對方一陣長長的沉默,倒也沒有爭辯,隻是慢慢遞上一樣東西,冷冷道:“哪!這是本月的解藥。”

珍珠靜靜地接過那一丸烏黑的大藥丸,想了一會兒遲疑道:“初信她……當真殉國了?”

那人略一點頭,歎聲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原家最沒用的暗人,保不了初信,眼皮子底下丟了孩子和夫人,卻還不如你一壺六日散來得利索。”

“你....無需自責,你是原家少年的好手,奈何重情重義,是故大好年華,卻被發配到這汝州來監管我們夫妻,卻不想這麽多年我夫婦二人,還有幾個孩子一直承你照顧至今,”珍珠的聲音有一絲後悔,輕聲道:“大理段氏此次派精英前來,豈是好相與的,誰讓初信奉命帶著小少爺前來汝洲,當了個活靶子,一切皆是命,是我……言重了,還望你,莫要往心裏去。”

“無妨,”那人搖頭歎息道:“你,我,初信,去了的初蕊,還有死在異鄉的初畫,皆是原氏家生子,如今活下來的故人,也隻有你我二人罷了,是故我明白你心中難受。”

“這幾年初時嚴守著你與於將軍還是燕子軍諸位,亦有得罪的時候,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如今花西夫人重現於世,我帶著她出了這神穀,便是輪到我做活靶子了,總之我的逍遙日子算是過到頭了,”那人的聲音忽然輕鬆起來,“不過,赫雪狼說得有理,英豪隻在亂世出,沒準我能帶著花西夫人活著回來,原三爺即了位,便把某位原家宗族小姐指給我, 彼時我便能像西營貴人那般攀上高枝,便能成就一方氣候。”

夜半起風瑟瑟,吹得二人衣袂飄**,那人仰天輕笑一番,珍珠卻低下頭,悄然抹去眼角流下的一滴淚珠:“你打算帶她去回原家嗎?”

“天有異像,這花西夫人果然是不祥之人,”那人打了一個噴嚏,向我蹲了下來:“我得快走,若是於將軍發現我便走不了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躍而起,揮出籠在袖中的酬情,直指他咽喉,那人一個鷂子翻身躲過,他身後的珍珠一驚, 抱著肚子跌坐在地上。

我長身立起,冷笑道:“大嫂,你肚子裏懷著孩子,多吃藥丸對孩子不好?”

那人立了起來,向我一揖首:“夫人息怒,且慢動手。”

我借著月光,將那人看個清楚:“真沒有想到,原然是法兄, 別來無恙啊。”

那人正是汝州慘案的難友法舟,我淡笑道:“法兄這是要帶我去哪裏?”

法舟站起來,出乎我意料,他的眼中竟然藏著一絲尷尬,“夫人,屬下不知,隻是接到命令,送你出穀,到時自然會有接應的人。”

一陣輕風吹過,偶有磷火飛舞,不遠處的池邊青蛙呱呱開始歌唱,我們三人怔怔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珍珠瞪了他一眼,有些著急地恨恨道:“你多嘴些什麽。”

法舟後悔地看著我,我心中暗納,他的確不似一個好暗人,就連沿歌這毛孩子都比他機敏萬分。我他怎麽這麽老實。

“你不是無意間進入神穀的”珍珠借著法舟,慢慢地撐著站起來,美目在月光下泛著冷靜而慘淡的光,“我不知你現在究竟是原家人還是大理的走狗,確然你斷斷不能否認,你是來勸夫君出山為你和你背後的主子打天下的吧。”

我一愣:“何出此言。”

“看看這個坑裏的屍首,除了今日犯我桃花源神穀的人,便全是這些年來遊說夫君出山的說客,而這些人全都是我與法舟解決的。”她大方地承認了,挺著肚子走到我的麵前。

“飛燕這輩子心中始終對當年沒能救得了你而耿耿於懷,故而我絕不會害你,而你可以殺了我以瀉心頭之恨,”她籠了籠頭發,略平息了一下淡笑道:“可是你不能殺了我肚子裏的孩子。”

哈!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腦子冷靜地可怕,這麽繞來繞去地還是在強調我不能殺她,典型地原家思路啊。

我心中暗恨,卻不想她話峰一轉,朗聲道:“原家是個是非窩,萬惡窟!”

她恨聲道:“我和飛燕都過夠了那裏的日子,好不容易全身而退,候爺卻派人盯著我們,多虧遇上好心的法舟,對上麵瞞述了我們桃花穀的一切,總算太太平平地過了七八年,你又出來撓亂我們的生活。”

“你也是女人,”她抬頭平靜道:“當知女人為了她的男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原來如此,”我看著她的明眸,恍然大悟:“珍珠,若我沒有猜錯,其實你是原家派來監控視我大哥的吧,可是你到後來終是真心愛上了我的大哥,為了不讓原家起疑心大哥,對他不利,故而除去那些軍閥巨頭的說客,安心與大哥偏安於這與世無爭的桃花源神穀。”

“隨你怎麽想,“珍珠冷哼一聲,傲然地抬首看我,“無論你究竟是何具心,我終是問心無愧。”

“大嫂,我隻是這世間一抹亂世幽魂,沒有你想得那樣有權利和野心,須知神馬都是浮雲也,”我收了酬情,拍拍衣服的塵土,對她笑道:“我到得桃花園中,隻是機緣巧合,我確是有事相求,不過隻是想請大哥護送我回原家,因為我想再見一次我心愛的人,如今有了法兄引路,倒也省心了。”

“夫人說得可是真的?”法舟傻傻地看著我:“夫人當真願意跟我回去?”

我對著法舟點頭道:“花木槿賤命一條,隻求法兄再讓我見一次三爺便罷了,到時無論武安王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女人為了她的男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我回轉身看向珍珠,重複著她的話,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有了大嫂這句話,我也放心了,大哥真是好福氣,有了大嫂這樣的人在身邊護佑。”

我對她一躬到底,珍珠狐疑地看了我幾眼:“你若是能這樣為你大哥著想,自然是好事,誰叫我們身在這個強權淩弱的亂世,各人隻為保命,望你能體涼我的用心一二。”

我正要啟口勸慰她幾句,身後卻傳來洪鍾一般地聲音:“這確是個強權的亂世,然而,便是有萬般不公,千般不平,卻終有公理正義存在。”

我和珍珠驚回頭,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向我們走來,月光下勾勒出那人極高壯雄健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親,不好意思讓大夥久等了,總算從蘇丹回來了,本來這周要去波蘭,幸好幸好我們滴代理沒有來,老總手下留情就讓我在上海歇著,我便有機會繼續想我滴花木槿咧。。。。。。木槿究竟怎樣才能遇到小白呢,小段究竟是否能讓木槿回到自己的身邊呢,亂世英豪,共譜一曲戰國童話,請繼續收看木槿花西月錦繡之最終卷雙生子誕,龍主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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